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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至尊慧眼识小人 神君辞官斩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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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战争如火如荼,皇城内的孙权也是夜不能寐、连日操劳。他一方面要与顽固老辣的慈禧周旋,一方面还要忧心前方战事,当然、他的另一点私心自是对上官锦弘。
“皇、皇上!”
小寇子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孙权从他急迫的声音里感到一丝不安,“出什么事了?”
“北、北洋水师,败了。日、日本人打进北京城了!”
“什么!”孙权脑中嗡的一声响,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攥紧拳头、稳了稳身子。孙权提醒自己他是一国之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倒下。为君者负天下大责于一身,若他乱了,这国不就跟着乱了。所以,就算他做不到处乱不惊,也至少得装着处乱不惊。
“先别慌。”再次开口,嗓音竟哑得厉害,“之前的战况一直胶着,怎么一下便败了?”
小寇子深吸了口气,总算将话说的匀了些,“回皇上。按着战前部署本应有一路军策应,谁知那厮吃里爬外,竟倒戈相向、归顺了敌方。”
“竟有这事!叛将是谁?”
“公孙渊。”
“公孙渊?”孙权重复了一遍这人的名字,有几分熟悉、又觉得陌生。正思索间,耳边又传来了坏消息,“此外,刘备霸了荆州不还,并派了悍将关羽驻守。”
“嗯?”孙权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主公、曹操战船沿江而下,已经打过来了!”
“咦?”的确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仲谋、你大哥他……”
“等等!”
孙权大吼出声,一个激灵站起身。旁边守着的侍卫见了这架势,连忙跑过来询问。孙权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案上写着方正小楷伴蝌蚪文的明黄奏折,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额头……原来,做梦而已。
重又坐回椅子上,孙权直愣愣地盯着纱笼中的烛火发呆,火苗跳动、时明时暗,将孙权一张紧绷着的脸映得柔和了许多。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也许曾经的金戈铁马是梦,也许刚刚的折戟沉沙是梦,又或者这些都不是梦,谁能说的清。
摇摇头,孙权嗤笑,笑自己在患得患失、装文艺,实在不符合他高大伟岸的君主形象。于是拿起朱笔再次伏案,却听到了小寇子慌慌张张的声音。
“皇、皇上!”
孙权眼皮一跳,冷汗几乎冒出,不自觉地联系起了刚才的噩梦。可瞧见小寇子满脸笑意、乐开了花儿,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半截儿。
“刚刚得到的军报,北洋水师大胜,日本要撤军了。”
“拿来我看。”孙权几乎是抢过了小寇子手中的战报。亟不可待地打开,载着得胜消息的墨色小楷在纸上排得整整齐齐,将这些日子盘踞在心头的忧心一扫而空,没有什么能比胜利更让人欢欣鼓舞。
打胜仗的消息不需宣扬,很快就街知巷闻、妇孺皆知。不管是朝中臣子还是市井百姓,一早受够了列强欺凌的窝囊日子,总想着泱泱天朝怎么老输给那些个洋毛子。这回可好,天津港外、北洋水师大挫倭寇锐气,总算是给中国人扬了眉吐了气,就连慈禧都是一阵喜。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恨极了洋人的,毕竟在她眼中大清是属于她一人的,洋人也好、皇帝也罢,谁都不能分了去。可看着人心越来越向着光绪帝,便越发觉得废帝一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半月之后,小站练兵场。
上官锦弘刚将杯子端起就看到载澍贝勒兴冲冲地推门进来,“锦弘,你可得着消息了?”
“没有。”上官锦弘说罢重新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往嘴边送,也不去询问载澍到底是什么消息。
“哎呀、你等会儿再喝。”载澍一把夺过上官锦弘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他最受不了上官锦弘这慢条斯理的样子,起先共事的时候还对他颇有成见,后来渐渐知道了他的本事,才从敬佩到熟络。相处久了更发现这人的有趣之处,欺他不恼骂他不怒,赞他不喜夸他也不乐,除了上阵时勇猛果敢外、一天到晚都是木木的表情,实在可惜了一张俊脸。
“皇上和太后要来天津阅兵,咱们得准备准备啊。”
“阅兵?”上官锦弘将视线从杯子上收回来,心中飘过一丝疑虑,“战事刚毕、三军正疲,而且又不是什么年节,这个当口阅的哪门子兵?”
