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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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你没事吧？”风晴雪终于忍不住上前，扶住百里屠苏。
襄铃与方兰生也叫着“屠苏哥哥！”“木头脸你怎么了？”围了上来。
“夫君……？”巽芳也攥住欧阳少恭的衣摆，担心的问道。
“……无事，你莫担心。”少恭拍拍了她的手道。
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少恭心想。
她的掩饰并不高明，以我之能，以我自以为的深爱，却从未发现。
在幻境中，我想这世间除百里屠苏外再无人那样待我……
我居然一次也没想到巽芳！
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巽芳？她对我很好，我也那样珍爱她，我一想起她和蓬莱，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那一边，百里屠苏也安抚好了众人，提剑道：“请先生停息玉横之力！”
欧阳少恭漫不经心的挥袖，玉横之光渐消。战场上，他依然走神，寻思巽芳之事。
众人均是一愣，不想欧阳少恭如此听话。
方兰生道：“欧阳少恭！你又在打什么害人的鬼主意？！”
百里屠苏道：“小兰，先生停息玉横，乃是好事。”
方兰生不忿道：“他已经疯了！怎么会做好事！？”
又怒道：“再说，他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琴川瘟疫、杀我二姐，我、我是复仇而来！不管他如今再怎样巧言令色，都休想让我罢手！”
说罢方兰生热血上涌，竟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百里屠苏脸色一暗，想起变为焦冥的母亲和惨死的族人，又怕小兰受伤，提剑互在他身前。
欧阳少恭虽心不在焉，手下却不缓，残魂引与镇魂调交替变换，灵力遍布整座宫殿山，尹千觞与红玉等见方兰生式微，也举起兵器加入战场。
欧阳少恭见状挑眉，手下琴音一变，化为榣山遗韵，只是弹了俩个音符便不由自主的望向百里屠苏，恰恰百里屠苏听见音律变化，正凝视着他。
俩人眼神相交，均是一震，双双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战场一时僵着。欧阳少恭运指如飞，却不知为何本应清心静气的榣山遗韵却越弹越是心浮气躁，手下频频失误，红玉一干人等瞅着机会，步步紧逼。
欧阳少恭心内烦闷、加上巽芳之事还是没有头绪，恼怒不已，手下曲调再变，百里屠苏眼尖，从起手式就认出了是沧海龙吟。
他阅尽欧阳少恭记忆，知这一曲既出，在场众人怕是非死即伤，心下已有决断。
当下百里屠苏合身一跃，跳出众人的防护，门户大开，直向欧阳少恭冲去，竟是要在他发出杀招之前，拼个两败俱伤。
欧阳少恭本就心神不宁，不防之下任他冲到身前，这么近的距离，毫无防护，若中沧海龙吟简直必死无疑，他看着屠苏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惊之下，手指竟发自本能的撤了灵气。
焚寂血光闪烁，快如匹练，一往无前，将俩人映照的眉眼皆红！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欧阳少恭想起方才，见百里屠苏上前时的心悸着急，竟猛的明白过来。
为什么我一直认不出巽芳……
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她……
为什么弹榣山遗韵就心浮气躁……
为什么见你上前竟会着急……
“百里屠苏……原来，我竟然……”欧阳少恭如呓语般低声道。
