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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日舍豆儿 ...

  •   “你跑什么?”阿母在身后拿着木棒追赶,响琴一溜烟攀了墙翻了出去。响琴顿住脚步,听见阿母在墙那边吵吵,一转脸,应声笑答:“你打我,我不跑?”

      “小兔崽子,毛长硬了,有本事别让老娘再见着你!”

      响琴不答,加快脚步,一脸的快活。

      今儿是上元花灯节,阿母非拘着她,不让她出门捣乱。谁就捣乱了,她一气之下翻了墙根跑了出来。

      小镇上并不十分热闹,毕竟正是乱世,别处也不太平,这里虽隔着外世有些距离,到底也还是有联系,再一个,小镇人本不多,在热闹也热闹不到哪儿去。兜个身就看完全部花灯,哪里有戏本里写得这样美,她觉得无趣得很。响琴郁闷了起来,现在时辰还早,还不若家去练练武呢。只是现在阿母正在气头上,她回去能讨到好?

      她探探衣襟上的红土灰尘,一思量,干脆猜灯谜好了。只是她一向不爱这些玩意儿,也难怪她不爱。她今年十九,猜了约莫十六年的灯谜,愣是一个没中,至今在这个小小的村镇传为佳话。人说她鲁莽没头脑,她真一点儿不生气。人问为何,她只说:“何苦?”。

      小镇上的花灯模样大多相同,一串串长龙似的挂着,远看倒也璀璨若光,好看异常。走近了,仔细端详,便觉无趣,这灯多圆筒形状,画的花样子虽好看,到底不新鲜。

      她停在一灯前,灯上绘着金丝连绕菊,笔笔飘逸灵动,也算是好看的。她凑头去读灯上的朦胧小字:“中秋过后又重阳,打一郑板桥诗句。”

      “一节复一节?”有轻柔细腻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她下意识转头,却只见得一纤细袅娜的背影。只这声音,倒有些耳熟。

      她正纳闷,有人轻拍她肩膀,她扬声道:“陈大秀才舍得出门了?小妹可是恭候大驾多时了。”

      “我不......是故意。”

      响琴转个身搭上陈景行的肩:“我知道你是故意,但这样也太直接了吧。”

      陈景行红了脸,低头撇下她的手,又后退两步才道:“我我......你,这......”

      “男女授受不清嘛,但我不都说了,要么我男你男,要么我女你女,这可都不算男女。”响琴又一手搭上他的肩,拖着他走向河边凉亭。这回陈景行聪明了一回,也不再说话,只红着脸专心看袖口的绣纹。

      陈秀才是镇人口中第二愣头青,第一自然是响琴。响琴一日听见了,却不气,倒兴冲冲去瞧这第二呆,就此二人倒成了挚友。

      也不奇怪二人成为挚友,响琴人虽旷达,但竟一丁点儿没有女子的秀气温婉,反倒有些大男子气,说话直来直去,有时气得人跳脚自个儿全然不知。男子不喜与她交往,说她太过鲁气,女子不喜同她交往,说她傲气。这陈景行是秀才,口齿又不算伶俐,自然内向秀气,虽多些女流之气,却能包容人,本身正气不爱同人厮混,自然也落个男不理女不搭的地步。二人相处却妙趣横生,水火自也包容。

      话说二人到了凉亭,响琴突然忆起女子的声音为何相熟,不正是因为那女子是隔邻的梓琴吗?
      谁家不知道,打南边的老巷里住了两家农人。甚巧的是皆出一女,姓中又皆带一琴字。一家小女唤作梓琴,家父是落寞的戏子;一家小女唤作响琴,家母乃一江湖武女。到了每日巳时,那两家的娇女皆是哭声大作,此起彼伏,成一段笑谈。

      隔邻的梓琴自小学花旦,她跟随阿母学武,哪一日不是都被打得哭声大作?她虽从没见过梓琴的面容,却早已将梓琴当作心坎子里的老友,毕竟共同患难十几年不是人人都有的奇遇。

      思及此,响琴抓着陈景行的手就往外蹦,陈景行纳闷之余也不问,他见响琴疯过多少次,再多一次也并不讶异。

      二人疯跑了好一段路,响琴才停脚,周围一片漆黑,房屋隐没在黑暗中,偶有尖尖的飞檐露出,反射着月光的阴寒,渗人得慌。

      响琴一跺脚:“今日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能见着。”

      陈景行见她气愤的模样好奇起来,问:“你要......要见谁?”

