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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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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缄口的这段日子里,周围的人过得实在太平。她不说话挺好,她一说话总得伤了什么人的心。她似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破坏别人美好的念想什么的。处在雨季的少年少女多愁善感的心充满憧憬幻想的梦她不懂,也不理解,更没办法跳进去张罗,乱掺和,生事。天性使然,至真也明白。班上最了解的就是至真了,因为毕竟是三年的同桌,用老班的话来说,就是“好的坏的都成了一坨烂泥”。
日子也许就会这么一直太平下去,你们小手拉小手,一前一后走毕竟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可木鱼还是一直拿三白眼瞪夏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毛爷和老蒋互相看不顺眼了——观点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而且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彼此相容?
然而,眼前的太平是暴风雨的前兆,不,几乎是没有征兆。
那天木鱼留下来值日,临到最后,想向老班汇报一下最近隔壁班同学老是把东西扔在自己班门口的事,于是她和珊一起去了,去了,就被老班留下了。
一开始只是谈论数学成绩不够好,再不补一补中考就完蛋了。扯到后来,木鱼脱口而出:“班长不也是……数学不怎么景气么……”
世界就这么奇妙,所以你说话的时候可得小心。你话一出口,生活这东西就连忙抓住了你这句话,过些时间再唯恐天下不乱地扔回给你,让你不得不恨自己多嘴多动。
“班长不是学习的问题……是心思的问题。对了,珊,你日记里说的是指她么?”老班问,精明的目光在眼镜镜片后闪闪发光。
木鱼才不知道这是程咬金要发三板斧的前兆。
“呃……怎么说呢?大家都知道了吗……”珊抬起头来望望天,笑着不回答。
“我问你还有没有?”老班第一板斧终于如期而至,随即老班的目光扫向木鱼,“木鱼,你知道吗?”
木鱼当场魂就给吓掉了一半,傻了:“您……不是……不是都知道么?”
“我怎么会知道啊!瞎说!”老班笑了,笑得很精明。第二板斧落在木鱼眼前,吓得木鱼三魂七魄都做了苍蝇飞在半空。
“您不是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了吗?”珊的笑容跟老班多像啊,木鱼觉得这里三个人,其他两个人都这么精,全部在向她这个傻气十足的二货霍霍地磨刀。
“都是啊?”老班露出奇怪的表情,装得不是特别像。
“嗯……”珊还是那样子笑着笑着,“全班都知道吗……”
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卖别人的人。给人家戳着脊梁骨喊“叛徒”多难听啊!
“全班人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老班继续装傻。
“全班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木鱼小声地多嘴多舌,随即就想抽自己几个嘴瓜子“叫你多嘴”。
可是没办法了,老天真是作弄人,让木鱼阴差阳错地说了这句话,老班显然老早等着这句话,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立即抓住了这小把柄,接着问:“你旁边那个正常不正常?我看她最近瘦了一圈儿。”
第三板斧应声落地。
此时兵临城下,千军万马,气势如虹,那个杀气,叫一个腾腾,木鱼将军站在城头,敌军挂帅的老将在下面喊话:“城头小儿,快快归降,否则此城必破,生灵涂炭!”呼应一般地,城中百姓一起哀号起来,号得叫人心里发毛。木鱼将军一看军师,只留羽扇一把,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木鱼将军抚摸着宝剑,内心哀号不止:“天亡我也!”
这个时候,你是降,还是不降?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主公平时待木鱼将军并无好脸色,木鱼将军大手一挥,将城头守卫一撤,大开城门。
“不正常。”
老班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接着说。”
木鱼将军将战略地图双手奉上,敌军老帅吹着白花花的胡子,高兴得一得瑟一得瑟,其老辣展露无遗。
“那个人是谁?”老班实在循循善诱,比起这点来,木鱼实在道行浅薄。
“夏蒹呀!”轻松,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木鱼听见珊在一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木鱼轻而易举就把夏蒹和至真卖了。她心里一阵痛快。损人利己的事情她干过不少,可是从来没像这件事一样痛快过——没错,她就是个坏蛋,坏包儿,一肚子坏汁儿,贱贱的。
“夏蒹这个赖皮,我问他有没有,他死都不承认。”老班终于露出了向日葵一样的笑容,“木鱼你怎么不早说呢?”那样子就像在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小子嘴巴别这么硬”。
木鱼脱口而出:“跟我没关系。”她从来都这样,她是个事不关己的少年,纵然平时表现得有多急公好义,她终归还是“与我无关”,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所以,干脆你们闹腾我也不去管,你们私奔都跟我没关系。她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很分明的界限。
“啧,你这人,平常挺熊熊燃烧急公好义的啊……”老班半笑半不笑地说。
“我也劝过至真的……长痛不如短痛……哔!为什么要这么不讲原则。”木鱼想起来自己还是劝过至真好多回的,于是连忙说,她现在光讲实话。
她真的告密了。
她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听到老班说“下次有事也要告诉我啊”,心里掠过一丝冷到彻骨的寒意。
她这会儿真进了《无间道》。
老班坐在办公室里,貌似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却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想当这个坏人,也没有确确凿凿的证据,只好把这个坏人推给傻不丢儿的木鱼来做。
可是老班什么都知道,那只是找她证实一下,她这又怎么能能算是告密呢?她这么一想,又不觉得窝囊了,一路上觉得这几天受的气都烟消云散——有些人,气了别人,却以为自己才是受气包,这种人,神经大条又欢乐,伤心伤胃伤肝是不大可能的。她总自信,自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