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诺寒

1、圆梦

　　老张连续几晚都在做梦，而且还是同样的梦。

　　梦里他赤身躺在一块巨大的砧板上，手里握着刀，在身上不停比划着如何能把自己三等分了。但因为不知道怎样分割才能实现均分，所以迟迟下不了手。梦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直在眼前挥动着的明晃晃的刀光。

　　约莫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抹了抹汗湿的脸，老张缓缓张开眼，拍着胸脯安慰自己。临近年关，公司年度总结工作让他忙的焦头烂额，偏偏这时老家的父母也来插一脚，催着他过年务必要带个女友回家，现在女人择偶要求有房有车，他这个从农村飞出来的凤凰男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找到个一心一意待他的女人。

　　种种的压力扑面而来，会有这个梦并不奇怪，老张是恨不得自己真能分身有术，早点忙完年前这段时间的破事回家休息。不过仔细想想，正常人应该会把自己放在手术台上而不是砧板上切割才对，而且居然要求均等分，老张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这追求均等的习惯到梦里还是改不了。

　　初时，他会因为那巨大冰冷的砧板而惊醒，但现在他偶尔也会想想如果这个梦是持续进行的，自己每晚都在想办法均分自己，万一哪天真想到了均分的方法，又会有什么后果，难道真的在梦里把自己切了？越往下想，老张感觉越兴奋，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将来的死状如何，这种荒诞的愿望在现实中当然无法实现，那在梦里看着自己死在自己刀下，想来也一定是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闲来无聊，老张便把这件事发上了微博，带着些调侃的意味来征求大家的意见。不过半天，便收到许多回复。关系密切的同事安慰他别胡思乱想，干完了年前这一段，过年想去哪玩不行么。有些不熟悉的网友则是过来凑个热闹提议从哪切能均分，甚至还有网友运用医学知识分析人体构成，洋洋洒洒地长篇大论了一番，建议他怎样才能均等分。对于那些专业术语，老张并不十分了解，也不知道这人真的是专业分子还是纯粹来装逼玩闹的。

　　吸引老张注意的是一个陌生ID号，名字叫做圆梦师，他的留言很简洁，“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梦，请和我联系。”估计是搜索关键字来这做广告的营销号，不过闲时调戏僵尸粉也是老张的兴趣之一。于是他装作很受梦境困扰似的回复他，“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帮助我？”

　　没想到对方回复很快，而且还主动私信交流。嘿，老张心想，难道僵尸粉也要和自己私聊说些贴己话么。

　　打开对方的私信，内容依然很简单，“□□313XXX45，我需要和你面对面谈谈。”看完私信，老张觉得自己被对方反将了一军。原以为对方会说一些关于解梦的知识，劝慰自己要学会自我放松，结果却是这样出乎意料。现在网络骗局手法层出不穷，他也不是第一天在网络里混，对方要和他视频他就会屁颠屁颠同意的人。

　　果断地拒绝后，老张准备下线离开，没想到对方反应也很快，这次的回复内容多了些，好像舍不得放弃他这位难得上门的客户。“我们需要了解你的体型，从而制定合理的方案，你的梦很好圆，只要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我们一定能如你所愿，如果视频不方便，照片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的一板一眼好像真有什么门道似的，老张玩心大起，想起前几天在微博里放过一张照片，便把地址发给了对方。反正一张照片而已，因为自己肥胖的身材，他不用担心照片会被放在交友网站上，大不了这僵尸粉用他的照片做做广告，说此圆梦师又成功帮助一人梦想成真云云。不过他想想就觉得可笑，圆什么梦啊，如果真的在梦里按照他的方法把自己切了，只要老张不说，在现实中谁会信这圆梦师的话。

　　这次老张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回复，兴许对方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照片吧。他泡了壶热茶暖暖身子，活动一下筋骨正准备去工作。房间的落地窗不知为何开了，吹进来的冷风好像贴着他的身体吹了遍。刚暖起来的身体又冷下来了，老张只好缩了缩脖子关好窗。

　　再回到电脑前，老张看到对方已发来了新消息。“我们已经了解您的身体，将会尽快安排人员助你圆梦。”搞什么鬼，老张突然觉得他们的谈话内容有点蹊跷，对方这个营销账号不停地向他推销自己的服务，而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就与对方定下契约和服务了。

