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却是故人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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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刚过，四处都是一派清冷萧瑟之景。来来往往的路人撑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在绵绵的清明细雨中疾步走着，衣角相蹭，湿了脚上的黑布鞋。
冷落简单的新坟，仅仅查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石碑，碑上一个字也没有，微微散着寒气。碑上倚着一个人，着一身破烂的亵衣，柔软的黑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爹……”嘴唇艰难地张开，声音嘶哑艰涩，手指痛苦地抓挠着地面的泥土，深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削尖苍白的下巴滴进泥土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只当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孩子，你还好么？”一位砍柴下山的老者走到他身边，颇为关心地问着前面一动不动的少年，他没有应，而是顺着石碑瘫软在地上。老者被他吓得一个踉跄，只见那少年左眼睑下血肉模糊一片，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更佳骇人。老者壮了壮胆，将手指颤颤巍巍谈到少年鼻下，才发觉人早已死去。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光景，身上的亵衣也是上好的布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掩在黑发浓重的阴影之下，修长素净的双手沾着泥土和血，指尖几近透明。老者叹了口气，把那少年的失神草草收拾了掩埋在孤坟旁。
整个楚国邰城的人都知道，卫梓夫大人的次子卫司卿是升上钦点的“惊鸿公子”，不只容貌惊为天人，还有一身难以掩盖的才华，真可谓“才貌双全”。
卫府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正逢卫梓夫义女卫西鸾康妃省亲，四处都忙着招呼哥哥达官显贵。一袭青衣绣花袍的卫司卿按照宫廷礼仪给康妃行了礼，一举一动牵，一颦一笑牵动着多少四川少女的心。康妃微微颔首，亲自下来搀扶弟弟，满脸慈爱的笑，却未曾到达眼底。司卿未看到，只是入神地看着那只挽着他臂膀的纤纤玉手。
五天后，楚国国君以莫须有的罪名诛卫家九族，年少气盛的卫司卿独自驾马冲入皇宫找姐姐求情，不想却被工人告知康妃重病任何人都不见。他心灰意冷地回到清冷的卫府，父亲给他留了一纸书信，告诉他早就将他从族谱中抹去，只因为他那一身引人注目的才华必将个卫家招来灾难，从此世上再没有卫司卿……他突然了然，父亲是想保护他，可是为什么有种被丢下的感觉？心口一窒，脑海里断断续续放的记忆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撕扯着头发。眼前一双红色绣花鞋停住，他一怔，抬眼却别一只粗糙的大掌掀翻在地，左边脸颊火辣辣的同。“康妃娘娘岂是你等贱民能直视的。”阴惨惨毫无温度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来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凛色。身后一抹倩影飘然而至，她傲然地俯视着司卿单薄的身子，狠狠踩上垂在地上的手。司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又咬牙忍住，想必是指骨尽断。小时候，姐姐经常握着这只手教他习字、绘画、描摹母亲的丹青……他凄然一笑，对上卫西鸾一双美目，他不懂，最相信的人为什么会在背后捅他一刀，他不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姐姐如此深恶痛绝。他好想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姐姐的手撒娇，然后等姐姐一声温柔的嗔怪。康妃神色突然一凛，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谁准你正视本宫的！你们卫家人都该死！卫梓夫这个小人，当初是怎么害死本宫亲生爹娘的？现在又装成一副怎样的嘴脸？”与其猛地一变，神色竟是泫然欲泣。她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你知道我在乱葬岗看到的是怎样一副情景吗？我娘衣衫不整地躺在一群腐尸中间，左眼的眼珠已经被野狗吃了去！“司卿脸色苍白，对于这件事情，他从未听爹娘提起过，更多的是人们对卫大人的称赞。手指的痛早已麻木，变成一愁一愁的痉挛，他不讲话，他知道，在这个满目仇恨的女人面前，任何的辩驳都是那么苍白。有温热的泪毫无预兆地淌下，她再怎么无情，再怎么残忍，也是他的姐姐，他料定姐弟情会救他一命……
司卿再次醒来俨然是几天后，他头痛欲裂，睁开眼，撕裂般的痛楚麻痹全身，不由得直挺挺躺下去了。卫府的华美奢侈仿佛还在昨日，今日却已是这般萧索。
他用力地扯了扯嘴角，想撤出一个苦笑，想在自嘲，他赌对了，姐姐听到他的一生轻唤并没有杀他，可是代替她的母亲，代替早已死去的卫西鸾取了他的左眼。
邰城大街上人流涌动，司卿捂着血流如注的左眼，踉跄着拨开密密的人群。在刑场，卫司卿，亦或是舍弃了卫姓的司卿，用他仅存得发红的右眼，看到了最残忍的一幕……卫西鸾柔弱无骨地倚在贵妃榻上，嘴角噙着嗜血醉人的笑，父亲、大哥、二娘、祖母……齐齐发出异于人类的悲鸣，震得司卿右眼突突地跳……五马分尸……卫西鸾你当真下得去手……
空气中莫名变得潮湿，围观的人们只淡淡叹了句世事无常，都作鸟雀散，他呆坐着，像只线缠绕在一起的提线木偶，每个关节都发出近似悲鸣的“嘎吱“声。浓重的铁锈味与血腥味融合，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挣扎着起来，眼前却是一片绝望的黑暗，左眼怎么了？冰凉的指尖触及眼睑，泪水倾了一脸。
景观他是那版努力，终只得到父亲走时身着的血衣，他把那血衣贴着麻木的脸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邰城的雨越来乐迷，此时那“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落在身上，也似绵绵的绣花针。司卿只穿着一件纯白的亵衣，上面有他的血、亲人的血、老天的泪，他就这样跪在潮湿的土地上，用那双纤长白皙的手，喂亡父掘了一个衣冠冢。单薄的身子越发显得形销骨立，倾城之颜不复存在。他看见了断断续续的影像：父亲教他念书、姐姐对她温柔地笑、还有……狂风乱作的深渊，一个模糊却温暖如春日的白影轻喃：“我一定会找到你……等我……”
在一方矮小简陋的墓碑后，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狼狈死去，命运的齿轮才开始缓缓运转。
故人将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却是故人来（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