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安，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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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晚安
“这里是，他常常会来的地方。”
林间溪水中央，白色的小小卵石借着粼粼的水波泛着柔和的光。流水的声音很轻，很静，不二的声音和那很像。像是不忍心破坏了这别样的清净，他站在鹅卵石铺满的溪岸上转个身，语调谦和地回答了女孩儿关于“他是谁”的问题。
“我的恋人哦。”将女孩儿诧异的表情收进眼底，不二偏偏头浅笑着继续道：“我已经有恋人了呢。所以，真的很抱歉。”庆幸的是越温柔的拒绝往往越是果断坚决的，女孩儿虽然感到有些尴尬，却还是弯身道歉随后便跑开了。不二笑着点点头，正要转身，女孩儿忽然又停下来，远远的括着手问了一句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周围的大片竹林愉快地摇晃起枝桠，迅速蔓延开来的“莎莎”声盖过了女孩儿的问话。不二一手压着向右翻飞的发，一边望着女孩儿淡淡地笑了。也许是逆光的笑容太过明媚耀眼，女孩儿真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二理理发丝转过身。
溪水依然固我的清澈，日夜不停地流淌。水底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鹅卵石，静静躺着，好像是在诉说着尘世人无法理解的岁月静好。他笑着低头，即使不必屈膝探手去真切感受，他也知道，那终年如冰雪初融的冰冷刺骨——始终不似那人清冽却温柔低回的声音。不二忽然笑起来，对岸有不知名的白鸟盘旋在竹林上空，时不时地嘶鸣，欲走欲留的样子。他抬头望去，眼神专注深情。
“呐，Tezuka。又有人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呢，你还是不准备出现吗。”
“……”
“果然还是那根木头。”
“……”
“呐，不过。我发现我真的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呢。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真奇怪。”背对着不很远处热闹的野餐人群，他在另一边对着白色的手机轻笑，无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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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很早的时候就被床头的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靠在床头习惯性地望向一边。
空的。
一览无遗，他还是看着。脑子里稍微沉淀了一下方才忍足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不二忽然高兴起来。睁开眼蓝色丝绒窗帘只遮住一半，从另一半透进的朝霞的光，有种暖暖的气息。他想，大概那人每日晨练之前给他的亲吻，就是那样的感觉吧。寻常的，却又非同寻常的温暖与幸福的感觉。
伸出手拉开窗帘，“哗”的一声，绯桔色的朝霞便扑面而来。他笑，完全融入在暖暖的霞光里，轻轻转个身。
“早安，Tezuka。”
“……”
他真的有一点兴奋。不是因为取得了摄影界最高的殊荣，而是他忽然就做了一个决定。是许多年没有的、像孩子一样心血来潮的决定，他拿起自己的白色手机。
“呐，我想通了哦。这一次就换我去找你。”
“……”
“不要太惊讶呐！还有，不准失约。”他抿着嘴笑，看起来有些狡黠。偌大的卧室里仿佛听得到他浅笑的回音，电话那端却依然静得出奇。不过不二并不介意。他是个习惯了随心所欲的人，尤其因为和那人在一起，那人的一贯纵容更是令他无所顾忌的。合起手机不二便着手准备起出门的行装，反正头疼的事交给忍足就好，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他带着他简单的行李降落在了尼泊尔。经过几番周折来到传说中的安纳普尔那峰，已经是近半个月之后的事了。一路上不二的手机几乎是不得闲地响，除了忍足还有两人的好友们。以前不二说不想来的时候，他们总是劝他。现在他来了，他们却又担心得不行。笑，不二无奈地接起猫儿的电话。