“正是因为战事刚毕啊!你想啊此战大捷,万岁爷能不高兴吗,高兴不就来了呗,哪儿要的了那么多的理由。再说了、圣驾亲临可是对兵士们最好的褒奖、最高的荣誉了。”
相对于载澍的兴奋,上官锦弘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这事含着些蹊跷。以他对那人的了解,他虽然二、可对国事却向来认真,而且现在也还没到老糊涂犯更年期的岁数,理应不会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贝勒、你可知此次出行是谁负责皇上的护卫。”
“自然是有侍卫队跟着。”载澍挑眉,“你原先不就是御前的侍卫啊,怎么到把这个规矩都给忘了。”
“那到了天津呢?”上官锦弘没有理会载澍,继续问道。
“天津?”载澍一顿之后笑了起来,“哦,我知你在顾虑些什么了。你是怕到了李鸿章的地界儿,太后那边有动静。这你不必担心,李鸿章如今势力大不如前,量他也不敢怎样。”
载澍这一语提醒了上官锦弘,先前皇帝曾授意欲诛太后,后来因为起了战事,这事才暂且撂下。因为对日是战是和,帝后之争愈加激烈,以慈禧的狠毒手段只怕早晚会对皇上不利,所以他们这头儿更要先下手为强。而此次阅兵正是绝佳的机会,若能将计就计大事必成。可转念一想,这事非同小可,先斩后奏实在不妥,便打算用个什么法子躲过太后耳目联系上皇帝。当然在那之前,最重要的还是先确定此次天津之行,皇上的安全。想明了这些,上官锦弘对载澍说:“话虽如此,也得小心着些。请贝勒帮着留意留意,看看最近谁家有动静。”
“这个不难。”载澍性子不同上官锦弘,最是雷厉风行,说着便起身去调查。
上官锦弘瞧着一溜烟跑出去的载澍不觉摇头轻笑,这才将快放凉的水喝了下去。放下杯子,锦弘拿起载澍放在桌上的电报,内容没什么特别,就是说是对日一战北洋水师颇有战功,龙颜大悦、欲亲临犒慰等等,不过这洋洋洒洒的篇幅实在有点太长了。上官锦弘盯着电报微微嘟起嘴,这并非他刻意卖萌,不过是思考时候常会露出的表情而已,不过他自己似乎并没注意到。
复将电报仔细看了一回,竟真给他发现了端倪。扣下电报,上官锦弘不知是哭是笑。用这种密语传递信息就不怕他瞧不出来吗,那人果然还是会间歇性地犯二。不过这样一来,他便也不用顾虑,只将先前定好的计划付诸实行便罢。
天津城,没有古城西安的悠长历史、没有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就算被叫了天子码头可停的却大多是老百姓的船。虽说五大道上有些个时髦的欧式建筑,可那却是八国联军给中国留下的无限屈辱。不过近些日子,这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却总是传来轰轰烈烈的消息。先是北洋水师挫败了小日本的军队,彻彻底底给中国人挣了回脸;再来袁世凯那五短胖子不知道是脑子进水还是怎的,仗着手里头有点兵竟想篡逆造反,最后被乱枪射死了不说还连累了慈禧太后陪葬。
当然了,如此官方的说法大多数人是抱着怀疑态度的。事实上圆头大耳的袁世凯也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蠢笨,怪就怪他不会审时度势、非要和皇上过不去。想那孙权别的本事没用,却惟独善识人,他料想此次阅兵必然有诈,一早与上官锦弘通了消息,里应外合、将计就计,将慈禧、李莲英、袁世凯一并斩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的真相也只是给老百姓们添了些饭后谈资而已,不管杀死太后的是袁世凯部下的乱刀、还是皇帝卫队的散弹,他们只知道万岁爷治理下日子比老佛爷治理下的日子好过了太多,这就足够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慈禧一死、那些攀附太后的佞臣们各个自危,辞官的辞官、被贬的被贬,一番整肃下来,后党在朝中已然所剩无几。瞧着朝堂上正气凛然的累朝老臣、英气勃发的青年才俊,孙权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江东。而那些个外国列强经由日本之败和慈禧之死看出新皇帝手腕强硬、大清军力亦不衰,于是也都暂且做了观望之势,不敢贸然挑衅。由此,内忧已解、外患暂平,磕磕绊绊的大清朝总算又回到了正轨上。