猛的，他身子往后一仰，再说不下去。焚寂撤去灵气后再无阻碍，快如闪电，“扑哧”一声穿过九霄环佩后去势不止，直直没进他胸膛。
欧阳少恭心口半觉炙热，半觉严寒，渐渐的这股寒意越来越重，仿若四肢百骸里游走的均是雪水，身体僵硬被冰封亿万辰光，胸腔内寂静得是亘古不化的坚冰。即便如此，他低头看着攥住剑柄渐被血染的手，脸上却笑得越发柔暖：
“百里公子的剑，真是名不虚传——这一剑，呵~真是又准又快！”
百里屠苏从未想过自己能一剑得手，听他发话，方如梦初醒，竟望着他浑身颤抖起来，似乎比这当胸挨了一剑的人还要痛苦。
欧阳少恭一手虚弱的扶住胸口，见他如此，无可奈何的停了讽刺，声音温凉如水：
“也罢！屠苏……我其实是想杀你取魂的。”
“也许你是对的，焦冥也好、故国也罢，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可是，我还是想活下去……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被命运永远束缚，只要不死便永不放弃……”
“只是……”
“千年时光，由神为魔，最后，却是你，教我如何为人。”
“而最后，多么可笑……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想过；却无师自通了，人心之……软。”
百里屠苏听得“人心之软”处，浑身一震，还未开口，便见他浅笑间一挥袍袖，焚寂自胸口倒飞出去，竟撞在柱上断为俩截，自己也被打的跌在十步开外。
同一刻，七弦哀鸣，铮然齐断。九霄环佩坠裂余地，片片碎开。
欧阳少恭心血喷溅一地，向后踉跄俩步软倒，大火于焚寂中熊熊腾起，四面围来。
“欧阳少恭！”屠苏一倒地便想站起，奈何脚下虚浮，走了俩步复又跌倒，急的吐了口血出来，嘶声哽咽道：“少恭——！”
“我既已败，便成全了你罢……”火焰环绕间，欧阳少恭语调居然懒洋洋的，带着漫不经心好整以暇的意味。玉横自天而落，掉在百里屠苏脚边。
火舌烈烈，转眼便吞噬了大半个宫殿山。焦味与烟灰四起，瓦砾砖块簌簌而下。
一片混乱有如末世的蓬莱火场，百里屠苏听不见晴雪襄铃焦急的呼唤，挥开想把他拉出去的方兰生，毫不理脚下可救他性命的玉横，一心向火焰中心爬去，终于，他听见少恭最后轻柔带笑的声音：
“我所求不多……”
“这样……也、不错……”
……百里屠苏突然觉得一瞬间失聪；火焰、鲜血，所有鲜亮的颜色都一片灰暗。
他毫无反应地趴跪在已腾起人高的烈火前，不明原因却莫名笃定地觉得，自己，连同今后的人生，便如那焚寂般，已断为了两截。
方兰生抢上前一把他拽回去，下一瞬火舌像莲花盛开般猛然暴涨，白色的光华向外射出，绕屠苏一周后，散于转魂石中，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
百里屠苏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人拽着，躲避焦石火焰，召唤悭臾，登上龙背的。一行人翔天而去的同一瞬，宫殿山发出恐怖巨响，轰然倒塌。
尘烟涌动四起。
既而缓缓落定。
风疾如刀，百里屠苏伏在龙背上，回望越来越小的蓬莱，闭上了眼。
风晴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在这一刻出现了幻觉，她居然看见那个冷郁刚强的少年眼角落下一滴水珠，坠入万里长空，快得转瞬不见。
昆仑山。天墉城。
陵越与芙蕖很高兴，百里屠苏一去再无消息，本觉得凶多吉少，不想最后不仅平安归来，还得到半魂，报了血仇，简直是一举多得。
但不知为何，归来的百里屠苏不见喜悦，反较以前更少言寡语。陵越虽不放心，也只能安慰芙蕖道：“师弟虽然归来，但随时有散魂的危险，还是先让他魂魄融合要紧。”
半月后，百里屠苏醒过来，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变成他人，煞气不治自愈，还平添一身修为，更为半仙之身，永脱轮回之苦；陵越芙蕖还不及欣喜，便听百里屠苏有告辞之意，劝阻不成时，紫胤师尊一挥袖：
