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不见花落迟》衣*

87、最后的断肠6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的僵硬，但我却不敢缩回手，有些时候，即使片刻的松懈也会让自己一辈子后悔……这个道理我一直都知道，但却总是让自己后悔……这一次，我必须坚持……
　　就如同一个相当恶俗的提问和回答一样，如果言宿和如晦同时陷入生命危险，而我只能救其中一个，那么我会选择救谁呢？我会义无返顾地救如晦，然后和言宿一起堕进无底深渊……所以，我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我其实不应该这么执着于言宿的生死的，如果他活着却不快乐，就如同那段时间一样，那么我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尘世受苦呢？所以，我必须要给他希望，同样，我必须要救回如晦……
　　但是，我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如晦竟然连我也不愿接受了吗？我垂下眼睑，没有收回手，心里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如晦究竟是怎么了，他究竟遭遇过些什么，我都不知道，而想从醉月嘴里知道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把如晦害得这么惨，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是爱如晦的，难道，他的爱就只有伤害吗？我开始在心里痛恨起这个亲生哥哥来，如果他不是我的哥哥，我甚至会一剑杀了他……
　　小时侯的事，我记得不多，但隐约里还是有一个哥哥的影子的……我不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当时的年纪，但我记得自己对他的依赖还在灭门那一夜他对自己的维护。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人的，现在不论是谁，我和言宿，我和如晦，我和醉月，醉月和如晦，还有我和菱纤，都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或许就是人生的无奈吧……
　　我在心里嗤笑起来，一向无喜无悲的自己竟也在这里做起了小儿女的姿态，期期艾艾的，像什么男人。可是，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再那样满不在乎了……
　　人，不可能没有心，只是把心藏起来，不愿自己受到伤害，可是，当心在也无处藏匿的时候，伤痛就会倾巢而来……
　　我看了一眼如晦，他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我伸出的手，似乎是在发呆。他是勇敢的，总是把心摆在光明的地方，让他爱的人一眼就看到，但是，却也是同样受伤到这般境地，我的如晦，为什么要爱一个不该爱的人呢？
　　我轻轻地收回手，转过身去。
　　突然，一个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如同是当初被雷劈到时的震动和痛楚，让我几乎无法站立。那一次的痛楚是身上的，我可以用念力抵过，可是，这一次的痛楚是心上的，我无从闪躲……
　　如晦，你还是记得我的吗？
　　我不敢转头看如晦，我是希望他记得我的，但当他真的记得我的时候，我又害怕了。怕什么呢？怕的是心里那种犹如被啃食一般的痛吧……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即使在他已经失去意识之后，即使在他已经不能确定我是谁之后，他依然选择了相信我、抓住我的手，他的这样全心的依赖和信任，我如何才能够回报他同等的情感……恐怕今生，已无可能了吧……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当年初见如晦时的感觉，如同精灵一般的清丽脱俗，总是微笑地看着我，想尽办法想要逗我笑，即使我依然没有表情也毫不气馁，只是温柔地说：“我以后一定不可以没有表情，我一定要常常笑着，这样才可以把小鸢的那一份也补回来……”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他总是对着我笑，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的怨言。
　　还记得作为断羽时第一次看清楚如晦的样子，我是那样的震撼，是那样的惊叹……翠竹轻帛，一身清气几许；碧玉丝绦，细腰灵秀三分；黑玉般的长发，散在肩头，顺着颈项如细水般流下，丝丝温柔，缕缕勾魂；再看那张脸，却是十足的俊美，五官深刻，一派自然天成的鬼斧神工；奇怪的是本是极不协调的脸和身子，在他却又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要走，我怕……怕……”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醍醐灌顶……我转身抱住了如晦纤细的身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抱得更紧……是啊，我倾尽一切所求的，不过就是想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幸福，所以，我应该尽力让他们都好起来，否则，我用生命换来的这些时间也就毫无意义了……
　　“如晦，如晦，不怕，我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的……”我的语气里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可是，我的眼里泛起了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湿意。我毕竟还有醉墨鸢的克制，我毕竟没有办法哭出来，但心里却早已是泪如雨下……
　　如晦只是在我怀里微微地颤抖着，不再说话……
　　久久的拥抱让我以为这就是永远，可是听到了如晦平稳而缓慢的呼吸时，我略略回了回神，他睡着了。我轻轻地放平他的身子，让他以最舒适的姿势躺着,然后静静地看他睡去……
　　看着他如玉的睡颜，我甚至不敢去触碰他的脸……

　　醉月对于如晦向来是占有欲过强，而温情体贴丝毫也无，他会把如晦逼到这个地步是我始料未及的……当然，我心里也很明白，如晦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受他的欺负……所以，我有责任照顾如晦，甚至是替他寻一个好的结局，只要，我还能够……
　　“你对如晦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我压抑住想要杀了醉月的心情，语气依旧是习惯的波澜不惊。
　　“……”醉月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很有些俯首认罪的意思，可是，却更让我火起。
　　“你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如晦是怎样一个人，你比我更清楚，你若不是把他逼到那种地步，他是不可能会变成这样的。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再怎么懊悔，你也唤不回如晦啊……
　　醉月抬头看我，眼里有些惊诧，但更多的是更深的悔恨：“你真的是小鸢……”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也没有等待我回答，只是他的眼眸中尽是茫然失措、痛苦自责……
　　醉月的这座别庄是建在高处的，我们迎风站着。我看着远处的山色连绵，看着青翠的水色山光，不由又记起了那片竹林和那个夜里飘然而落在我哦面前的那个“竹妖”……如晦，我要如何才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