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歌》九月歌

11、遍插茱萸少一人

　　只听得凌老庄主朗声大笑，自豪之意无以言表：“他是我的孙儿凌玉谦！”
　　众人均愣在当场，玉公子凌玉谦！
　　“谦儿，起来吧！”
　　“是，爷爷。”凌稚站起身来，心中竟是酸涩难耐。
　　凌老庄主看着眼前的孙儿，比之五年前离家时那个青葱少年身量高了，也成熟了，心中无限安慰，“云峰，你可看见你的儿子长大了？你可和我一样，心怀安慰？”
　　陆鸣得到证实，不由心中一宽，看向凌稚。
　　凌稚整理心绪，忽想起一事：“爷爷，你为何说紫玉婵是我偷的？我从来没见过此物！”
　　“谦儿，你十五岁离家前，可从我书房带走什么？”
　　凌稚忽然想起什么，“难道……”转头看向原蓉儿。只见蓉儿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眼神中不曾有怀疑，不曾有犹豫，有的只是信任和担忧。凌稚心头一暖，这样嘛，如此甚好，暖暖的笑意浮上脸庞。
　　祖孙相见，自有一番长谈，众人在于飞安排下，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是夜，月朗星稀。
　　凌稚刚从祖父房中出来，在后园中闲步走来，五年了，却并不感觉一丝的陌生，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条小路，哪里有棵桂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听得远远传来略带醉意的声音，凌稚会心一笑，身形轻提，飞身掠去。足尖在层层假山石上点过，几个起伏，已来到假山顶一处小亭外。
　　山顶两名男子，一坐一站，均是手持酒坛。
　　还未站定，一个酒坛迎面而来，凌稚伸手接住，身影未顿，直直落向二人立身之处。
　　三人酒坛相撞，仰头畅饮。
　　“近年来可好？”展望蓝衣肃然。
　　凌稚点点头，仰脖一大口酒直流而下，辛辣从喉头直到心底。
　　“你可是逍遥自在，现在才舍得回来啊。”于飞黑发飘飘。
　　凌稚眼波横扫，话音轻吐：“还是这么妖孽。”
　　“哈哈……”
　　月上中天，三人醉意朦胧，年少的情谊，别后的际遇，重逢的喜悦，都随美酒寄明月。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丝丝扰扰缠遍人间。
　　细楞窗前，银白的月光照的窗前少女面庞莹白如玉，一双玉手托着两腮，桌上火烛已然熄灭，一只翠色鹦鹉栖在窗边的架子上，小脑袋藏进翅膀中，睡的正熟。
　　少女定定的望着小鹦鹉，小少年？你是在叫小少爷吧，他是你的主人吧，也只有他才能养出这么灵气的宠物啊。
　　那红衣女孩儿真是漂亮，她叫他谦哥哥，定是他青梅竹马的友伴，他叫她灵灵，他当众抱住了她，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少女心里烦乱极了，像有只小虫不停地在心中钻来钻去，明明困乏已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原蓉儿只觉得双臂酥麻难耐，缓缓睁眼一看，自己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望望窗外，天际已渐渐发白。
　　整理了衣饰，对镜梳妆。
　　镜中的人儿双目含愁，镜外的人儿面色憔悴，两两相望，苍白更甚，愁意更深。
　　凌稚与好友彻夜畅饮，清早归来，透过洞开的窗子，远远看见原蓉儿对镜黯然。
　　不禁脚步一顿，直直地望着对镜梳妆的少女。
　　原蓉儿平复着心绪，忽感到背后一束注视的目光远远投来，回头看去。
