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何绘绘

4、第三章

　　山路上人越来越多，回头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增多了不少，休息了一会之后，沙棠被瞧得不好意思，催促着要上山。没想到一移动，脚跟一阵刺疼，差点跌倒。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现脚崴了，而且疼痛越来越明显。
　　看着她额头冒出冷汗昆纶不禁面上一紧，急忙拉起沙棠的右脚，抓住绣鞋轻轻一扯。
　　“不行！这样不行啦！”她急忙拉住昆纶的手，神情紧张。
　　昆纶面露疑惑地看着她。
　　“男女授受不亲……”她扭捏说道，虽然脚疼得厉害，她还是得遵守礼数。
　　没想到昆纶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两声，同时拨开她的小手将绣鞋扯下，动作轻柔小心，生怕伤到她。
　　“埃，你这人怎么……”
　　他，他居然盯着自己的脚看！沙棠羞得脚指头向内弯缩，嫩白的小脚一阵轻颤。
　　还好伤势不重，只是脚踝有些红红的，昆纶审视着她的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羞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伸出手盖在那只脚面上，掌心冒出淡淡的白光。
　　刺痛缓缓消失，她惊讶地看着昆纶的掌心，他还会疗伤？
　　“咦，怎么不疼了？你的手怎么还会发光？”
　　她拉过昆纶的手看来看去，手掌很大，却不显粗糙。相较于普通男子而言，他的手保养得很好，修长有力，连指甲都修得很整齐。她刚才应该没看错，他的手掌心的确出现了一团白蒙蒙的光，然后自己的脚就不疼了。
　　“这是内力，常年习武的结果。”昆纶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一句话淡淡带过。
　　沙棠点点头，武功的事情虽然有听过，她却并不太懂。
　　“你的脚受伤不能再走了，我背你上山。”昆纶转过身，对着她半蹲下身子道。
　　“可是……”她迟疑道，这样被别人看到不太好吧……
　　“我抄近路，不会有人看到的，而且，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上香吗？”昆纶诱惑道。
　　她终究抗拒不了诱惑，看看四周无人便趴在他背上，伸手环住昆纶颈部。只不过脚却不知该往哪放，要是像小孩子那样向前岔开夹住他的腰实在是太失礼了。
　　昆纶知道她害羞，身子一提，窜起足足十几个台阶，在空中顺势将她的双脚固定在自己腰间，接着蹬蹬蹬一路踏着台阶飘然往山上赶去。
　　“你慢点啊，啊！你怎么能跳那么高！慢点啦，啊——你怎么越跑越快了——”
　　他不顾背后的人儿吓得哇哇叫，身子不沾地地在山林间跳跃着，很快就将原来休息的地方抛出了视线之外。
　　渐渐地，沙棠总算习惯了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紧紧勒住他的双臂缓缓放松，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了。
　　“昆纶，你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还会武功。我也越来越不懂你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很小，但他却听见了。
　　“你不必懂，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也变丑了，我配不上你……”她的语气很沮丧，也很没自信。
　　宽阔的背脊一顿，她感觉身下的男人浑身僵直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她以为他默认了，心情更加难过，一时间美丽的山景和去寺院上香的兴致也没了，趴在他背上暗自垂怜。她越来越觉得活得很失败，如果她生在一个门当户对的家里面，也许就能配得上他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山道的另一条小路上一道金色身影远远跟着他们，速度不急不缓，恰好能跟得上，又不会被发现。
　　“不要乱想了，小心我把你扔在这里。”昆纶沉思半晌，突然开起玩笑来。
　　“那你扔啊，最好是扔下我自己去上香，反正我就是个累赘，扔了倒轻松。”她不怕死地回答，心口却泛酸。
　　昆纶突然侧过脸，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我是绝对不会扔下你的。”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说得那么严肃，象是极重要的事儿般。沙棠看着他严肃的表情，顿觉一阵恍惚。

　　“我是绝对不会扔下你的。”
　　层层迷雾那端传来男人坚定的嗓音。
　　她看不清他的样貌，意识却开始涣散，她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最终还是敌不过那股力量，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面前出现一大团白光，那般熟悉，熟悉地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无奈啊，她既然无法厮守这份感情，就放他自由吧。
　　这样，对这片大地，对他，对自己，都好……
　　这样，都好……

