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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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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般的轰鸣震的人双耳欲聋,碎石雨点般倾泻而下,打的马车吱嘎作响,就在这片混乱中,头顶那万钧巨石翻滚砸落,眼见着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就在这刹那,只听一声龙吟般的清朗震鸣,马车后厢的门被一剑破成四片,眨眼间一道月白与墨黑交缠着突然从车内冲出——听见谷之岚的惊叫,清彦劈手就将一直放在车厢口的长剑拔出了鞘,斩开了后门,一揽坐在车辕的谷之岚,用尽了全力向后跃起,几乎就在飞出马车的同时,巨石轰然砸落在他们面前,落地的巨震挽着一股劲风迎头砸下,生生打断了拉车的马儿尖利的嘶鸣,将二人刚刚还乘坐的座驾连车带马都压成了齑粉!巨响中飞石血雾扑面而来,二人被这劲气冲的站立不稳,打了好几个滚,摔在几步远之外。
摔出来的时候被清彦拢在怀中,没受太多磕碰的谷之岚先爬了起来,浑浑噩噩的原地转了一圈,才看见摔在更远处的道士。
清彦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彦儿!”
谷之岚惊叫,步伐不稳的就往他身边跑,一边跑一边摘了腰上的药囊,手忙脚乱的探进去翻找止血散,连银针扎到了指尖都不晓得。
咄!
正要跪倒在清彦身边的万花女医师,因为这从身后突然袭来的杀意踌躇了一步,也就是因为她这一踌躇,一道黑线擦着她的脸颊嗖一声飞去,谷之岚向后跃起,那黑线哗啦啦一声击打在她刚刚站过的地上,砸了个土石崩溅。
这是一条奇长的锁链,跟着这锁链甩过来的风中,带着一股子奇异的药香。
只是这一瞬间,谷之岚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红衣教。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断定一般,从依旧蒸腾的烟尘那边,传来了女人的轻笑,谷之岚屏息倾听,发觉其中还有男子粗笨的喘息,细微的锁链碰撞,利刃钢口厮磨的噌声。单从这些声音分辩,对方约有十几人。
如果是往常,谷之岚必定不与之缠斗——红衣教明里暗里处处刁难万花谷,也不是第一次下这种狠手了,以她的轻功来讲,只消轻身驾气,便能速速远离,红衣教众虽然秉着邪门歪道的修行,人人力大无穷,可在轻功上却输于任何一个门派。但此时她不是一人,更要照看着纯阳宫的伤患弟子,本就双拳难敌众手,又忧心着清彦的伤,知道以自己的轻功,断然是不能架着他逃离,百般无奈之中只能压下怒意,拱手一拜。
“在下万花医师谷之岚,路经此处,不知红衣教诸位在此,若有惊扰万望恕罪,还望诸位念及同为乡里诊病的情面上,放我带着伤患回不远处的万花谷医治。”
谷之岚对待江湖人士的态度向来温婉亲切,一段话说出去,有礼有情的滴水不漏,她就这么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等了半晌,才听见那边有人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哎呀呀呀,这不是跟咱们有过些交情的万花谷医师么?瞧您这狼狈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跑出来的丧家之犬呢。”
一片或尖诡或粗噶的笑声中,谷之岚的手就按上了腰间的笔——她这半生经历了太多变故,早已对这种挑衅侮辱波澜不惊,只是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便明白了,他们今日绝对不能简简单单的就放自己离开,不由得心中暗自着急,又怕被看出示弱来,左思右想,只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不知是红衣教中哪位圣女阻路,此处已到我万花地界,随时有万花侠士出入,我们的弟子跟在车后,也是随后就到。你我都是为了困苦百姓施衣布药,即使心中秉承的信仰不同,善念至少相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万花谷的医师素来不与人做难,小女子不才,虚担万花医师名号,在此托大了,但话还是要讲,望诸位收手,有事当面谈,免得伤了两派和气。”
话音未落,从依旧烟尘蒸腾的那边就响起了串尖锐的笑声,刺的人心烦意乱,笑声未歇,那边的女子极尽嘲讽的奚落道:“哈?你们听见了吗,这一张小嘴说的,一落了下风,第一个就把怀疑放在我们圣教身上,这假话也跟真的一样,还什么万花地界,什么医师随后就到?姓谷的小娘皮!你这黑了心的贼女子!当那村落中突发的疫病是自己生出来的?当这一路你的人被分化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人赶路,是没个缘由的?真神啊!哎呀呀,真神怜见,您快看看,从这中原的贱婢口中说出的谎言是多么流畅,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看看这些污构您的正道渣滓们道貌岸然的嘴脸,快看看吧,我的真神呐!”