　　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仿佛把人心都打湿了，微薄的晨曦中，一个清隽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窗外，狭长的双目好似晨雾般幽茫，隔着晨光丝丝入扣地直透心底。
　　混沌初开，纪元伊始，万物萌发。
　　两束目光远远地胶结着，如这无数个清晨中最平凡的一个，迷茫而无言，似是千年万年却只是一瞬，如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相顾无言！
　　“谦哥哥。”红女少女远远跑来，“谦哥哥，你昨晚去哪了，我做好夜宵等了你一夜呢。”
　　少女抱住凌稚的手臂，娇嗔道。
　　凌稚浅笑着低头对少女说道：“是吗，辛苦灵灵了。我昨夜和展师兄、于师兄聚了聚，一时忘了时间。”
　　原蓉儿看着窗外的二人，男子俊朗飘逸，女子娇小怡人，一个抬头巧笑倩兮，一个低首软语安慰，这幅画面如此美好，怎的心中一阵酸涩，原蓉儿回过身来，愣愣地低下头。
　　凌稚说话间抬头一看，只见蓉儿已背过身去，一愣，正待出声呼唤，此时那翠绿小鹦鹉看见主人，忽的飞过来，“小少年。”叫着停在了凌稚的肩头。
　　“小东西，”红衣少女伸手去摸鹦鹉，那小鹦鹉忽的翅膀一扑，将少女靠近的手打个正着，少女莲足一跺:“谦哥哥，你看它，它欺负我。”
　　原蓉儿听得声响，回头看去，小鹦鹉忽的又飞回来，停在蓉儿的肩头，亲昵地叫着：“小少年，小少年。”
　　“蓉姑娘，早上好！”凌稚笑着向原蓉儿问好。
　　“凌大哥。”原蓉儿边说着边起身，走出房门。
　　红衣少女见那小鹦鹉竟然亲近原蓉儿，心中几分气恼，抱着凌稚手臂摇了摇：“谦哥哥，咱们去吃早饭吧。”
　　“蓉姑娘，我给你们介绍下。”凌稚将手臂抽出：“这是我的小师妹沈灵，灵灵，这是原蓉儿姑娘。”
　　沈灵撅着嘴，不情愿地与原蓉儿见了礼，忙拉着凌稚：“谦哥哥，我都饿了，咱们快去吧。”
　　“你呀！”凌稚歉意地看向原蓉儿：“蓉姑娘，咱们一同去吧，浩然和陆兄自会有人招呼前往的。”
　　原蓉儿只得点了点头，跟在凌稚和沈灵身后，向前堂走去。
　　来到大厅，饭菜已经摆好，原浩然、陆鸣和展望、于飞聊得正投，见凌稚三人到来，展望起身招呼到：“凌师弟，快来。”
　　凌稚三人走到桌边，“我先去给爷爷请安。”
　　“师公早就交代了，让我们自己随意，不用去请安了。快就坐吧。”
　　众人一一就坐，
　　于飞一个闪身挨在原蓉儿身边，眼角媚色一飞：“秀色可餐。”
　　原蓉儿脸哄得红了起来，
　　“谦哥哥。”沈灵挨着凌稚坐下。
　　“小东西，来这，我喂你吃好东西。”原浩然看到小鹦鹉跟着蓉儿，逗弄道。
　　小鹦鹉竟打起盹来，根本不睬原浩然。
　　“这小家伙是凌师弟养的，除了凌师弟谁的话都不听的。”展望看到原浩然气鼓鼓的，笑笑的解释道。
　　“果真是凌大哥养的。”原蓉儿心中暗暗想道，
　　“这小家伙甚有灵性，蓉姑娘，它既然喜欢你，你就给它起个名字吧。”凌稚温和的对原蓉儿说。
　　“真的吗？”蓉儿欣喜不已，看着小小的翠色鸟儿，沉吟半天：“叫它玲珑可好？”
　　“玲珑，玲珑！”那小鹦鹉兴奋的大叫起来。
　　“青山苍苍雾茫茫，翠带迢迢绕山上。
　　遥看不知云深处，铮铮风音空悬梁。”
　　山间清风醉人，岁月静好。山道上几个黑影轻快地移动着，“玲珑……玲珑……”绿色的线点在山间画出弧线，空谷深壑中传来一声声连绵的脆声，不知哪声是鸟儿的学舌，不知哪声是大山的呼喊。
　　蒹葭苍苍，白雾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踦。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让。
　　悠扬的歌声穿透清风薄雾，在山间环绕不绝。
　　白衫飘索，长发墨岱，眉目如画，击节伴歌。
　　原蓉儿感染山间灵气，不觉婉转吟唱，听到有人击节为伴，轻扫一眼，只见凌稚合拍击掌，笑露赞赏，不觉脸上一红，倍添娇嫩，更似那溯源深处的水中佳人。
