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脚步》沉溺入梦的草

15、把喜欢的人从生活中剥离，难如登天

　　把喜欢的人从生活中剥离，难如登天
　　2513宿舍只有罗果一个人窝在椅子里上网，雷榆和黄精英各自陪伴女友在食堂吃晚饭。
　　花心进门时罗果正一头扎在网站搜罗各式小说。总归，花心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大块头罗果是为了小女朋友寻找感人肺腑的言情小说。
　　难以想象，倘若罗果对甜言蜜语式的小说产生浓厚的兴趣？花心猛然绷紧全身，打开衣柜的手一顿。虐恋情深也罢，欢喜冤家也罢，又或春风一度，着实这些个用词不适合和罗果本人联系一起。哪怕罗果的感情世界有多浪漫。
　　嘿！小女友耶。
　　体贴的大块头耶！
　　花心抛开杂念，拎出一身干净的衣裤。
　　“果果帮忙泡碗面，我换衣服去。”他哥们好的拍下对方的宽肩。
　　“不是果果，是罗果。”
　　“酸辣味的，记得多放点水。”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狐朋狗友中属罗果最保护弱小。花心心头感慨，也就罗果最好欺负。晃下脑袋，随即拖上洗脸盆去厕所的浴间换上干净衣裳。
　　完事了全身舒畅。
　　赶巧厕所间传来哗哗的抽水声，花心转下脑袋：
　　“冯时？”
　　“不是。”对方拿捏腔调。
　　“吴浩？”一时间花心分辨不出，试探道。
　　“不是。”
　　花心的好胜心仅凭两句否定被挑起。
　　他一把将湿衣服抡进盆里，密切注意厕所动静：“牌友？”
　　对方捏着尖细的嗓子回应：“打牌不？”
　　“有人不？”花心反问。
　　“三缺一不？”
　　花心得逞大笑，直接叫骂：“嗬，冯时，你就是冯屎！装鬼都能漏泄。告诉你，除了80分大爷其他没兴趣。”说完把盆放水龙头底下冲着，人倒是溜达出了厕所间。也不管背后那爽利的狼嚎“斗地主不？”

　　花心一进门就捧起泡着的方便面。
　　翻着小白眼。
　　等待泡面的过程稍显无聊，花心给手机装上电板，三四秒后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来自乔维斯的未接来电提示，第二条短信是乔维斯针对某人言而不立信的“优良作风”发表的一通两百字以内的简短嘲讽。
　　花心瞅眼忙碌的罗果，掀起纸片儿吹一口面汤，盖上。
　　接着佯作小媳妇儿，特欢快地往罗果身上凑乎。
　　“就知道，太阳系没了咱都不怕怕。因为整个宇宙都毁得四分五裂了，这还有果果在前头给咱顶着那天、顶着那地。果果，来，咱俩一起吃泡面。”黏糊糊的示好害得某人鸡皮疙瘩冻死大片。花心也就这时候从罗果身上得到了一点心理平衡。
　　“不是果果，是罗果。”罗果的浓眉大眼泛出苦胆汁，推拒，“我不饿。你走开些，挡光线。”
　　嘿嘿，瞧，这还有可以欺负的人嘛？
　　是老实人罗果！
　　跑外面听听，撇开他花心，谁敢在罗果的老虎头上搔.痒痒？
　　花心好心情地开始汲拉面条。
　　铿渍铿滋的五分钟后罗果默契地接过泡面盒，同时抽了张纸巾给花心擦把嘴。温柔好男人继而取过花大少手里的纸巾，连同泡面盒一起扔垃圾袋里。最后罗果同学不忘苦口婆心地劝告：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他说。“你电脑本下午我拿去检修了。我的借你用。”
　　“谢啦。”
　　忽然罗果竖耳倾听，一张脸纠结：“说过不要把衣服放水底下冲。”
　　花心自动坑罗果位置上。“有算好时间滴，不会浪费多少水资源滴。果果帮帮忙啦。”罗果的电脑本前，他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字幕，鼠标一轮一轮地刷过不感兴趣的讯息，回答得心不在焉，痞子调调听来在欺骗单纯的小学生。
　　就见白茫茫的荧光衬着这人眉宇的一股子焦躁。
　　花心的侧脸俊俏得令人唏嘘。罗果叹口气收回视线。“有空帮我找几篇小说。”他说完拿上洗衣粉给花心洗衣服。

