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行》秦小殊

1、楔子

　　冰天雪地，落魄少年郎，
　　乔装入京，身负灭门仇。
　　梅花树下，夙世前缘，
　　玉箫声断，帘卷西风。
　　叹日月如梭人生百年有几？
　　铁蹄踏破河山，荒坟横断碑。
　　群雄逐鹿天下，砺剑写春秋.

　　北梁，长治二十四年十二月，帝京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街上滴水成冰，行人寥寥。
　　城东的长兴街上，有一小楼，两层高，名“顺兴楼”，兼具客栈跟酒楼的功能，楼上住客人，楼下则是这一带生意最兴旺的酒馆。
　　因了这场大雪，往昔气氛热络的当街店堂里冷冷清清，六张摆开的八仙桌上只坐了区区没几个客人。
　　店老板刘贵生坐在帐台后面望着门外梅树上厚厚的积雪长叹了一口气，连声吩咐店里的小伙计们出门再把路面上的雪铲一铲。
　　忽听得门外的小伙计一声声惊呼，刘贵生赶紧跑了出去，厚厚的积雪中，有一个人倒在那里，脸朝下埋入了雪中，只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单薄背影。
　　身上青色的棉袍撕了很多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来，显得有些破烂，街上路过的行人连同顺兴楼的伙计们聚拢成个小圈子围在那人周围却无一敢上前。
　　一架华丽的马车当街驶来，见此情形，倏然一个急刹，就停在了店门口。
　　马车中坐着的人正在闭目养神，闻得惊扰，微蹙了双眉，道：“怎么了？”
　　侍从慌忙回话：“三公子，雪地里有个人！”
　　“哦！”被唤作三公子的少年，银白织锦暗纹衣袍外披了厚实的白狐裘，起身掀开帘子，轻提衣袂，款款从马车上下来。
　　雪重寒深晦沉天，刹那间似被一道光芒点亮。
　　那人年约弱冠，身量高挑。
　　肤色白皙如浮冰冷玉，瞳仁墨凝如繁星流转。
　　秀逸似九重天明月瑶华，雅致若山林间竹露清风。
　　周遭顿时一片静谧，紧接着便是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三公子浑不在意，只令侍从伸手，把那雪地里倒着的人翻转了过来，众人纷纷屏住了气息。
　　在皑皑积雪的映照下，喧嚷的嘈杂声里，他缓缓睁开眼，双眸清澈明亮。
　　此刻那双眸子里带着一丝惶恐一丝紧张，怔怔地看着三公子。
　　愁云惨淡，冰雪漫漫，他冻得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天地间惟有眼前神诋般的人儿脸上温暖的笑若春风拂面，那笑容醉人得直叫冰雪都要化了。
　　三公子漆黑的双眸温柔地看着他，含笑低语道：“不要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干裂失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话了，下一秒却径直晕了过去，望着眼前人密睫覆盖下苍白的脸色，众人的心中均没来由地一紧……
　　……侍从将那少年抱入了店堂中，贵生早已命伙计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三公子伸手端起，侍从正要上前，他摆了摆手，亲自扶起少年，动手把那碗姜汤徐徐的灌到了他的口中。
　　随后他面色凝重的撩起了少年的衣袖，他似是愣了愣，未几，伸出修长的手指搭上了那露出的一节皓腕，顿了顿，他嘴角轻牵，不为人察觉的淡淡一笑……
　　过了片刻，少年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挣扎着正要起来，三公子按住了他的双肩，柔声道：“不着急，你叫什么名字？”
　　“秦……天禄！”少年开口便是泉水叮咚般的清澈音质，只是中气不足，听着稍稍有些弱。
　　三公子低头反复念几遍，沉吟了片刻，放开他，对着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心领神会地对着贵生道：“掌柜的，我家公子见这位秦天禄小兄弟甚是可怜，想让他在这儿住下。”
　　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银子递给贵生，补充地道：“顺便劳烦掌柜的替这位小兄弟买几件御寒的衣服。”
　　侍从说罢，询问的目光看着三公子，他点了点头。
　　他转身回眸，望着少年道：“你先在此处住下，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
　　刹那间，胸中的酸楚难以抑制，两行晶莹的热泪从少年清秀白皙的面庞上滚落了下来，他挣扎着起身要拜谢，后者再度含笑按住了他的双肩道：“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谢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