　　“沙棠，到了，快醒醒。”
　　她被人摇醒了，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山腰的灵佛寺门口。
　　这就是灵佛寺吗？她抬头看向门内那片古朴的四方佛寺，香烟缭绕，安静祥和，让人心头觉得平静，凡尘俗事仿佛只是记忆中的事物了。寺内种满青松，随处可见穿着黄色僧衣的人进进出出，有的在做杂事，有的在练功，还有的在交谈着什么。
　　嗅着淡淡的焚香，沙棠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万分，浑身充满了力量，跃跃欲试。
　　“在这等等我，我先去处理点事情。”
　　她点头，看着昆纶消失在大门内。
　　趁着他不在，自己先四处看看吧。这么想着沙棠转过身，却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你是谁？！怎么突然跑到我后面吓人？”她看着面前俊美的白衣男子问。
　　那名男子斜靠在山石上，浑身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他身穿镶着金边的白色长袍，披散的头发并未束绑，随着轻风飘扬，整个人有着极强的存在感，很难被人忽视。
　　和昆纶一样，这个人也拥有一张极好的面庞，不同的是，这副面庞闪着妖异邪气的笑容，不像昆纶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连我都不记得了？小沙棠，你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呀。”妖异男子咧嘴邪气笑笑，那样的笑容让沙棠浑身发冷，想跑开却动弹不得。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硬着头皮问，这个男人好像认识自己，但她却没什么印象啊。
　　看着她一脸防备随时都准备逃跑的样子，妖异男子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声音贯穿云霄，在山林间久久回荡不散。
　　“还真耐得住性子。”妖异男子回视一眼，没有看到该见的人，撇撇嘴，突然一个闪身欺到沙棠身前，伸手抓向她的肩膀。
　　不待他触到沙棠，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拳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面前，狠狠击向他前胸。
　　他被这股力量冲的往后退开，在空中回旋半圈，飘然落地，动作从容不迫。
　　“你终于肯出现了，昆仑。”他扬起嘴角，闪着红光的双目扫过面前面无表情的男子，“哦，不对，在这里应该叫你叶昆纶才对。”
　　“陆开明，你在此佛门重地胡作非为，会遭到天谴的。”昆纶拦在沙棠身前淡淡开口道。
　　“天谴？”被唤作陆开明的男子微微一愣，随即长笑一声，“噗，叶少爷看来还真是尊佛重道啊，连天谴这样的东西也拿来威胁陆某人。”
　　“在哪儿就该遵守哪儿的规矩，这一点我想陆少爷和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说的不错，所以我才跟你到了这里，不然还真找不到见面的机会。”
　　“你到底想怎样？”昆纶双目燃起白芒。
　　“不想怎样，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昆仑之名，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陆开明收起痞浪气息正色道，那对红色瞳孔让沙棠一惊。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你可以回去了。”
　　昆纶突然一个前倾，手掌用力前探，一个巨大的手印从掌心射出，直直飞向陆开明。
　　陆开明没有想到昆纶会用这招对付自己，一时大意被手印击中，身子疾疾后退，撞断护栏跌下山谷。
　　“你怎么把他打下去了，要出人命了！”沙棠惊呼一声，急忙想要去救人，却被昆纶拉住。
　　“不用去救，他死不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从山崖摔下去不死也会残废的！”
　　“别人会，他不会。”陆开明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如果这点高度能摔残废就真的见鬼了！
　　“别瞎说了，赶紧和我一起去看看。”
　　她拉着昆纶走到山崖边，往下看了看，却没看到陆开明的身影。
　　咦？人去哪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
　　“还是小沙棠懂的关心人，可不枉我这一摔了。”
　　身边传来熟悉邪妄语气，她侧身一看，只见陆开明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神情泰然，哪有一丝掉下山崖的痕迹？
　　“给我消失！”昆纶双目变得益发璨亮，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陆开明扑来。
　　耸耸肩，陆开明起身跳下巨石，朝山下飞去。
　　“他怎么会摔下去都没事？”沙棠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开明离开。
　　“习武的人都是这样，小小山崖构不成威胁。”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他怎么会认识我？”红润小嘴蠕动着，这已经是她第十八次问这个问题了。
　　昆纶完全不为所动，径直走入灵佛寺，走在佛像前示意她过去上香。
　　“昆纶，你倒是告诉我呀，那人是谁啊？”
　　昆纶突然伸出食指点在她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已经跟到了大堂内，周围都是来上香的香客，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束香默声祈福，只有她一个人大喊大叫不成体统。
　　埋怨看了昆纶一眼，她接过他递来的香烛，双手捧着对着佛像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内，跪在蒲团上闭眼默念着什么。
　　“昆纶，你也来拜拜呀。”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
　　他摇头，不要说是这尊佛像，就算是真正的佛祖来了他也不用跪拜。不过这番话就算说出来沙棠肯定也不会相信，索性不解释了。
　　见他执意不拜沙棠只能无奈地再取一炷香，把他的那份一起拜了，一边嘴里念着佛祖原谅保佑的话一边又瞪了昆纶几眼。
　　这小丫头，脾气倒是被自己养出来了，还敢瞪自己。昆纶回瞪她一眼，心里却是好笑。
　　再后来，沙棠在几次死缠烂打未果之后彻底放弃了问关于那个陆开明的事，每次她开口问昆纶都只是笑笑，也不说话，让人气闷不已。
　　上完香之后，昆纶带着她在寺院各处走动，不时和寺内的主持方丈谈论些事情，等到整座寺院都逛遍之后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
　　沙棠是第一次来灵佛寺，但他可不是。他和灵佛寺的主持方丈已是老友，每过一段时间两人都会相聚论道，而他也持续捐赠着灵佛寺，让其有了今天的规模。