      响琴揉揉胳膊,暗道这陈景行看着清秀瘦弱,竟这样迟钝笨拙,害她拉得胳膊酸痛。响琴自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这一想,脸上颇有怒气之兆,她一瞧陈景行,这厮正睁着一双黑眸,一脸无辜,又加上陈景行素来面相秀气白净,响琴也气不到哪里去,只没好气地答。

      “我能见谁?还不是隔邻那个学戏的梓琴。”

      “隔邻?那不是有......有好多机会得以相见?”

      响琴呐呐:“那也得是正常的隔邻,我住她隔壁这些年,从未见她出过门。”

      陈景行好奇地歪头瞧她落寞之相:“你不是素爱翻墙吗?”

      响琴一听,作势去揍他,见他又是无辜样子,抬起的手也放在身后:“我哪里爱翻墙?况且梓琴她父亲看着就吓人。”

      “嘿,你有意见?”响琴一见陈景行做了然状就气闷。

      “没,我怎敢?”

      “你......什么声音?”响琴侧耳,刚才的女子呼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她听得分明。

      响琴皱眉向深巷处疾走两步,深巷处,隐约有女子挣扎声音。她大怒,一边疾步向里走,一边吼:“哪里来的恶徒?”

      走到里面,才看清一黑衣大汉正撕扯着一弱女子的衣衫,意欲不轨。

      她盛怒异常,一脚飞踢在大汉脸侧,未想这大汉也是个练家子,且反应不慢,一扭手正抓住她的脚腕。

      “哪里又来个娇娘?”大汉笑道,响琴只见他胡茬满面,白牙在月色下显得诡异十分。

      “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她旋身挣脱大汉的手,顺势一大耳刮子扇在大汉脸上。

      大汉呲牙咧嘴骂骂咧咧起来,她根本不怕,向前一步,抱胸道:“女子你尚且打不过,干饭白吃了?”

      “你......”大汉话未说完,飞身以手作爪来抓她的喉咙。她走步躲开,大汉竟早已料到,早她一步飞身转向,随后一掌拍在她胸口。她霎时跌在地上,胸口一阵撕裂的痛感,她忍住不呼,细想着能做什么招式。

      大汉不让她得逞,紧走两步,掐住她喉咙:“一个小女娃?”他鼻孔哼哼两声,又道:“功底不错,却只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响琴自生来除至今未胜阿母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她初始气得全身颤抖不已,后突然大笑起来,大吼道:“胜之不武,也不过这种本事。”

      大汉不怒,站起身一脚又踢在她胸口,她被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胸口又是阵阵痛楚。

      “我就是——”大汉话未说完,便被人一闷棍打了下去,是陈景行。

      那大汉未倒,反一手将陈景行握在手中:“又来一个小崽子,你们中土有的便是这种弱书生吗?”

      响琴见大汉面上已不悦,手上隐有青茎,知他要取陈景行性命,也不顾胸中痛楚,强行站起,飞身上前要从他手上夺下陈景行。

      她还未触到陈景行,那大汉已倒下,身前是血流,她忙扶起跌在地上满脸苍白的陈景行。

      大汉身后一个弱女子站起身,原是她割断大汉的颈动脉。

      “梓琴?”她惊呼,女子回头瞧她一眼,点头算是应答。眼前的女子神色如常,未见惊慌之色。她眼见着梓琴蹲下身将大汉的尸身翻看,心下一阵作呕,转头看陈景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低头吐出一口血沫,满口腥气熏得她胸愈加痛起来。陈景行见她脸色不好,扶住她便要离开。

      梓琴在他们身后道:“姑娘怕是走不了,这人不是中原人,倒像西域人,现下此人已死,我们最好通知官府,以免大祸上身。”

      响琴咬咬唇,倚在陈景行身上转头道:“梓琴......姑娘,你见我身上有伤,我此去医馆,陈秀才会去通知官府,姑娘等在这里便可,待伤势无碍后,响琴定会前去官府道明一切。”

      “嗯。”梓琴一欠身,表露谢意。

      后来,响琴问陈景行:“你可后悔那日前来赴约。”

      彼时陈景行已是军师,口齿之间从不饶人。他一举杯,反而笑问:“何苦?”

      响琴安静半晌,长叹一声:“倒真应了那日的灯谜。”

      陈景行不知,响琴苦笑:“一劫复一劫(一节复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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