　　不久，水流声哗哗作响。
　　花心迅速打开网页，从上到下删选内容，关闭；重复。
　　微博没有消息。□□没有消息。
　　手机没有联系。
　　“居然没有。”花心喃喃自语。说不上苦闷，就是心尖上一阵接一阵地涌上酸涩的滋味，催得他两眼要洒下金豆子。
　　花心沮丧地抹抹鼻尖。心知花凌对他的感情和他对花凌的不同。
　　放不开。这个人曾经一直在他的身边呀。哪怕是一周也能见上一面的。现在……一点消息没有。

　　打开邮箱，打字：
　　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有喜欢的人。
　　很喜欢的人。
　　把三句话编排成三个小段，收件人花凌。花心点上即时发送。

　　“哥，明天要去春游。哥陪我买东西好吗？”
　　“哥，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啦，那个……我都喜欢！”
　　“哥，我拉肚子了。”
　　“酒泡杨梅吃过了。可是哥……明天要吃的都被吃光了。哥——”
　　“哥！全是我喜欢吃的。最爱哥哥了！”
　　脆生生的唤着哥。每一句不忘落下的哥哥，其中包含了他的敬仰和依赖。
　　思及一年级的春游，令人难忘。
　　花心至今记得出游带来的亢奋情绪使他前一晚没有得到良好的睡眠，并且吃光了花凌准备的零食点心。到此记忆降低美感度，汽车驶上高速时意外发现自己晕车严重。到目的地时他已经吐得一张小脸煞白可怜。
　　病怏怏的回家后抱着花凌抹眼泪鼻涕。
　　花心大致记得委屈诉说后自己直言从此不再春游的豪情，指责老师是骗人的壮语，最后赌咒发誓说这辈子不会坐上汽车出门旅行。
　　对于自己的印象颇深，细节上却不记得花凌讲过些什么安慰人的话。
　　花心模糊地想着花凌答应了所有事。
　　一经回想，内心洋溢的温暖的、柔柔的——
　　像是甜甜的糖果。许是一团棉花糖吧。
　　是花凌留给他的
　　——爱。

　　邮件发送成功。
　　□□空间有好友的最新状态。一个个打开，大多是感人的微小说和搞笑短句。
　　花心虚晃着两眼。
　　传疯了的淡青色的图片，分上一点注意力。鼠标点开。
　　“‘窗里窗外’得自于比利时实习记者的一次街拍。复古……”
　　图片放大，是一起持械抢劫案。没有谍影片中的枪林弹雨，或是大火吞噬国际高楼的惊险镜头。假如没了标题的“持戒抢劫”四字，即便是窗玻璃一侧有人群抱头蹲地，花心会认为这些人作秀娱乐大众。
　　“蒙面大叔的杀气看不到呐。”不满人物的单调，“哪有抢劫都不沾血的……”
　　突然花心眨眨眼。
　　“花哥？”
　　花心发誓这个男人绝对是花凌。就在图片的一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和街道人流融为一体，暗忖自己方才竟没注意到。
　　“对了。”花心把鼠标向上拖。
　　“比利时。居然是比利时！”
　　“花爸说是美国！”
　　图片传送至手机。花心转而察看文章的转载人。好友转载不下十人，均是评论花凌的样貌，和什么忧郁气质！
　　最先转载人是吴浩，前天。
　　“比利时？持械抢劫！”不疾不徐的身影。长风衣为花凌竖起黑□□面。看来花凌不知道自己被捕捉入镜，顾着沉浸迷离的世界。可他身后，是一起恶性抢劫事件！花心恶狠狠地想道，他才不担心花哥。不担心！

