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方圆》佩兰应语

9、【09】

　　我看着他，无意识的避开了一个个不长眼睛的剑，我不怕杀人，不怕受伤，可是我害怕的是看到墨梁受伤。
　　他手臂上的伤才刚刚愈合，这般大动干戈的挥动，必然会裂开，而现今我已经看到了他额前的细汗，我看到他抿着唇，咬着牙，硬是在那里撑着。
　　可是我也知道这场仗，大家都输不得。
　　可是我却也觉得我的体力慢慢的褪去，慢慢的我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晃晃，我撇向墨梁的同时手中的剑还在不停的挥动，把马转了个身，我砍向我身后的那人。
　　我看到他的另一只手恶狠狠的掐了一下那受伤了的手臂，却没有发现他身后的那的人，我冲过去，提剑挥去，将那人的手臂砍去，一眼不眨。
　　墨梁转头看向我，“若安，苦了你”
　　“没有……怎么会”我摇了摇头，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眼中的不忍，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怜惜。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要再看到了。
　　感到他也背过身，我冲向另一边砍去那包围了我的人。侧耳间，听到了短箭划过耳际的声音。
　　一切那么的快。
　　那么的不容的我思考。
　　即使我真的有想过，我要是死在这战场上，三个人就解脱了，我也就是这般想的，我自刎在这战场上，不会拖累了任何人。
　　可是未曾想过，我会不顾一切考虑的冲上去。
　　抱住墨梁的腰际，挡下那一箭。
　　我分明听到了短箭刺进我背部的声音，我听到了皮被生生撕开的声音，我察觉到了每一处都因为这一处的破裂而疼痛的感觉。
　　而我却在慢慢滑落。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我意识模糊。
　　墨梁看着我，他不住的叫着我：“若安，醒醒”
　　一声一声一声，都是若安，若安，若安。我恨透了从他的口中叫出这个名字。他从来就没有叫过我方圆，永远都是叫我方姑娘，方姑娘，方姑娘。
　　明明我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明明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他。
　　而他却叫我方姑娘，叫右若安，若安。
　　我心里的怨，他岂看的到。
　　我凭着最后的力气，缓缓抬手，附上他的面颊，他的面颊上都是血迹，是敌人的血，亦是他的血，我艰难的张了张口，头盔因为我仰着脸，慢慢从我的头上掉落在地上。
　　我看到他一脸的震惊，我看到他一脸的痛苦。
　　而我只是凭着我最后的意思气力，张了张口。
　　我对他说：
　　我不是右若安，从来都不是