“均是胡闹！你刚刚醒转，伤还未愈，自去歇息罢！”
转向芙蕖等道：“屠苏还需静养，你不要吵他。”
如此又是一月，百里屠苏乖乖养伤，除了黄昏时会对着夕阳吹吹叶子，不见他举。
陵越心中总是不安，就是觉得再次回来的百里屠苏不太对劲，于是打算找他一谈，一来盼能解屠苏心结，二来劝他接任执剑长老之位。
这日黄昏，陵越来到在昆仑山后，果不其然找到屠苏，只见他正练剑，旁边一架瑶琴，在法术的催动下，无人自响，琴音泠泠。
曲是好曲，意向浩大，让人恍见月下大海，水光接天，横无际涯；剑是好剑，舞剑之人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一曲毕，陵越情不自禁的喝了句：“好剑法！”
百里屠苏行礼：“师兄过奖。”
“屠苏何必过谦，我观屠苏之能，除去师尊，天墉城上下只怕再无比肩之人。”
“我身负多位仙人法力，比起师兄弟数十年苦练所得，实是取巧。”
“力量可以继承，但是对于剑意，却必须自己领悟，方才师弟练剑，举重若轻，已达化境；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清冷有余，潇洒不足了。”
“师兄。”
“……曾经有人说，对生死毫无执念的人，只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别离。我当时并不相信，只觉的心之所向，无惧无悔。”
“如今想来，实是因为无知，方才无畏。”
“师弟怎会如此想？”
“…………”
“……江湖风大，我捍卫人间正道之心，永不改变；但是，对于世间之情，怕是永远不能堪破放下了，如此这般，又谈何潇洒。”
“因为我再不能看淡生死，我的剑也再不如往夕快若闪电了……”
陵越见屠苏语意萧索，猜测必与那位风晴雪姑娘相关，奈何自己也不通情爱，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导，只好换一话题道：
“不知师弟何时也通了音律？我听方才之曲，有如站在昆仑山巅俯瞰红尘盛世，豪气顿生。”
百里屠苏背向夕阳，表情湮没在阴影里，陵越只觉他眼神晶亮，听他语音淡淡道：“此乃一生至交所作。”
“此曲，琴心纵横中隐隐有剑意凛然，你的至交确是位能人，让人神往，不知他今在何方？”
屠苏默然不语。
陵越心道师弟下山奇遇颇多，这位至交不知何时相识，竟从未听他提起，不过瞧师弟语气，似乎并不愿多说。
陵越不是话多之人，抱着开解之心而来，前一番转变话题算是竭尽所能，此时再不会弯弯绕绕，直奔主题道：
“师弟，你可还要下山？”
“不错，师兄。我正有辞行之意。”
“如今你心愿皆了，难不成已忘了你我之约？”
“承君一诺，必守此生。只是师兄，晴雪为我放弃灵女之志，我需负此责，伴她一生。”
“原来如此。只是风姑娘不为灵女，只有凡人之寿，而你已为半仙之体，永无轮回——”
“不错，待我伴晴雪安稳一生后，自会回昆仑山。”
听得此言，陵越不禁疑惑，若是相爱的情侣，岂不希望久久相伴？世间情爱，果真是难懂。
“如此我便再不阻你下山，只是不管尘世万千风光，望你记得，天墉城永是你家，我和芙蕖一直，在等你归来。”
“师兄……”
“……好。不论天涯海角，屠苏无时敢忘。”
陵越心中激荡，知离别已近，耳听那瑶琴还在不知疲倦的弹奏，心中竟渐渐涌上伤感之情，想若是无人陪伴，便是站于昆仑山巅，看山下滚滚尘世，怕也要倍感高处的不胜寒凉了，不禁道：
“屠苏，下山多珍重。世事艰险，多记快意喜乐之事，方走得更远。”
百里屠苏默然半晌，忽地一笑，“……琴心剑魄今何在？”
这笑容似突然附着了另一人的精魂，带着对人世万物最后无尽的眷念留恋，在夕阳下竟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师兄，我今已再不是一人，怎会舍得不快乐？自要珍爱性命，努力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