这一番话骂的毫无道理并且还百般耍赖,谷之岚根本没入心,也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她是何等精明的女子,从对方的胡搅蛮缠中揣摩出了隐藏着的消息,就是说,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是红衣教众在暗中作怪。谷之岚因为自己的这番猜测暗自吃惊,更加忧心着那些被疫病分散在村落中的万花侠士,恨不得转身就赶赴几里之外的村落中,又想要冲过红衣教的阻拦,将这些消息告知万花谷中的医师,要大家做好防范。
但不管是向前还是退后,她都无法保证清彦的安全。
那山体崩塌已经止住,但烟尘却不灭反升,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烧灼的味道,分明是有人在煽风点火,故意隐藏身形,谷之岚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贸然行动,只能赞等事态发展。
“唉呀呀呀,这万花谷的小娘皮车上还带着个男人呐,”就因为这么一犹疑,对面那嘲讽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那女子仿佛是非要用尽了尖酸刻薄这几个字,不遗余力的诋毁构陷:“这万花的男男女女平日里就混杂在一起,早就脏透了心肠,哪像我们姐妹这般为了真神与阿萨辛大人洁身自好,身体和灵魂都圣洁的宛如一朵朵白莲花……小娘皮,我早就看不惯你那装模作样的嘴脸了!你每天每日的接诊,村妇也就罢了,连臭男人也不放过,专门去给人诊脉,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摸人家的手,眉眼勾搭!亏万花谷还自诩什么恪守礼仪,私下里指不定是多男盗女娼的脏污坑,瞧瞧,这小娘皮就算是出门在外,也要私藏个男人自己快活!”
谷之岚这次是真的动了些脾气。骂她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偶尔有故意构陷的,虽然她表面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早就在心里冷笑了好几声,将对方鄙视到泥里去。但若是对方侮辱了万花谷,这就另说——有句话说的好,士可杀不可辱,谷之岚自认不是士,又是治病救人的医师,但有胆敢辱没万花名声的,杀。
念及此处,掌中三尺紫毫因她催生的内力鼓动,镀上了一层莹莹绿光,谷之岚平心驭气,掌中紫毫兜转,内力化作墨气饱吸其中。她已经计算好了,只需再向前五步,便能将对方纳入点笔飞花激射劲气的范围,只要那女子再开口,她便能摸清她方位先发制人,再根据对方的慌乱叫声定位其他几人,起手便能制住对方三人大穴,再各个击破。
她主意已定,迈步向前,突然的,身后传来一声冷峻的叱喝。
“两……仪化形!”
谷之岚猛回头,见身后的道士手掐剑诀,身形蹁跹的翻卷而起,袍袖飞舞间,一股刚烈劲气从掌中的长剑中激射而出,掠起了一道银线,直劈到了巨石旁边!
一声惨叫,有人影被从石块旁击的飞起,咕咚一声摔出多远。
“快……”年轻的道士话说到一半,血已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撑着自己的身子,极力伸手向前,修长的手指向着谷之岚的方向,仿佛要抓住她的气息那样努力着:“回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谷之岚突然发觉脚边那一道铁索猛然一挣,低头看时,只见铁索的劲头连着一枚勾爪,而勾爪之下,牵着埋在土中的拉环。
铁颅,当年司徒一一亲手研制的消息埋伏,一旦被拉开栓铁激活,瞬间就会爆炸,威力巨大到能轰平一间屋子。
谷之岚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轻敌,已经入了红衣教的套。
无论如何,这次都避不开了。
她抬起头,因为领悟了自己死期将近,一瞬空无起来的眼神,落在了清彦的脸上。
“彦儿,告诉他,我……”
胸口忽然的绞痛,甚至超过了伤口的痛楚——清彦看着斑驳白发的女子,看着她面色瞬间苍白,看着在这一切仿佛是突然缓慢起来的光景中,她就要说出那埋藏了多久,即使被伤的万念俱灰,都磨灭不了的真心。
不行。
错的不是她。
而那人则不配听到她说出那句话!
剑,收回到了胸口,他与她对视,然后,如同平日里他与那些本不相干的人相对时那样,露出了温存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谷之岚的表情突然从平静转为惊愕——一层青白色的气息仿佛是乍然的火焰,瞬间从道士的脚下蒸腾而起,带着燃烧的爆裂碎声蔓延过了他的全身,腾空而起,将他的身形收入了一层冷光之中。
隔着这层青白的“火焰”,道士腰部的道袍瞬间就开出了一朵绯红的花。
“清彦!收势!”谷之岚岔了声的大叫,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那是纯阳子为了自保和保护他人,拼上全部内力真气的一招,一旦使出,周身经脉瞬间逆行,血液倒流,周身上下只要有一点小伤口,便会血流如注。
用这一招的时候,纯阳子都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化尽罡气,拼上自己性命的这一招,能在须顷之间构筑出一层刀剑不入的防墙,就算是天崩地裂,也可以保其中的人性命安康。
这一招名为镇山河。
现在,清彦要用这一招救她。
然后,他自己……
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