　　一行人正是凌稚等人踏足山间，遍寻清灵。
　　众人听得如此动听歌声，均是静神宁息，心中陶醉。
　　“谦哥哥。”沈灵拉了拉凌稚的衣袖，“我们快走啊，乘风顶的风景才好呢。”
　　众人被沈灵一个打断，纷纷嬉笑开，向着苍山顶处前行着。
　　凌稚走在原蓉儿身旁，自昨日来到玉缘山庄，竟没个空闲同蓉儿解释一二，蓉儿也与自己生分许多，不再时时护在左右，目光也躲避不定。
　　“蓉姑娘，”凌稚开口轻柔地唤着原蓉儿。
　　“原姑娘，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处泉水可好看了。”沈灵忽然跑过来，挽起原蓉儿胳膊，向左侧小路跑去。
　　凌稚只得笑着冲原蓉儿点点头，也罢，寻个机会再说吧。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乘风顶是一处高绝山巅，“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乘风顶有处归去台，平坦青石卧于崖边山巅，看似险峻，万年岿然，正是自然鬼斧神工之造化。
　　此时乘风顶归去台，人声暖暖，打破了山巅的千年冷幽。
　　原浩然感受着浩瀚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广阔宽容之感油然而生，心中想起爹爹的寄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正的强大是怎么样的呢？
　　“灵灵，蓉姑娘呢？”凌稚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沈灵噘着嘴，“不知道啊。”
　　“沈师妹！”凌稚面容严肃，沉声问道。
　　众人都发觉了不对，聚拢过来。
　　只见凌稚表情严峻，嘴角生气的抿着。沈灵噘着嘴，眼睛红红的，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灵灵是不是又淘气了？”展望慌忙上前，拉过沈灵。
　　“沈师妹，蓉姑娘在哪？”凌稚沉声喝问。
　　“我们刚刚去看了’相忘泉’。”沈灵小声答到。
　　话音未落，只见凌稚转身向来路急去。
　　原浩然也立刻纵身跟上。
　　沈灵看着凌稚远去的背影，眼睛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灵灵，原姑娘是客人，不熟悉道路，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扔下！”展望亦觉得沈灵所为有失礼数。
　　“展兄，沈姑娘定是无心之失，咱们也快去看看吧。”
　　凌稚心中焦虑难安，不由施展归一步，飞快向半山的相忘泉掠去。
　　树影飞快地倒退，过了紫冉林就是相忘泉了。
　　相忘泉是山间一处泉眼，正是儿时时常玩耍之地。此时凌稚却丝毫没有故地重游的轻松，满心的只是焦灼。
　　待奔到近前，泉水叮咚，树影萧索，寂寥无半个人影。
　　“蓉姑娘，蓉姑娘。”凌稚大声呼唤着。
　　“蓉妹妹不在吗？”原浩然紧随其后，紧张的问道。
　　凌稚摇了摇头。
　　此时，其余人也已赶到。
　　沈灵看到凌稚阴沉的面色，心中即是委屈又是不安，小声争辩到：“那么大人了，还会丢吗？”
　　凌稚心中满是蓉儿圆圆的脸庞，对周围之言均不入耳。
　　沈灵紧咬着嘴唇，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凌师弟，说不定原姑娘已经回山庄了，我们先回去看看吧。”
　　“是啊，凌大哥，蓉妹妹应该不会有事的。”
　　凌稚默不作声，回身向山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