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汝死我葬

81、第 81 章

　　原本大好的心情却在看到天际滚滚而来的黑云后，一下跌沉到谷底。

　　黑云来势迅速且凶猛，才一眨眼的功夫，头顶晴朗的天空被黑暗代替，成群结队的黑鸦将日头遮了个密不透风，突然！大殿玉石台阶下的一排腰粗的紫杉迅速枯死，赶紧几步下来奔去，果然是无形和雷鸣。

　　无形笑得脸上乐开了花，现在他的脸已经不是分别时车夫的脸，而是另一张阴柔秀气、成年男子的脸，眼角还有一颗黑痣：“哎呀呀，还是没有太阳的地方又轻松又舒适，整个身体都神清气爽了呢！”

　　无形说着，冲我飞了个媚眼，嘴角笑起来和红街柳巷的姑娘有得一拼，要不是他和八只眼、头上长角会喷火的雷鸣站在一起，还真认不出他。

　　看着头顶乌鸦哇啦哇啦成群结队地飞过，整片天空晦暗压抑，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腐臭和血腥，熏得人前额痛得发晕。

　　“怎么突然这么多乌鸦？，不会把屎拉我们头上了吧！”

　　“黑鸦是主上的，主上就要降临此地，了！”雷鸣边说，那条尾巴边四处晃来晃去，似乎有些激动和焦躁。

　　“对了！你们主上，到底是何方圣神！？”我问道。

　　没有声音回答我，无形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伞打在我们头上，还真有乌鸦屎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我说，你们主上不是快来了么，既然马上就要见面，提前通报个姓名难道不应该么！”

　　依旧声音回答我，侧头一看，雷鸣脑门上的八只眼全闭了起来，也不喷火了，像只缺了柴火的炉子一样烟熄火息，根本没打算搭理我。

　　“我说，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装聋子吗？好！你们不说是吧，不说的话我现在就逃，看你们主上来了怎么交代！”

　　无形见我拔腿就要跑，连忙扯住衣袖：“有话好商量嘛！何必玩老鹰抓小鸡呢，此时黑鸦到处啄人眼睛，外面满大街都是血，万一弄脏你衣服就不好了嘛，到时我们把你抓回来，你再蹭我一身血，洗了干不了又要雷鸣喷火烤干，这都烧坏多少件好衣服了，你看我后背的补丁，还有裤腿上的！”

　　“国舅，国舅……国舅……”

　　还没问出个结果，就听到好几个太监高声喊，听那动静怎么好像是锦艳刚才所处的金銮殿出事了！

　　撂下句‘麻烦你们把乌鸦赶走！人命可是很珍贵的东西！’，便匆忙往刚才出来的地方跑，心里又急又气，急得满头冒汗不知道锦艳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气却是气自己无能，就算已经开口拜托无形和雷鸣赶走那群遮住天空的乌鸦，他们也能不痛不痒当没听到一样，而自己也拿这些乌鸦没用一点办法。

　　进到大殿时差点和关副统领撞个头破血流，他正要骂，一抬头看到撞他的人是我，正要发作的暴怒气焰一下就矮了下去。

　　“关大哥这么急是出事了吗！你受伤了！”

　　关大哥没答复我，咬牙哎了一声，做了个手势邀我一同进大殿。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圣京内的黑鸦越来越多，守卫皇宫的侍卫军死伤惨重，属下无能，向鸿隆寺调集禁卫军，可回来的传信官说，鸿隆寺内所有军部都去了四门对抗山魈，连庞大将军都亲自督战城楼 ，眼下……眼下整个圣京已无兵可调入皇宫守卫，可那些吃人的乌鸦山魈还在不断前行，属下犯上，请皇上移步地宫暗室，等城外重军赶来，再……”

　　事态紧急，义父也连忙上前相劝：“是啊皇帝，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还是听老夫一句劝，赶紧进地宫躲一下为妙！”

　　“不用说了，国舅，即刻随朕走！你姐姐已由游青护送在进入地宫的路上了！”

　　一行人匆忙离去，路过弥路身边时，他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刚才怎么劝都不走，原来是在等你！看来……是时候了！”

　　瞪大眼睛望向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弥鹿，他这时候可千万别耍什么阴谋诡计啊！

　　锦艳拉着我在侍卫密不透风的保护下朝皇宫西侧快步直走，一路上银甲侍卫急剧减少，人的哀嚎之声，乌鸦的呱噪之声，从四面八方涌到人耳朵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不寒而栗，宛如身在地狱。

　　想不到这群贪婪人肉的黑鸦，攻击力竟比山魈还恐怖，山魈至少没了脑袋就玩完，但这群黑鸦不但懂得协同作战，且因为会飞，身形变得极为灵活飘忽，上一眼还看到乌鸦正朝面门冲来，挥刀时，后脑勺却被啄了个血窟窿，然后，那些保护我们的侍卫，很快变成了地上冷冰冰的尸体。

　　“皇上，大事不好！前路死伤惨重，有群……有群乌鸦推挤在一起啃噬尸体，前面…前面已经走不了了…”

　　“皇上，大…大事不好，好几个大殿走……走水了，好……好像是侍卫放火烧乌鸦，着火的乌鸦冲进殿里……就……”

　　“皇上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怜妃娘娘被溅了一身血，晕……晕过去了！”