　　口是心非的花大少终究没坚持三分钟。
　　花心一个电话打给彼端的花凌。
　　“风一直吹，雨一直下，山水间隔，迢迢又遥遥，我的你……”
　　“你好，是秘书李。您找哪位？”对方以一口纯正的英文问道。
　　花心看眼手机号码。就是花凌的名字。他不高心悦耳铃声被女人的油腻腻花腔取代，索性恶声恶气地讥讽：
　　“找花心，你是花凌吗？”
　　“Boss花，开会呢。您要找的人秘书李不认识，拜。”
　　“嘟——”
　　被直截了当的挂机。
　　他被人挂机了。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耍花腔的外国女人抢了花凌的手机后挂了他的电话！
　　花心踹一脚鞋柜，心肝冒火。当他担心花凌被意外牵连，对方竟然把私人电话交给一个耍花腔的女人。心急火燎的干什么？啊！！
　　罗果进门看到花心以手掩面，把冯时交代的事告诉花心：
　　“冯时问，有时间就去他们宿舍打牌，是80分，差你一个。”
　　“我哥的女朋友不知道我。”花心阴郁地说，“我哥没把我介绍给他的女朋友。”
　　“啊？”罗果抱着一盆衣服走去阳台，闻言只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别太介意。”
　　花心点点头：“吴浩来吗？
　　“吴浩、冯时，你和楼上的，正好四个。冯时说你和吴浩组队。”
　　“我就知道。他们死定了！”
　　“咱们打个商量，别叫‘果果’了，行吗？吉宝说这个只管她一个人叫。”
　　“她管你叫‘小果’才有趣咧。反正我咬定青山不松口——牙好！”

　　2512宿舍每月评为模范宿舍。对于入围最糟糕宿舍的2513，黄精英曾经以舍长之名，带着他的有色眼镜进入隔壁宿舍展开一次鸡蛋里挑骨头的伟举。但当黄精英回到2513宿舍，舍长抛弃了本身骄傲和集体荣誉，绷着个青面獠牙脸的用有色眼光仨糟糠兄弟。
　　罗果不整理桌上；雷榆不叠被子；重点攻击对象花心不光没叠被子、没收拾桌面，连桌脚下的两块地砖居然乌漆墨黑。三人被严厉批评。后者看黄精英的唾沫星子乱喷的情势，一瞬间错以为是他们仨导致了2513宿舍一次次与模范宿舍失之交臂。但瞥见叠得小山高的报刊，杵哪儿堆着咧？三人默默对视，心有灵犀。随即压倒舍长——痛扁之。
　　花心踏进隔壁宿舍的领地就不爽地腹诽2512宿舍的整洁。
　　屋里四崽子还是人么？这一疑问由来已久，伴随花心进入2512就产生。
　　“瞧瞧这窗明几净的，这床铺豆腐块的，这桌面收拾了剩一包餐巾纸。”啧啧有声，“昨天才检查卫生，今天打扫得更干净。你们宿舍的人真是勤奋。”他收回四下大量的目光，抽下鼻子，“说是女生宿舍——人都信。”
　　“坐下，废话真多。”冯时拍桌子。
　　“花心跟小乔自习？瞧我知道了什么好事！不会很快就缴械投降，对吧？呵呵，花心呐，可别辜负了小乔的一片心意，这两老兄会找你算账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李崇不甘寂寞调笑花心。
　　“小乔是你叫的？”冯时怕李崇一脑门。
　　花心落座，看眼洗好的牌：“哪个王？”
　　吴浩抽牌，翻开。“红心四，”他说着把牌放回去，露出一角，“冯时先。”
　　“开门红，你们输惨了。”冯时毛躁地抓过一张牌。黑桃六。自我调侃。“总共不是三就行。”
　　吴浩缄默。
　　“芝麻大的追求，我第一张十！”李崇桌肚底下报复性地踩上对面人的鞋子。
　　“千万别争，我的第一张——小三。”花心淡淡地劝架。
　　“亏得好意思拿出来。”冯时大笑着抓起第二张牌。方块二。王牌！“阿浩，你的牌呢？”
　　吴浩抓了一对梅花二——冯时见了铁定嫉妒地大叫好牌。他却回以一句“还可以。”
　　两副牌见底，花心抓到翻牌取得八张底牌。
　　打牌是门技术活，吴乔深谙其道，剩下三人略懂皮毛。逐一分析，李崇善于算计，但到底会接受牌友的挑衅而虎头蛇尾，冯时和花心凭借感觉出牌，区别在于前者大脑蛮力，后者感性中牵着条理性的线条。
　　十张王牌，比平均数多一张。副牌一团糟。
　　花心看眼老神在在的吴浩，大胆掐断一门黑桃。
　　“吴小浩，对不起你了不能怪我。”他嘀咕说。牌局上谁也不想失败。
　　好牌友给了个无奈的眼神。花心安心放好八张底牌。
　　首先出一对方块十。吴乔保驾护航。
　　李崇看着自己和冯时的牌，够臭，他心下说，第一轮就让逃了三十分！
　　“两对方块。”吴乔发话。
　　“黑桃甩五张，有一个七对。”吴乔发话。“冯时有黑桃，不能王杀。”
　　“三张梅花。”吴乔觑眼李崇，“是最大的。”
　　“通杀。”
　　平日里缄默的吴乔不再吝啬解说词，气得李崇和冯时开始互掐。
　　李崇狞笑。这是衰牌！心里骂道。最终捡了五分！
　　“恭喜你们打六啊！”他说。
　　“不行，五、十、K必打。”冯时截住李崇的话头。
　　花心和吴浩表示接受。
　　接下去的牌式：花心和吴乔扶摇直上，冯时和李崇原地徘徊。
　　又一次原地踏步，李崇鼻子喷气：
　　“你们怎么回事？互补吖的！小冯一门不断。太过分了！”
　　“小冯？”冯时越过临时搭建牌桌给了搭档一拳。
　　“还有机会追上来的。”花心安慰。
　　吴浩顺势把牌推到喋喋抱怨的两人面前，说：“洗牌。”
　　“吃里扒外。”
　　“讨厌鬼。”
　　冯时和李崇不约而同地攻击吴浩。
　　吴浩正经地点评两人的牌技：“瞻前顾后。不懂取舍。”

