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生起点（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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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阿尔西娜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招手。
正在擦地板的小女佣走近，只听阿尔西娜神秘兮兮地说：“罗丝玛丽……啧，靠，小姐，还好吧？”
“不清楚，她怎么了？”小女佣说，觉得阿尔西娜称呼罗丝玛丽的方式十分新奇。
“恩……她没找我？”阿尔西娜脸上写满了怀疑。
“没有呀。”小女佣也疑惑了。
“她在干嘛？”
“不知道。”
阿尔西娜摄手摄脚地游走在东塔里，满心忐忑：都这个点了还没秋后算账，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啊啦？这不是阿尔西……”
“嘘！！！”
该拉蒂亚被吓到了，贴在墙壁上：“你、你明明比我大声多了说！”
“别说话！”阿尔西娜说。
“哦哦，”该拉西亚凑上前来，“你鬼鬼祟祟想干嘛呀？别以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害得罗丝玛丽姐姐……唔唔！”
“三天内不要在罗丝玛丽面前提到我，OK？”
阿尔西娜捂着该拉蒂亚的嘴威胁，又自言自语：“奇怪，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转头向该拉蒂亚，“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唔唔唔唔唔（你才死了呢）！”
阿尔西娜放开了她，该拉蒂亚道：“罗丝玛丽姐姐好得很呢，她现在才没空理你，泽威尔哥哥带她骑马呼吸新鲜空气去了！”说着一双大眼睛暗暗地在阿尔西娜脸上转。
她以为阿尔西娜必定是要嘲笑自己一番，说：“唉呀唉呀，他们怎么不带你玩儿呀？”
接下来，她就可以大度而居高临下的说：“哼，哥哥一定是暂时找不着我了。现在，我命令你带我出去，跟她们汇合！”
该拉蒂亚正在盘算，只听“哐当”一声，阿尔西娜竟然转身就走掉了！
看着被踢翻在地的雕像，该拉蒂亚一脸莫名的委屈：连你也不带我玩……！
一路鸡飞狗跳地踢飞了不少东西，阿尔西娜终于慢下脚步，低着头缓缓地从石阶上下来，出了城堡的后门。
老约翰正在井边打水，一头花白的头发，背也有些弯了，自从前夫人走后，原本是管家的他就被派下来做些粗活脏活，几年中老了许多。
看见阿尔西娜走下来，老约翰放下手里的活直起身来，像从前做管家，身穿体面的制服时一样，恭恭敬敬地一欠身：“阿尔西娜小姐。”
阿尔西娜抬起头来，叫道：“约翰叔叔。”顿了顿，又道：“别再叫我阿尔西娜小姐了，被夫人听见又要罚你了。”
“对老约翰来说，夫人只有一个，小姐也只有一个。”
“我也只是妈妈……是玛琳达夫人捡回来的孩子罢了。”阿尔西娜轻声说，抹了抹眼睛。虽然想起过逝的玛琳达夫人，总是会感到心酸难过，但今天这种特别的委屈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一直憋着，被老约翰的一句话就惹出眼泪来。
真奇怪，别人骂你，打你的时候，反而不会想哭呢。
不顾老约翰的阻拦，阿尔西娜在一旁帮忙，直到把马厩和小仓库都清洗整洁了，这才告辞。罗丝玛丽和泽威尔还没有回来，该拉蒂亚也拖着侍卫带她找去玩儿了，没人来找她的麻烦，阿尔西娜想了想，就解下围裙，往城堡外面走去。
下午的阳光已经变得温和，在一座小山丘上，阿尔西娜坐在那棵熟悉的接骨木树下，吹着风，哼着歌儿。
终于有时间回到这里来了。
眼前的视野很开阔，可以看见一整片长长的天空，带状的云一点点被换着颜色，向西移动。
太阳就要落山了。
阿尔西娜伸长手臂就能够着最矮的枝头，她仰起脸，头顶又粗又长的枝丫间开满了接骨木花，又白又新鲜，散发出香甜的气味。
这种味道啊，好像很久以前的童年，收养了婴儿的她的妈妈还在，她是无忧无虑的公主，连公爵大人也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还有那些小伙伴（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玛琳达夫人为什么会不喜欢他们），她以为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玛琳达夫人才过逝，她都还没能理解这一切，第三天，公爵父亲就带着另一个女人，还有三个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说，他们才是他的孩子，这才是这个城堡的女主人，还有未来的继承人。
关于那些悲惨的日子，玛琳达夫人的离去，无人陪伴的黑夜，很多很多她当时不能理解，之后也回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那一幕，也许是因为太震惊，总是印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她和那三个孩子面对面站着，清楚记得当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那年，阿尔西娜七岁。罗丝玛丽九岁，泽威尔六岁，还有五岁的该拉蒂亚。其中两个，是她最好、最好的小伙伴。
