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意by乐然》乐冷月然

9、战斗

　　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本能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乱人心意的欲望，暧昧的念头，使你堕落使你自行毁灭的念头，都是这一类的顽敌。
　　———— 罗曼•罗兰

　　真田的消息让破译小组的上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低气压中，与测试第一天完全不同的接下来的一周时间，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犹不为过。每天都有题海量的信息需要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分析寻找，每天都有难度不同的试题需要他们绞尽脑汁。
　　随着运算量的增加，不二的数字卡片数量也在与日俱增，很快，不二便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测试，而是一场与自己极限的战斗，其过程，艰苦到令人无法喘息。
　　有这种感觉的，不仅仅是不二一个人，其余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观月从两天前就开始失眠，满脑子都是数字，字母，单词以及其他种类旁多的符号，几夜的梦魇让他在极少的休息时间内仍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释放。
　　“差不多了吧，学长。”海堂仍旧用受训期间的称呼引起乾的注意，“小林先生已经一个小时都没有动笔了。”
　　“看来最先的是他么？”乾走到对面，看了眼监视器，淡然道，“海堂，你去通知龙崎院长，准备好仪器。”
　　龙崎进门的时候，乾刚刚将引线接好，屏幕中的小林森看上去憔悴疲倦，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小林先生，你要放弃么？”乾问道，显示器里小林森的体征指数与测试前相比下降不少，对于一个四十岁的数学家而言，他已经算是尽了全力。
　　小林森的头缓缓抬起，深陷的双眼明白得写着力不从心，“我退出。”
　　乾向龙崎示意，然后回复，“可以，感谢您的努力，我们会为您准备，您可以去休息了。”
　　四个人中已经有一个被淘汰，乾转向菊丸，“你那里怎么样？”
　　相田俊彦的情况是最不乐观的，他的任务数一直排在最末，精神状况也令人担心，两天前乾发现了以后，与众人商议的结果，是相对减轻他的负担，给他一个缓冲时间，从学术领域上说，相田的专业更偏向密码，因为他有五年的计算机编程经验，龙崎主张留下他。
　　菊丸看着显示屏，“没有进展，老实说，我认为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好吧。”龙崎指示乾，“让他休息吧，这件任务不适合他。”
　　直接淘汰掉相田俊彦，手冢放下记录的笔，站了起来，“观月的情况尚可，不出意外应该还可以等两天。”
　　龙崎颔首，语重心长道，“手冢，麻烦你盯紧他，这孩子即便勉强自己也不会示弱的，我们不能再毁了他。”
　　“我知道。”手冢慎重道，“方才说了最后一题的内容，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沉默下来，一起转向乾的屏幕。
　　安静的房间内柔和明亮的灯光平静地晕开光圈，不二淡茶色的脑袋靠在椅背上，弯弯的眉眼微闭，手上还拿着笔，停顿在摊开的纸上，若不是呼吸太过轻浅，没有人发现他不在思考，而是睡着了。
　　这几天，他累坏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这种比学校考试强度不知高了多少倍的考验已经超出范围太多，他没有小林和相田的研究经历，也不比有备而来的观月，其实以他的性子，一声不吭的坚持到现在，已经达到了标准，而至今以来的好成绩更是难能可贵。
　　手冢认真的脸上划过一抹愕然，不自禁的笑意浮上眼角，是怜惜的，也是温柔的。
　　“这样都能睡着，不愧是不二啊~~”菊丸夸张道。
　　“他的心理素质无需质疑。”龙崎也露出慈爱的目光，“他今天的表现如何？”
　　乾打开纪录，“自加强难度以来，还是维持着一定的题量和解题率，根据手冢的建议已经将题量加倍，今天的目标也差不多完成了。”
　　菊丸只听到“题量加倍”这几个字，气呼呼道，“手冢，为什么？”