　　“都给朕闭嘴，此路不通就从别路过；走了水就让它烧，烧干净盖新的；怜妃晕倒你报个屁，游青不是跟在她身边吗！”

　　锦艳说完特意看了我一眼，那是同一个战壕里望向同伴的眼神，竟让我有了一丝喜悦：“你怕吗？”

　　握着他的手加重了力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我们一路趟着血过来，可从他的眼神里，却看不到丝毫凌乱，对于频频来报的坏消息，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威严，游刃有余；可却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不好意思的抿嘴笑起来，红着一张白脸垂下目光，深深看了眼我们交握在一起，已经被手心汗水打湿到黏黏的却越发牢固的牵手：“对！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说皇帝，能换个时间调戏我儿子么！这……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喂了乌鸦！”

　　哎！我们两个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把义父这帮人给忘了。

　　锦艳这次反常的没有跟义父对骂，毕竟时不由人，极为轻松地舒了一气：“全都跟朕走，进密道！”

　　这皇宫中看似金碧辉煌，大气磅礴，实则在地下掩藏着数不清的暗道，这些暗道据说是在青鸾立国时，历朝君主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而修建的，而机关入口只有国君才知道。

　　在锦艳的引领下，一群人和剩下的寥寥无几的侍卫们来到一处烧的半毁的大殿内，这才得以暂时松口气，不用和不时冲过来啄食我们的乌鸦做生死纠缠。

　　“皇上，这里守不了多久，您带着国舅和国师快进地道，属下垫后！”

　　关大哥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不仅身手了得，即便自己浑身是伤也丝毫不松懈防御，持刀立在我们身前，尽忠职守的守护着他作为一个臣子和武将的尊严。

　　锦艳在内殿的一处石墙上仔细摸索，伸手正要去按百花浮雕的一朵花心，外面又有人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启奏皇上，大喜大喜——”一个狼狈至极，浑身血污的白脸太监，却是满面春风的跪在了我们跟前。

　　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大喜这两个字，真是有够讽刺，难道他没看到大殿门槛上惨死的侍卫尸体，也没有看到殿外那一路上，大片大片被黑鸦扯出体内，肚子，胸口，脖子，和脑袋上的狰狞血尸吗？！

　　锦艳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顿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启奏陛下，北疆捷报传来，崔将军同北国作战大获全胜，今明两日就能回朝觐见，此次不但带回了北王的求和铜鼎，还将北国皇帝的王弟作为人质带了回来，并且北国大祭司的掌座弟子暮苍，随行入京来朝拜皇上！”

　　“什么，什么……掌，掌座——”锦艳突然脸色大变，一双点漆眼瞪得老大，额头青筋显露，一口气没接上来——

　　“锦艳——锦艳——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锦艳一口鲜血吐了我满头满脸，热烘烘的甜腥，随即两眼失去光彩，身子一软还好我就在他身边，及时接住，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在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后，这么无力，虚弱，如照雷击的倒了下去。

　　抱着他拼命跑，太医院在哪里，满世界的乌鸦，连个活着的人影都找不到，到底怎样才能救他：“义父，义父你快想想办法呀！快点，你快点救他呀，他不能有事的，不能的……”

　　“儿子，儿子，你别急，千万别处去，出去就没命了——”

　　那一刻，我才真真正正明白，什么叫自我厌恶，从未像现在这样恨毒了自己，为什么倒下去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么多的痛苦和残酷，为什么全都要他一个人去承担，他只有一条命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竟然还活着，不可能，不可能，逃不掉了，完了……完了……”

　　在极端的痛苦中疯掉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弥鹿，他着魔似地喃喃自语，“完了……”

　　锦艳再次恢复知觉已是整整三天后的事。他从迷蒙昏恍中张开眼，刚好撞到我趴在他床边悲痛欲绝的样子。

　　“你……你怎么……谁给你穿……穿上的……你……”

　　明白他为何一醒来看到我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因为，我也不是第一作为替身穿上他的衣服，此时此刻，自己一身炫灿龙袍加深，头发被高高挽起，用他喜欢的九龙含株发冠束了起来。

　　“别激动，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不可能再瞒你。

　　我和义父商议过了，这次北国祭祀的掌座弟子来是为朝拜你而来，可你身体还没好，所以我就先帮你去接待他们，不然他们远道而来，如果看不到青鸾帝国万人敬仰，英俊潇洒的皇帝陛下，肯定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听，外面很安静吧！山魈和乌鸦都被掌座赶走了，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真的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低头不敢看他，忍住，一定要忍住。

　　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容还好吧，不会被他看出破绽吧！

　　“不，不行，你不是……你不是我的替身……脱……”锦艳挣扎着还想再说下去，可为他调理身体的药起来效用，他开始渐渐支持不住，快要陷入沉睡。

　　“都说了你不用担心，我发誓，等把他们送走了，我就……我就再也……再也不离开你……”

　　眼睛一片模糊，握着他的手，如珍如宝的轻吻，我看着他，慢慢的——无力的——终于，将眼睛合上！

　　白皙的脸上，那张脸让人看了如此心疼，一颗泪水还未来及流到枕头上，凑上前将它接进了嘴里！锦艳！我发誓，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一定——

　　“儿子啊，时辰到了，走吧！”

　　最后看了一眼香雾缭绕中那个还未分别就已经开始魂牵梦萦的人，希望他能做个好梦，轻合上房门。

　　“义父，锦艳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