晚风渐渐寒凉，接骨木树和树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坡下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像苍老的夜枭一般像她逼近，阿尔西娜一下跳了起来，山上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
只见一个全身黑色的老妪缓缓走上坡来，阿尔西娜疾声问她是谁，她也不回答。
那老妪抬起头来，斗篷下露出一双贪婪的眼睛，绿光森森地登着她。
“小姑娘，你要到哪里去呀？”老妪嘶哑着噪音问。
“什么？我去哪里？”阿尔西娜道，“我哪儿也不去。”
“你说谎！”老妪一笑，就露出狼一般的牙齿，这让阿尔西娜也迷茫了：这到底是白雪公主里的巫婆哩？还是小红帽里的狼外婆哩？
“你说谎，”老妪道，“你明明就要走了，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你怎么知道？”阿尔西娜不耐烦了，“我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说了算。我哪儿也不去。”
“说谎，说谎！”老妪重复着这句话，张开两支枯瘦的手臂：“你要离开，要走遍五大海洋，七大陆地，要翻过十一座大山，要度过二十条河流，要穿越无数森林和沼泽……”
“停！”阿尔西娜听得风中凌乱，这恐怕是她听见过的最文艺的巫婆了。
她笑了，她又笑了！老妪嘿嘿地说：“你要去找……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因为即使它就在你眼前，你也认不出来！”
“我凭什么要去找？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我都不需要。”阿尔西娜边说，却警觉到那老妪伸出了血红的舌头，在嘴边一舔，滴下几滴口水来。
“你……不要对着我流口水！讲不讲卫生啊！”
“那是因为，我想吃了你呀。”
“……”不是刚才还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么，哪家经神病院的墙塌了呀喂！
“我吃了你的身体，你就能想起来你要去的地方了。”老妪的脸开始发生变化，口鼻突了出来，皮肤上生出野兽的长毛……
这下阿尔西娜真害怕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狼变么！
“你你你你你不带这么自相矛盾的！你吃了我，我就哪也去不了了，你的预言就不成立了！！”阿尔西娜只想尽量拖延时间。
“哼，反正你也想不起来要去的地方，走多远都是徒劳！不如我帮你一把吧，让我吃了你……”边说着，眼前的老妪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黑犬（咦？怎么不是狼？），张开血盆大口朝阿尔西娜扑了上来……
“哇呀呀呀呀呀呀！！！”
阿尔西娜猛地往后退，顿觉后脑勺“咚”的地声，伴随巨痛睁大眼睛，登时醒了。
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只有一颗红艳艳的落日挂在远方的山脊上，半天云霞灿烂夺目。阿尔西娜松了口气，方才的恶梦却已忘了一半了，只依稀记得“到很远的地方去”什么的。
她站起来，走上前去，来到山坡边缘。头顶空阔无边，脚下一马平川，傍晚天空下青蓝山脉连绵不尽，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到很远的地方去……
她长到十四岁，从未踏出过古德堡方圆二十里外，连凯斯兰大帝国究尽是叫做“凯斯兰大，帝国”，还是叫做“凯斯兰，大帝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的国家，其它的大陆。只是在玛琳达夫人留给她的那本词典里见过一些遥远陌生的名字罢了。
当年他们把她的一切都拿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对这本古旧的词典有兴趣，多亏如此，她每夜就着窗前的月光翻读，虽不能成为一代文豪，也不致于长成为一代文盲，虽不致于成为文盲，再这么用眼不当下去，很可能就只能读盲文了。
那些只知名字不知面目的事物，常常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但是。阿尔西娜回到了现实之中，她这辈子的指望，就是在古德堡平平安安地熬到罗丝玛丽出嫁了，然后日子就好过了，可以没事晒晒太阳泡泡茶，和老头老太们唠唠磕什么的……
阿尔西娜一抬脚，把一颗小石子踢下坡去，看它顺着斜坡滚呀滚呀，仿佛能滚到天边……忽然，它撞上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停在那里不动了。
这一停下，又会是多少年，才有外力将它挪动呢？阿尔西娜想，不知怎么有点失望。
算了算了！她摇摇头，既然无法实现，就不要有太多的欲望了。
“咕噜噜……”肚子提醒她该吃饭了，阿尔西娜转身朝城堡走回去。
暮色中，接骨木树悄立在坡顶，仿佛正默默注视着少女的背影溶入初升的夜雾中，像一个旅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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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名释义：
玛琳达夫人 Malinda 源自希腊语：温柔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人生起点（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