自之前的无数个劝说来电之后，唯有猫猫居然只叮嘱了他带好装备不要太勉强什么的。彼时，不二正站在山脚下的旅店大厅，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人英雄一样的照片，笑得满足而骄傲。照片下简单介绍了作为登山组领队的Tezuka Kunimitsu于XXXX年六月一日带领全组一共一十六人成功登上安的顶峰。这是规模最大的一支队伍，更令人惊绝的是——他们成功了。不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抬起。
照片里，那人正微微低着头检查登山装备，神情专注一丝不苟。镜头的角度抓得很好，从阁楼的窗子透过的光，浅浅的洒在他的侧脸，只在镜片的一脚留下了一点折射的白。明暗过渡的光线完全不影响视野里那人棱角分明又好看的侧脸，看得出拍这张照片的人用了多少心思，实非拍拍而已。
不二回想起那一日按下快门时，那人抬起头迟疑一下随后无奈的神情。他想起他收好装备小心地装起来，之后向他伸来的手掌。然后他下意识地说道：“既然被我抓到了就别想收回去呐！”他想起那人淡淡无奈地摇头，走过来执起他的手。
手心的温度。
“不二？你刚说什么nya？”就这么从回忆里掉了出来。
他的手指画过那人侧脸的轮廓，嘴角勾起更加满足的弧度。
“呐，英二放心吧。我看过他之后就会回去了，ok？——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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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用尼泊尔语的旅店老板并没有尝试着阻止他，用蹩脚的英语给了不二一些登山的意见之后，老人只是拍拍他的肩，并叮嘱他第二天日落之前一定要回来。不二感激地向老人鞠个躬，然后挥手告别。他出门的时候是清晨，晨光熹微中他眯起眼睛望一眼东边泛黄的痕迹，转身走。
一路心情雀跃，他正踩在和他同一块土地上，这令他感到迫不及待。他记得那人是选择了西北壁进发的，但他没有那么专业的知识与更多的经验支持，所以只能选择相对难度较小的路线突破。以往每一次和那人一起登山，或是旅行什么的，他几乎什么都不必考虑。真的到自己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做，才发现交给他的琐碎是那么的多。何况那人总会为他考虑到最最周全，周全到连他都不耐烦的时候，那人就会露出少有的严厉表情。
他停在海拔大约两千米的地方，取出辨向图仪看看，顺便靠坐在一边的岩壁上补充了些水分和热量。片刻的休息之后他站起身，理了理风雪衣，继续。
与脚步一起继续的还有回想。
大概可以想象得出，他看到他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笑。
那人生气的时候习惯不说话。虽然不生气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但是生气时候的不说话真的是有一点点，有一些可怕的。嘴角绷直成一条标准的直线，子夜一样的眸很容易就让人心虚起来，而偏偏他又习惯于专注。比如和人说话的时候一定会直视对方的双眼，原本这该是一种礼貌，放在他身上就又不是那么回事了。至少有好几次，不二都看到女孩子跟他表白时的满面绯红和语无伦次。那时就算只是躲在一边偷偷看着，根本看不真切表情，不二还是会忍不住捂嘴笑出来。
那人的身形是他认识的人中最挺拔的，虽然他总是笑说那是僵硬到骨子里的表现，其实却只是不想承认特别的喜欢罢了。他喜欢悄悄靠近他，从身后环着他的腰，等到那人侧脸来看就偷袭他的唇角。每每得逞之后伏在他肩上笑，然后愉快地听那人无奈又宠溺的清浅叹息。他喜欢听他无奈地唤他，他只说“不二”——淡淡的、低沉的，就权当是阻止了，是拒绝了。猫咪说，只有不二的名字在部长念来，才会像咒语一样。那时候他确实看见了，在自己觉得有点窘迫的时候，那人却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的微扬。
他终于止步在了雪地上。
这是他在这座山上看到的第一片，完全被雪覆盖的崖壁。
摘去了氧气罩好让自己能够看得更加清晰，他其实一点也不习惯那些装备。还好扑面的风充满了冷冽的味道，没有令他失望的，和那人一样，这又令他稍感平衡了些。向前走几步他停在雪地中央，卸下了肩上沉重的负荷，然后瘫在背包上面。还是很累的，而且有些喘，但他还是很高兴。明明正坐在悬崖峭壁上，却仿佛是坐在一片旷野中。周围是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天地之间非蓝即白。抬头时云际高远，低头是白色蔓延无边。群山环绕中偶有苍鹰掠过，像是欢迎他一样发出十分精神有力的鸣叫，他向它挥手回应它的友好。
阴影从头顶掠过的时候他按下了快门，这也算是雪地上的生命吧——他仰起头，笑着看那只颈项雪白的苍鹰徘徊几圈，终至消失不见。
抿抿嘴角从衣兜内取出那人的黑色手机，脱去手套后的触感冷的直刺骨髓。他翻开手机盖，轻轻念着屏幕上一串数字。
“25802580#153580”。
