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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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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仅靠微微月光,杀手沿着曲折的巷陌悄声前行。
他的主人交给他一件任务,头一次看来不必染血。他让他去接一个人——爱人,却并非是主人的爱人。
漆黑的小巷尽头向着露可蕾莎约定的地点延伸。月色下,一个年轻人靠在喷泉边上。多么奇异啊,受重重障碍阻隔的情人们居然可以在今夜于罗马结合。
可是,爱情如夜露,在名为罗马的熔炉中,顷刻就可被蒸发。
他扬手将石头掷入喷泉,被水花溅湿的年轻人惊骇地转身,迎上一双潋滟的眼。
今晚,遵从主人的意旨要把他带到爱人的身边。
推开被丝丝晨光穿透的窗棂,湿润的气息自满目青葱的草地扑面而来。
难得一夜清静,撒加在把醉醺醺的米罗送回府邸以后,就招呼杀手到比邻自己卧室的客房里休息。然而,他无法全然歇息,在睡梦中他依然会被窗外撒加和瓦诺慈雅聊天的声音警醒。那证明他的主人依然安然无恙。
啊,他只求主人能安然无恙。
这世上并无遗留太多能使人恋栈。
漆黑的长街里,他曾问那个年轻的马夫,所谓爱到底是何滋味。
清秀颀长的马夫沉吟着回答,爱让人痛苦。
爱如同生命一样,只能让人痛苦。
难怪他从未尝过,因为这苦味早已搅拌在命运里。每一口饮下这苦酒,早分不清悲喜,而苦从何来。
清晨的宅邸中只闻鸟鸣,主人和他的母亲仍被拥抱在修普诺斯的怀中。
他站在主人的门口低头划十字,愿他在睡梦中免受阴邪侵扰。
昨夜于奔逃在梦与梦之间,主人仿佛曾走近他床前,弯腰伏于耳边,令明一早要将他妹妹的情人送出瓦诺慈雅的宅门。
把他送出罗马?
他听到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有如恶鬼,在梦中呼喊使他声嘶力竭。
无需,米罗的宿醉并非一朝可解。
恍惚中,时间汲汲而过或只有一瞬,主人扯紧了他的头发。头皮被扯得生出刺痛,强迫他撑起沉重的眼皮。
他说,便更无他人需你伴在身旁。
主人诡异的语气中带笑。
一旦将头发放松,痛感消弭,他重又堕入噩梦里。
梦中反复地游荡。徘徊在罗马的肮脏街巷中,暗夜里瑟缩于结满蛛丝的废宅里,犹如被诅咒的灵魂,被憎恨的恶鬼,被废弃的狗。
远在弗里的妈妈啊,您可知道?世上再无人等候米凯罗特。
存在只为了撒加的愿望,那是他在此生剩下的唯一的所有。
瓦诺慈雅打扮装点后将房门推开,看见儿子带回来的青年在督促早归的侍女去打扫和预备早餐。
她并非第一次见他,米凯罗特。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无论撒加去到哪里都会将他带在身边,连教皇和米罗都逐渐习惯了他在他们的各种家宴和仪式中出现,并偶尔占有一席位。尽管他总以各种伪装掩饰身份,但自从见过他的真面目以后,瓦诺慈雅便知道应该如何去识别他的气息。并非奴性,并非忠诚,而是当看向那张漂亮得令人沮丧的脸时,撒加所流露出的安慰和信赖。她的长子自很久以前就不再能感受由衷的喜悦,只有露可蕾莎的笑靥能让他绽露欢颜。但妹妹在上一段婚姻中遭受的不幸也重挫了撒加,像一个魔咒一直在折磨他。那个人一脚践踏了波吉亚家最为珍贵的妹妹,毁掉了她的纯真和他作为一个哥哥的愿望。他不断地自责不能更强大,不能得到父亲更多的青睐,不能摆脱身上这袭红袍……而他身边只有一个米凯罗特,而他还必须顾忌家族和教廷的安稳,因此还不能手刃斯福查。
他是谁?
在某一个下午里当撒加又来陪她喝茶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儿子那个他总是带在身边的人。那天撒加的面容显露疲倦,脸上表情却是少有地笑得放肆,昨晚必定是做了什么令他痛快的事。然而,当他听到母亲的问题时,表情重新收敛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就告诉她是他在神学院时认识的旧友。
一个贵族,不留在领地却来投靠你?
一条被家族和城市驱逐的狗,而刚好为我所用。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不禁令瓦诺慈雅想起在罗马栖息繁衍着比鸽子更多的尔虞我诈。
他可以被信任吗?
撒加看向远处操纵飞刀凌空割下葡萄串的米凯罗特,肯定地回答她:他会用一生去赢取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