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恨成殇》一尺纱

3、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后，寒冰就寄居在秋心母子那里，像从地狱一下跳到了天堂。每天，玉楼教她练剑使刀，读书认字，秋心为她洗衣做饭，铺床折被。有空的时候，玉楼还会陪她四处戏耍，她二人对她称得上，衣食冷暖是事事关心，百般怜爱是不胜枚举。
　　其实，在玉楼心里，只想把这个伤痕累累、寡言冷语的女孩变成一个健健康康、会哭会笑的正常孩子，他只要看到寒冰快乐，听她甜甜的叫声哥，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但他不知道对寒冰来说，他是第一个牵她手的人，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是第一个教会她什么是亲情的人，他是她心里的一棵根深蒂固的树。多少年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试图走进她心里，他们都曾因这棵树而叹息，长得太深，伤的也太深，血脉连着血脉，伤疤压着伤疤。
　　好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清明将至，王氏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黝黑的汉子，声称要以他来考较寒冰的武功。
　　玉楼看了看这汉子，觉得实在是太过普通，就像随便从哪条街上都能拉来的市井小商贩一般，一脸和气生财的赖相，笑憨憨的，心里并不太在意。
　　但寒冰看着来人那憨憨的笑，却是万分不舒服，就像又听见一阵阵的铃声，觉得非常恶心。那黝黑的汉子懒洋洋、晃悠悠的走到了寒冰面前，一脸讨好相的伸出左手，想要拍拍寒冰的肩头，寒冰顿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更觉恶心，忙冷着脸往后一让。
　　刹时间，就见来人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般，脸上笑容陡然一收，左手猛地一挥，手上寒光一闪，竟是一把绿莹莹的钢锥脱袖而出，一见就知道沾满剧毒。寒冰闻到的味道就是这锥发出的，益州群山之中毒草丛生，寒冰小时候曾长期被迫服食，所以觉得熟悉。来人此时已是满目狰狞，凶相毕露，举锥横扫，直取寒冰咽喉。寒冰反手拔出双刀，由下至上倒提而上，一招“先礼后兵”，左手往下一压，隔住钢锥，右手向前一挺，直扎对方小腹。
　　寒冰这两把刀乃是玉楼所赠，是萧家传家之物，一柄长七寸，形如残月，另一柄长十七寸，形如新月，据说是当年高祖平城之围，陈平献计贿赂冒顿单于的阏氏（相当于王后）时，阏氏赏给陈平的回礼，是车师国的精钢所铸，削铁如泥，后陈平献与丞相萧何的寿礼。
　　所以，钢锥被新月刀一隔，应声就断。来人见寒冰宝刀如此锋利，不敢硬接，只得用力将断锥向下一砸，砸偏了来势汹汹的残月刀，右手又从背后拔出一把厚重不堪的青铜古剑，扬剑指天，一招“指天划地”，剑卷狂风，势如风雷，向寒冰急扫而来。其实，寒冰的武功也算不弱，两把弯刀更是使得娴熟非常，但在他狂飙的剑风之下，就像狂风中的嫩柳一般，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原来，这三个月王氏并未去东海，而是去请这位鲁国(今山东一带)最有身价的刺客，人称一剑“一剑七千钱，十剑阎王殿”的七万，他杀人快若星火，狠若无常，十招之内，绝无生还。而且，他非常擅长伪装，很多名侠剑客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剑下。
　　他一剑扫过，寒冰躲闪不及，右臂被划破，已是鲜血淋漓，只因天性好强，不肯认输，还在那咬牙苦撑。玉楼见她险境迭生，几乎顷刻间就要命丧在对方剑下，看得是冷汗直冒，心知自己再不出手，寒冰恐怕性命难保。当下也顾不得万氏在旁，大喝一声，飞身横跃，冲上前去，仗棍一拦，一棍似蛟龙出海，只听“砰”的一声，架住了那要命的青铜剑，将寒冰一把推出战圈。
　　那刺客七万见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少年，竟能以木棍生生架住了自己这一剑，心下大惊，原来刚才那招“楚山削玉”，势若惊鸿，削金断玉，最为刚猛凌厉，不知砍折了多少兵器，还从未有人敢硬接。他心暗道，幸亏现在就有人买了你的命，要再过上几年，我指不定栽在这趟生意上，当下大喝一声，用尽全力把剑往下一压，以横刀跃马之势，一劈到底，誓要将这棍子和玉楼一起劈成两半。
　　要说这棒子为何在如此重击之下完好无损？其实，这根棒子是寒冰在益州的连绵大山里，从怒族的大祭台上拔出来的，是怒族人用来祭祀的金刚木（是百年铁树遭雷击而倒，用其树干作为图腾，经几代人膜拜抚摸，加上岁月侵蚀而留下最坚硬的一段），长约五尺，通体幽蓝（是长年被大祭师用怒族的特制的驱魔水擦拭所至，内劲贯体，木质逾紧，蓝得越深，深得像一片碧海蓝天）。当时寒冰实在是饿得没法子，才会铤而走险的去偷祭台上的祭品，不料被人发现，招致大批族人围堵，她眼见无处可逃，就一把将它拔出来，想它用来防身抵挡的，岂料当时所有族人一见，一个个惶恐不已，忙伏地祈祷。寒冰借机趁乱，夺路而逃，跑了三天，才逃出了那连绵几百里的大山。这棒子就一直随她到了江陵，她将她作为弯刀的谢礼，送给了玉楼。
　　再说刺客七万这一剑压下，重若千斤，玉楼觉得一股大力从棒上狠狠压来，双手支撑不住，棒子竟向自己胸口砸来。
　　此时，王氏在旁看得是盈盈而笑，心想：小子，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这刺客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小子身手果然不错，也不枉我花七万钱买你一条命。
　　玉楼见棍势来得凶猛非常，一招“盘龙归海”，随棍而倒，以棍梢点地一划，人借力平平的斜飞而出，随即在空中来个鹞子翻身，一棍擎天而立，以华山盖顶之势向七万的后背劈去。
　　七万此时招已使老，势已使尽，耳听得背后风声骤起，回身已是不及，手腕一旋，剑尖划地而过，夹着劲风旋风状得飞向不远处的寒冰，人一向后一缩，向玉楼撞去。刚才，玉楼那一棍只要向前半寸，就可以一棍当头，将他立毙杖下，但他没有，他将棍子稍微向后偏了偏，因为他不想赶尽杀绝。但他不知道七万是个刺客，刺客是不死不休的，所以，寒冰遇了险。
　　寒冰眼睁睁看着那道道剑光一环环向自己套来，就像一个个夺命的圈套，深知无法躲闪，双刀一举，闭目待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寒冰只觉眼前蓝光一闪，火化四溅，青铜剑从身边飞掠而过，而玉楼也重重的摔在三丈开外的一棵梨树上，撞得满天梨花纷飞。原来玉楼眼见寒冰遇险，想飞身去救，已是不及，情急之下，将手中长棍用掷袖箭的手法，用尽掷了出去，砸偏了青铜剑。而此时，他人在空中，对七万这一撞是再也无从闪避，结结实实得给撞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转眼间，玉楼已经倒地不起，七万狞笑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回身向玉楼走来。寒冰眼看抢救不及，悲啸一声，仗刀飞身冲向王氏。此时，王氏正看得心花怒放，突然寒冰就杀气腾腾的冲过来，吓得骨酥腿软，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寒冰一刀架在脖子上，只听寒冰低低的喝一声：“叫他住手。”
　　王氏怎敢违逆，忙喊道：“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