他轻声念，念着那人留给他最后的话。他毫不怀疑他一定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对他说这句话的，既然他已经无法念给他听，那么就由他代劳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呢，结果最后也没能听他亲口说，不二觉得有一点不甘心。
虽然他早就听到。
虽然他甚至能准确地描述他发出每一个音时的语调。
虽然他甚至能看得到那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还有他眼睛里仿若星辰的光芒。
“但果然，还是会有点不甘心呢，呐？”他仰着头做出一个懊恼的表情。
登山真是件耗费体力的事，他不得不承认，体力这方面的话，他总是没那人好，就算再怎么锻炼也是一样。他不服气地道：“什么也都被你赢走了，真是过分呐！”
“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哦！不是每次都会让你蒙混过关的！”
故意蹙起眉一本正经地教训完，自己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二将双手向后撑在雪地里，仰面闭起了眼睛。
“呐，Tezuka。
“是夕阳哦。”
是与朝霞的光那么相近的夕阳。
橘金色的光笼罩在他周身的温度，就像那人严丝合缝的拥抱。他阖着眼睛笑，享受着恋人独有的、也独予他一人的温暖。
“这是我得了荷赛奖的奖励吗？”他低声揶揄道。
“嗯，我有听到你那先知一样的恭喜哦。”
“完全没有在夸奖你的意思！”
“考考你吧，答得出来就说你想听的话，如何？”
“呐。
“你知道，这是那天之后的、第几个落日吗？”
“是第、三千七百一十七个哦。”
“你知道吗？”
“已经过了这么久呢。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来看你？”
“呐，Tezuka。
“我很好哦。
“很努力地生活。
“也依然是你喜欢的样子。
“我难得这么认真的呢。
“你要用什么奖励我呢？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
“再数多少次、日升月落。
“再数多少次。
“再数多少次、多少遍，你才回来。
“带我走。”
陡峭的绝壁阴影渐大，渐小。又一个日升，再一个月落。白色轻薄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雪层深深凹陷的地方，周围两串脚印，看起来并不孤单。手机中的对话从未停止，在群山坏绕的、永恒的安纳普尔那峰上，跳舞的数字键盘所留下的信息，干净完整。
“25802580#153580”。
“ILY”。
白色的那一部便如此地无声回应：
“呐，Tezuka。
“晚安。
“我爱你。”
“25802580#153580”。
我爱你。
正文完
后记：
“跳舞的键盘数字”大家明白了么？就是手机键盘的按键顺序连成字母。原本想按日文来的，但是那样的话真的会变成很复杂的一堆数字，部长大人的情况不允许呐。←不好意思本命君，我又让你英年早逝了。笑。但是请不要怀疑我还是最爱你的。
就像虽然不会去出席葬礼，但我还是非常、非常爱我的弟弟的。
儿童节收到噩耗就一直哭一直哭。这文的灵感来源于我每天早上和睡前会在心里默默说一句：“姐姐永远爱你。”然后真的如同咒语一般，在半个月之后平静了下来。我构思这篇文的时候一直在想，“对不起”，“好好活着”，“原谅我”，“忘记我”，哪一种才是部长会认为能让熊殿好好活下去的选择。结果还是选了最烂俗的“我爱你”。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只有这一句最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一直坚信，没有比爱情更令人不顾一切的东西了，比如，不顾一切地活下去。虽然即使部长不说，我觉得熊殿也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的。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选择自杀的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家伙。笑。
其实连续收到家人意外身亡的消息时，一度从十一楼向下望着，我就想跳下去。真的是看着看着，就想就这么跳下去。但是我想塑造一个，特别坚强的熊殿。在我心里面熊殿一定是坚强的人，因为只有足够坚强的人，才能足够的温柔。他当然是，对吧？
谨以此文，给我最亲爱的、最温柔的弟弟。
姐姐爱你，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早安，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