　　花心等着洗牌的时间忽然想起四人什么时候就成了如今的牌友搭档关系。
　　大概是某星期三的下午有人提议凑牌局吧。
　　吴浩牌品好，不发脾气甩牌，不爆粗话。几次凑搭档的情况下来，花心和吴浩就建立起了深厚的牌友情谊。
　　吴浩能免去花心的后顾之忧。花心喜欢这点。
　　简言之，吴浩是花心中意的牌友。
　　“主动提出打牌的人运气会不行吧？”冯时说，“难怪阿浩的牌运这么好。”
　　“胡说！”李崇指自己，“我就是被你拖下来的！”
　　“你？一个是‘拖’，一个是‘请’来的，两者差距很大的。”
　　“跟谁组队呢你？”
　　“好意思怪我呀？出错牌的人是你呀。净拖后腿！”
　　“你没错？叫你出个分，你连个5都没有。就差五分。我都想掐死你得了！”
　　两人和和睦睦，另两人剑拔弩张。跑隔壁来的罗果以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打开2512的房门，想了一会儿，他探进半个身子对花心说：
　　“你哥找你。”
　　背对门口的人看不见他的反应，罗果重复一遍：“花心，你哥刚打来电话。”
　　下一刻，花大少洋洋洒洒甩了牌就起身，脚撞上桌角，也没吭一声就直往自己宿舍跑。身后罗果又添上一句：
　　“已经挂了。”

　　未接来电显示，一分钟前花凌越洋打来的。
　　花心揪着手机，凶狠地瞪视一张海报。

　　“嘟嘟……嘟嘟……”
　　“哥……”花心紧张地屏住气息。
　　“花心。”
　　就是这个人的声音！花心激动得扯开嘴皮子。哥……
　　“打电话来有急事吗？”
　　“刚才…哥，我……”心情复杂。花心想象花凌，和相较他而言冷静的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哥在哪呢？”他问。
　　“公司，在工作。”
　　一段难以忍受的长久静默，花心把宿舍门上锁，“花哥，”他一并把通往阳台的门也关上，“你在比利时吗？”
　　诡异的嘀嗒声，传入耳中。花心倾听。
　　花凌回答：“我在美国。”

　　“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酸酸涩涩。花心抹掉眼角的水珠。“我真的很想你。”

　　“你没打电话给我。以前我回家就能看见你的。我想你（那么想你），你才没有。没有！我觉得你从来就不是真心要关心我。你是迫不得已、才来照顾我这个——任性的弟弟……花哥，外面要保重身体。”
　　花心说完挂断电话，像烫手山芋又将其丢在书桌上。
　　慌不择路下冲到厕所，摸两把无声的落泪。
　　花心爱花凌。确实爱到了骨子里。
　　花心是胆小鬼。
　　哪怕爱着，花心自忖没这份表白的勇气。面对花凌的冷漠，花妈和花爸的摇头叹息，他欠缺承担出柜后的勇气。
　　他只晓得怯弱地藏在乌龟壳里，懊悔着。
　　空恼情感之维艰、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