　　凉亭内，昆纶看了一眼打瞌睡的沙棠，放下了手中最后一颗白子。
　　“叶施主果然技艺精湛，老衲自愧不如。”方丈也停下思考，笑着认输。
　　“方丈棋艺已是超凡脱俗，叶某只是侥幸罢了。”昆纶谦虚笑应，以凡人的身份方丈能有这样的水平的确不易。
　　“叶施主不必谦虚，技不如人自当承认。哎，老衲平生见识过无数俊杰，却没有一人能像叶施主这般全才。叶施主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让人赞叹不已呐。”
　　昆纶浅笑不语，起身轻轻摇醒半靠在石椅上的沙棠。
　　“嗯？怎么了？棋下完了吗？”她眨着迷蒙双眸，带着睡意的表情更显娇俏。
　　“天色已晚，该和方丈道别了。”
　　“喔，方丈，我们要走了，您多保重。”她迷糊应道，对着方丈一个躬身行礼，摇摇晃晃的样子引得两人一阵大笑。
　　“让方丈见笑了，沙棠今日太过劳顿，失礼之处多多包涵。”昆纶揽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说道。
　　“无妨，沙棠姑娘与老衲颇为投缘，这股子纯真自然的性情现下已是很难得的了。”方丈抚着长须笑道。
　　“就此拜别，过几日叶某再来叨扰。”
　　方丈双手合十，对着昆纶颔首拜别。

　　“我们回家了，抱紧了。”昆纶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不愿睁开眼睛，只是点点头摸索着爬到他背上，把脸紧紧贴在昆纶上面，满足地叹气。
　　好好闻，而且好困，她真的不想睁开眼睛了，真想一直这么趴着，太舒服了……
　　看着沙棠黏人的样子昆纶微微一笑，让她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后顺着来时的小路下山而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擦过，沙棠趴在昆纶的背上，昏昏沉沉的睡去，感觉自己象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她微微扬起嘴角，贪恋他宽阔温暖的后背，心里被热流涨得满满的。
　　“昆纶，我好喜欢你的背。”她用脸颊磨着他的后背，无意识地呓语。
　　你不是喜欢上我的背，而是喜欢上我了。他并未反驳，只是揽紧她，稍稍加快了速度。
　　天色渐暗，昆纶背着她在林间穿梭着，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