御书房里,孙权激情澎湃,脑海胸中都翻腾着奋进的热血。看了一会儿折子却还是静不下心来,所幸闭上眼睛描绘起将来的宏图霸业。想得正高兴时,却是上官锦弘前来面圣。
“臣上官锦弘给皇上请安。”进门、行礼,已被升任为抚远招讨大将军的上官锦弘跪在地上。
“平身吧。什么事啊?刚下朝就想我了?”孙权满脸笑意、满脸的不正经。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上官锦弘越发恭敬、越发疏远。
“谢皇上。”上官锦弘起身,不理会孙权的笑话,只将一封奏折举至眉前,“臣想向皇上辞官。”
“辞官?”孙权皱眉,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为何要辞官?”
“臣体弱,想要回家乡静养。”
“既是养病,更不可舟车劳顿。不若拨一清净府宅与你,再派御医调些补药如何。”
“家父年事已高,臣想要到床前尽孝。”
“上官大人如今正在翰林院编书,身子比我还硬朗,用不着照顾吧。”
“家中幼子无人照顾,臣实在放心不下。”
“你尚未娶妻,哪来幼子,你自己生的啊!”
“臣……”上官锦弘看见孙权的脸色越来越黑,自觉再说下去准没好事。只得住了嘴,再将奏折举得更高。
此时的孙权早没了刚才的春风得意,只靠忍着才没发作。深吸一口气,摆出个自认为和煦的笑容走到上官锦弘身边,拉起他的手顺势将辞官的奏折扔地上,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才把朝政理清楚,你怎么倒闹起别扭来了。”
上官锦弘只在心里道,正是因为诸事皆顺他才要离开,若是上辈子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不会那样落魄、狼狈。想起孤独离世、郁郁而终的自己,上官锦弘心里一阵寒,他是真的怕了。他不知自己到底欠了孙权些什么,一辈子加一条命都没能还清,就算转世再为人竟还割不断与他的牵绊纠葛。
“如今朝中多贤能,以臣之愚钝实在不足以辅佐。何况,即使位极人臣有时也难得善终,臣做官做得实在累了。请皇上开恩,准许臣辞官还乡。”上官锦弘说罢重又跪伏在地。
孙权再笨也能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果然书中所写都是真的。原先他还曾抱着些侥幸,想着那也许只是些后世之人的穿凿附会,他从不曾将陆逊逼得郁郁而终。可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负了他,如此还有何颜面再去挽留。
“起来吧。”孙权搀起决意离去的人,又将被丢在一旁的奏折拾起,“我准你辞官。”
“谢皇上。”上官锦弘拜谢,始终不愿抬头看他。
“上官锦弘,朕有件事想要问你。”这是孙权头一次以上官锦弘的名字称呼他,既然他不愿再做陆逊,那么就让上官锦弘过些清静日子吧。
“皇上请讲。”
孙权坐回到书案后头,将上官锦弘辞官的奏折拿在手里,打开又阖上、阖上又打开。“你这辞官的念头怕不是现在才生出的吧。为何忍到现在才提,又为何助我到现在?既然要走了,就别再敷衍我了。你……”孙权顿了顿,“你一向不会骗我。”
上官锦弘喉头微动,咽下了已经准备好的敷衍。他侧头瞧了瞧八宝格里乾隆年制的景泰蓝花瓶,盯着花瓶上夜幕似的蓝、骄阳似的黄、流云似的白瞅了好一阵子,才轻笑着开口道:“既为臣子,辅佐君王哪还要什么理由,习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