　　“你们不是应该帮我解梦么？圆梦是什么意思，这服务不要钱吧。”老张最关心的问题还是钱，如果就凭着网络上聊几句就要他付一大笔服务费那可就冤枉了。

　　“不好意思，我们圆梦师的工作并不是解梦，根据梦境的不同，我们会收取不同的费用，而您的梦境不需要钱，请无须担心。”

　　他们的对话便停在此处，一星期过去了，老张再也没有和圆梦师聊过，那个诡异的梦持续进行着，不过老张在梦里多了支笔，他常常用它在身上画出线条来设计切割路线。最近城里有些不太平，有人梦想成真中了大奖，领奖回来后却发现自家婆娘在外面被车撞成脑死亡，然后那人就疯了，天天喊着后悔了，不该圆梦的话语。人们看着都觉得可怜，难得熬出了头中了大奖可以享福的时候，小两口却没机会了。

　　这件事让老张很在意，但他并不像旁人一样在意这笔钱所引发两家纠纷的后续报道，而是那男人喊出的话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圆梦，自从看了报纸的消息后，这词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

　　他想起了那个圆梦师，但私信过去却从没等到对方的答复。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老张忐忑的心情随着那梦境一直持续着。

　　不过忙碌的日子终有到头的一天。忙完了年前这段日子，老张收拾包袱便匆匆往家赶，虽然因为没有如愿带回个媳妇而惹来几声怨言。但他欣慰地发现自从回到这熟悉的环境后，他再也不被那诡异荒诞的梦所困扰了。过年的氛围冲淡了他心中的不安，有时在冬日的阳光下和父母促膝相谈时，老张感觉之前的事彷佛如梦般的不真实，现在这样安逸的时光才是可以掌握住的现实。一夜好眠的日子让他坚信了圆梦师果然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自己无谓的担心看起来真是可笑又滑稽。

　　明天就要回城了，老张早早便上床休息，打算养足精神赶路。可是这一晚，他又做梦了。

　　当他睁开眼看到赤裸的自己和身下无边际的砧板时，老张知道自己又入了那个梦。隔了这么久再见这砧板刀光，老张心里直发怵，他翻身想起来，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踽踽独行。那人佝偻着身子，彷佛周身被浓雾围绕着，只能看个大概身型却不能分辨男女。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是圆梦师，为你圆梦而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砧板世界里不断回荡着，明明距离很远老张却听的很清楚。眼看那人就要走到眼前，他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已吓得无法动弹了。

　　佝偻的小人走到近处，看了看老张，手里翻看着一本小册子念念有词。

　　“你是张禁。没错吧，唔…梦境里是自己切割，那我只好隐匿身子来帮你了。”说完，那人的身型便渐渐淡了直至消失。可老张却觉得周身的气氛越来越诡异，那人没有消失，他只是隐匿了身体并仍存在于他的梦境中。

　　惊慌的老张不断地命令自己快点结束这个梦，快点清醒。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躺在了砧板上，然后他毛骨悚然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彷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即使他再如何挣扎，他也只能眼看着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刀毫不犹豫地向胸口刺来。

　　一切结束的很快，老张看到自己的身子果然被完美地分成了三等分，四散在周围。血在砧板上静静地流淌，不知将去向何方。身体没有感受到痛楚，只觉得这梦算是做到头了吧。

　　那佝偻的小人缓缓显出了身形，慢慢蹲在了他的身边。“尊敬的客人，您的梦已圆满了，谢谢你对此服务的信赖与支持。最后，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不要…我不要圆梦…”艰难地吐出这句破碎的话语，老张想起了那个中奖的青年，他的代价由他婆娘承担，而自己的代价又该由谁来承担。他记得这梦是不要钱的，那还真是…咎由自取啊。
　　最近，在这个安逸的村子里爆出了件轰动一时的案件，在一间民宅内，警方发现了一具被分解的张姓男尸。据警方分析调查，这名男子生前压力颇大，曾在网络中表现出自杀倾向，此次事件纯粹系因压力过大而导致的自杀行为。只是可疑的是，在该男子的床头，写着一排血书，内容十分匪夷所思。“不要…我不要圆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