　　终于，我不再是他的累赘。
　　或者换言之，不再是他们的累赘。
　　……
　　意识模糊间，我听到战火硝烟渐渐平息后，他抱着我，大吼着军医，军医。没有了平日的温婉如玉，没有了平日的淡漠，没有了作为将军的威严。
　　我看不到他眸中我想要看到的着急，我看不到我想要看到的痛苦和我一直想要的他的爱。
　　可是我却听到一声声的焦急。
　　我感到我在一个温暖的怀中，奔波在马背上。直到我感觉我被放在了床榻上，感觉到墨梁离开了军营。
　　我的感觉都是如此清晰。
　　我是否就要离开了？
　　我硬是把眼睛缓缓的睁开，我看到了之前那个教导我如何为墨梁包扎伤口的军医，我定定的看着他，我却觉得我的眼眸已经涣散着。
　　“方姑娘，我定会全力保住方姑娘的性命”他坚定的说着，我却摇了摇头。
　　“宁先生……如果先生再无回天之力，乘着方圆还留着一丝生气，用那银针扎入……方圆的血脉将方圆狠狠扎醒，方圆有话对……墨将军说”
　　“方姑娘放心……”他定了定神，将我背上的短箭快速的一拔。
　　就这么一拔，我便昏死过去。
　　我这一睡，梦到了许多。
　　我梦到了我还十三的时候初次遇到右若安时候，那份出自内心的喜爱。
　　想起右夫人初遇时曾今同我说过一句话：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其实前半句忽略，而我看到的是后半句。
　　不成方圆。
　　我这辈子就不成方圆了。
　　而后我梦见了初遇墨梁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我害怕被他看到了我真正的面容害的我要嫁给他，所以着急的拿出帕子掩面。然后他挑眉嬉笑的看着我对我说：好笑好笑，还怕我看了硬要娶了你不成？然后我负气背对着他，羞红了整张脸。他随后误会了我是右若安，我本想出言解释，他却已经转身离开，摆摆手，不再听我的解释。
　　我本以为一切就此只是一面之缘。
　　却不想遇到他，是我此生的劫。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遇到他。
　　我还梦见了右若安捎信来时候我心中的不安。
　　那还总不安我深深的记着，那时候的不安，仿佛那次去了右相府我就会终生后悔。
　　事实上，我确实终生后悔。
　　要是我那次没有去的话，我或许只是会听闻墨梁和右若安的婚宴罢了，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或许只是心中会有小小的苦涩，而我去了，却丢了我蓝衣的身份，我的绣品，还有我的清高，我的尊严。
　　我害怕，很害怕。
　　我明明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告诉他，那日的蓝衣女子不是右若安，是我！是我方圆。可是终究因为我害怕，我怕从他口中得到不信任，从他眼中得到讥讽。
　　所以我放弃了。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爱了一辈子的男子，不知道我心里是那么的爱他，我爱了一辈子的男子不知道他其实应该爱的是我。
　　可是如今我心里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谁会知道我心里的苦。右若安说她妒忌我，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我心里不妒忌她。
　　她的家世好，父母感情好，右相从来没有纳妾，所以才只有她一个女儿，爹娘待她又好，连墨梁都待她好。
　　我心里的妒忌只是因为从小的拘束没有展露在面上而已。
　　我心里的妒忌只是因为我的害怕，所以没有用行为表示罢了。
　　我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看着历历在目的过往。心中无比复杂。其实我是有机会的吧，只是我生生放弃了。
　　我是个懦弱的人吧。
　　那么如果我有下辈子，我不会再退缩了。
　　瞬间，我看到四周景象恍然消失殆尽。我一个人站在黑幕之中，伸手不见十指。我缓缓蹲下，抱头，不住颤抖。
　　那日右若安险些害的我们二人都丧命，那日我的头撞到了地面，那样的疼痛，那样的刻骨铭心，而他却没有发现我在马车中。
　　无论是右若安还是右安，和方圆比起来。
　　方圆都是不重要的么？
　　我就那么的不值得他回眸看我一眼么？
　　我恍然听到了有人在叫我。
　　一声一声一声，方圆方圆方圆。撕心裂肺，痛苦不堪。
　　是谁叫我叫得让人心碎，是谁不顾一切的叫着我的闺名。
　　我感到全身的穴道像被针扎一般，我猛得睁开眼，看到那军医笑眼弯弯的看着我：“听从方姑娘吩咐”
　　我皱眉，有点想起身抽他的冲动：“宁先生还真是不客气……”我觉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迷茫的看着军医。恍然想起方才我交代他的话。
　　我说。
　　“宁先生……如果先生再无回天之力，乘着方圆还留着一丝生气，用那银针扎入……方圆的血脉将方圆狠狠扎醒，方圆有话对……墨将军说”
　　我心中轻笑。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嫁给墨梁了。我真想起身去打墨梁，只是让我撒撒气也罢，让我撒撒娇也好。我不想要一辈子都用这幅爹爹给调配出来的性子对着他。
　　我缓缓转头，身上每一处都在痛，奇怪了，我明明只是伤到了背部。
　　其实也不奇怪，我就快死了嘛。
　　原料我思绪比较混乱，因为我一时还真的是接受不了我就要死了的结局。
　　我看到了墨梁捂着双眼，我看到从他手中滑下的眼泪，我听到了他无声的哭泣。
　　可是奇怪他不是不爱我么？
　　“墨将军……”我无礼，就这么让我躺着他一句话不跟我说，我还真的是很尴尬，让我这个快要死掉了的我情何以堪。
　　“为什么……”我一愣。看到他缓缓撤下手，露出一双带着愤怒的双眸瞪着我，可是我分明看到了那双眼眸中还带着一丝看不透的感情。他瞪了我半晌，眼泪还在从眼眶中冒出来，“为什么你要上战场！”
　　我听了吓了一跳，那声音震的我咳嗽，咳出了一滩血，我才接受，原来我真的是快要死了。
　　我低眸，“前些日子…方圆说过如若将军与若安当真相爱，或许方圆会有更好的办法来让我们三个人都幸福”所以这就是我最好的办法。
　　就算右若安不找我要我上战场，我也会用别的法子杀了自己。于其嫁过去后看他娶了右若安日日夜夜的在我面前显恩爱，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场游戏，本不该退出的人是我，该退出的人也是我。
　　所以按我的性子，我会退出。
　　我可受不得旁人在我面前显恩爱，我会冲动的。
　　“那是最好的法子吗！”我看到墨梁生气的跳了起来，恼怒的看着我，于是我无辜的看着他，我是很无辜啊，我已经成全你们了，我已经退出了，你现在这么恼火给我看，我很无措的。你要我怎么办。
　　我和他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终究他慢慢上前一掌轻柔的捂住我的双眼，另一手捂住他自己的眼眸，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让我这么为难”
　　我无力的抬手想要甩开他放在我眼睛上的大掌，我愤怒了，“墨将军……你这是何苦，你从未爱过方圆……方圆嫁给你不过是让三人痛苦，方圆的退出，将军应该高兴才是……将军也不用把方圆看做是一种义务了……”
　　“我不高兴！”他稍稍用力挣开我阻止他捂住我眼睛的手，模糊间我看到他痛苦的哭着：“谁说的……谁说的我不爱你……谁说的……谁说的我娶你心不甘情不愿把你当作是一种义务了！”
　　可是，好像，貌似。
　　这些都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