　　手冢冷静地凝视着屏幕中睡得香甜的不二：“事实上，我还准备加倍。”
　　“英二不会不明白吧，这个测试的目的。”乾安抚住差点暴跳的猫咪，头大着正忙于其他事的大石不在这里，“原本就是针对极限而做的测试，不逼出不二的极限怎么完成数据呢？”
　　“如果他坚持不下来呢？如果……他就此崩溃……”菊丸看到龙崎的目光，突然说不下去。
　　“如果他不能坚持，我们只好淘汰他。”手冢的眼光还是停留在屏幕中纤细的身影上，“证明这个任务他不能胜任，与其晚不如早点知道结果。”
　　“手冢！”
　　“英二，你对他没有信心么？”手冢凌厉的视线望向愣愣的菊丸，语气柔和下来。
　　“当然有了。”菊丸大声说。
　　“我也一样。”
　　菊丸安静地坐了下来，看着不二不再说话。
　　手冢转向一直观看的龙崎，“在那个房间睡很容易着凉。”
　　龙崎点头，表情缓和不少，“乾，不二今天的测试就到这里吧。”
　　“好。”乾合上本子，顺手关上显示屏，“谁去叫醒他。”
　　海堂和菊丸的报告尚未完成，龙崎折回自己的办公室，手冢瞟了一眼自己的屏幕，沉声道，“我去。乾，你帮我看着观月。”
　　悠悠醒转，不二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让眼睛适应暗淡的光线，确定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前最后的记忆是无趣的数学题，一道一道又一道，最后一题的思路还在脑海里，只想了一半，就禁不住睡意来袭。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中春花灿烂，漫山遍野的烂漫景致，自己仰躺着看云朵飘动，猜测着形状，笑得愉悦而满足，有谁在身边坐下，捡起脚下的一朵野花，笑得可爱天真，憨态无邪。
　　不二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走到窗边。走时拉开的窗帘被人细心拉拢，缝隙中透出星光点点。不二看了看钟面上指向十二的时针，诧异自己原来睡了这么久。
　　走出卧室，不二停住脚步，房间里仅开了一盏台灯，昏昏黄黄的涟漪晕散在背对着自己的硕长的站得笔直的身影上，手冢听见声响转过头，清明的眼眸暖起来。
　　“醒了？”打破沉默，手冢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澈，带着独有的清冷。
　　不二点头，“抱歉，我睡了这么久。”自己推敲出来龙去脉，漂亮的脸上浮上淡淡的红晕。
　　“没有人怪你。”手冢的身体完全转回来，“见你睡熟，没有叫醒你，错过了晚饭。”
　　不二不甚在意地微笑，“没关系，我并不饿。”
　　手冢好看的眉皱起，想着抱不二回房时令人惊讶的轻盈体重，声音不觉冷了几分，“不饿也不行，不吃饭会损害身体。”
　　“不损也不行了呐，这么晚了，难道还要把饭堂的师傅从被窝里挖起来？”不二摊开手。
　　“想吃什么？”没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有种宠溺的味道，手冢耐心询问。
　　“什么都可以么？”
　　“我尽量。”当作是这几天辛苦的补偿好了，手冢非常不愿意看到不二有些消瘦的脸庞。
　　“Cajun料理是不可能的了，就辣味拉面好了。”
　　手冢的眉皱得更紧，“对肠胃不好，鳗鱼茶好了。”
　　“手冢你做么？”不二好奇罢了，对吃什么倒是不坚持。
　　“可以。”
　　首先是腌制好的鲑鱼，放入锅中，淋上酱汁。不二闲适地靠在院子厨房门外，看着手冢熟练地将鱼翻了个身，纤长的手乘着烹饪的间隙在柜子里找到碗和鱼骨汤头，放进茶叶浸泡。
　　入夜了的天气，带着临近冬天的气息，不二呼一口气，扬起蒙白的水雾。
　　没料到手冢答应得如此爽快，与外表上不多话的大冰山截然不同的，是温柔似水的内在，眼前忙碌的手冢让不二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淌过。
　　常年在外工作，手冢的厨艺精进是意外的收获，尤其是对自己颇为喜爱的料理，还是很有信心的。将鳗鱼切成细条状，加上饭，附上葱花、海苔、以及鱼骨汤头，手冢想了想，加了一点芥末，大功告成。
　　不二看到芥末时眼睛一亮，在餐桌前细细端详半天，才下筷吃起来：“手冢的手艺不错呐。”
　　唇角上扬，再上扬，手冢冷峻的脸在月色下柔和愉悦，俊美异常。
　　人生就像绵延的溪流，在每一个汇流点邂逅不同的人，没有人能够预知到明天乃至遥远的未来。
　　此刻，手冢庆幸着自己绵长的光阴中，多了一道温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