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第四十九章 森之锋刃 ...


  •   素白的身影,缓缓走入这片幽绿色的森林。
      他一直地朝前走着,脚步不紧不慢,似乎只是信步闲游。但每一步没有丝毫迟疑,神情淡定,目光清澈,透着一股安静的气息。
      银雪长发,凝紫清眸,一袭月白色长衫,恍若那清风明月,不染世间尘垢。
      可是,他不是。
      他是塙麒,巧国的麒麟。注定了一生要在这尘世间纠葛无休,那是已经写好的命运,谁也逃不脱。
      事实上,在他看来,大概任何麒麟都没有想过要逃的吧,在遇到了自己的王之后。
      再也不是无根的浮云,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永远的归处。
      麒麟,为王而生,为王而死,这到底是幸运还是劫难,旁人无权评说,真正清楚个中真实的,只有麒麟自己。

      麒麟作为仁兽,注定染不得杀孽。
      可是,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有必要,绝不会迟疑。与其被保护着做一世的无暇碧玉,他宁可堕入地狱,只求可以紧追着她的身影,永远永远站在那转身既见的地方。即使那代价是必须背负一生一世的罪。
      接到堇池传来的信时,有些意外,但仍是应允赴约了。
      主上说,她要去的地方,将会成为战场。
      他知道,她并不是太有耐心的人,能力范围之内,若是能够阻止,她不会让战争发生,可若是比较麻烦,她会选择比较直接的方式,以强硬的手段去压制。
      她说过那样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战争吗?因为有多少中人就有多少种正义。
      很多时候,对很多人很多事,她是极淡漠的,极冷酷的。
      可是,他心有不忍。战争的到来,会带走太多太多的生命。所以,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不过,若是她知道了他的自作主张,大概……又会生气了吧。
      轻轻地抿唇一笑,云淡风清。

      渐渐靠近堇池来信中提及的位置,远远地便看到那一抹红影。
      从来没有人能将红衣穿得如此温润干净,丝毫不见张扬。一直都不明白,堇池那样心性的人物,怎会有如此安静的神情。只是,静得,恍若一池死水,无心无欲。
      “你来了啊,坐。”堇池只是随意地如此一句,就像是招呼着交情颇深的好友。
      而这样的山林间,能坐的地方,也就只有几块大石而已。
      堇池就那样随意地坐在石头上,一手执壶,一手握杯,自斟自饮。神情平淡怡然,举止优雅,令见者几乎以为他本是端坐于华庭之上。

      塙麒没有坐,只是皱了皱眉,问道:“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静默半晌,堇池才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扬。
      抬手举杯,自言自语道:“真是好漂亮的酒。”
      玉杯滴翠,琥珀琼浆,而握杯的手毫无瑕疵,五指纤细,冰肌雪肤。忽然地手一扬,酒液自杯中倾泄飞出,洒落到地上,转瞬消失。随后又是手一松,玉杯滑落,“叮”的一声,砸在石上,片片碎裂。
      阳光落下来时,只剩下那停在空中的手,恍若透明,荧荧似玉。只是,略嫌孤寂了些。

      “什么事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缓缓扬起嘴角,眼底升起浅浅妖光,对着塙麒轻轻地一笑,神情却是十分的诡异。
      见此,塙麒禁不住又是眉头一皱。
      而后,堇池轻描淡写地说道:“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说完,便笑了起来,声音清晰而愉悦,却依旧透着诡异。
      塙麒似乎是呆了下,看着堇池,有些不明所以,看不懂他到底做什么打算。
      “我真的很想知道麒麟杀了人以后会怎么样呢。”堇池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地说道,而后目光一晃,看向塙麒,眼底深处幽暗晦然,“而且,不是一时错手,是真的存了杀念,是真的想要杀人而杀。当麒麟选择了堕入血孽,还如何自称仁兽?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话语轻喃,神情依旧平静,眼底却是隐隐透着癫狂。
      这让塙麒禁不住生出了几分惧意。
      但下一刻,目光坚定,神色淡然,挺直站立的身影,岿然不动。
      塙麒直直地看着堇池,没有丝毫退后的意思,他早已经放弃了退后的权利,从宣誓忠诚那一刻起。

      “锦绡。”
      唤出使令后,塙麒依旧只是看着堇池,却没再有何动作。
      但那紧攥的双手,轻轻颤抖着,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塙麒禁不住问道。
      他是真的不明白,堇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要囚禁他,更不明白此刻他的目的到底为何。真的只是想要看看麒麟杀了人之后会怎么样吗?有必要为此连生命都不要吗?
      虽然,也许生命之于他,根本就不重要。与一杯酒,一盏茶,被置于同样的地位。
      “为什么啊,或许你可以问问那个创造出麒麟的天帝,那个万能的创世者。唔,不过,你大概没什么机会见。我若是见到了的话,会帮你问问的。”漫不经心的回答着,那语气,似乎只是在与友人闲聊。但此刻,面前的使令,却是分明随时能取了他的性命。
      生命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怎么,不敢动手吗?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得很啊。错过了,可就没有下一回了。”脸上依旧带着笑,话语里透着蛊惑的味道。
      “等我回去了,大概就是淳州谋反的时候了。战争,会死很多很多人。可是,你若是现在杀了我,死的,只会是我一人而已。很划算的那,对不对?那你还犹豫什么?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杀了我吧,让我看看这天地间心思最纯粹最干净的麒麟堕落的样子。让我看看所谓仁兽沾上杀孽的样子。背负永远的罪疚,永远的魔餍,至死方休。可是偏偏又不能死,不想死,对王的恋慕,成了束缚一生的枷锁。永远地在幽暗的深渊里徘徊,走不出那血腥满地的梦境。
      ——杀了我吧!

      堇池一步步走近,但塙麒没有后退半分。
      锦绡弓起身,金色的眼眸像是透着锋刃,蓄势待发。
      塙麒知道堇池说得很对。杀了他,可以一下解决很多事情。
      即位大典的时候,他见过淳州州侯,是个性子莽直的家伙。没了堇池的煽风点火,淳州之乱,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即使依旧叛乱,只要堇池不在,想要镇压下来,会容易许多。
      杀他一人,可以救下许多性命。
      这让塙麒确实动了念头,禁不住握了握拳。
      若是珞葭在,定是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可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植入根血的恐惧。

      “锦绡。”轻轻地唤了声,但无需言语,锦绡便明白他的意思。
      一瞬间跃起,扑向那抹红影。
      而塙麒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目光没有移开分毫。若这注定是他的罪,那他决不会逃避。
      但出乎意料的是,锦绡那蓄势一击竟被堇池避开了。甚至,他竟似十分悠闲地转过头,目光晃过怔住了的塙麒,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意外确实令塙麒怔住了,但如此轻蔑的态度却明显惹恼了锦绡,这只即使成了使令依旧十分高傲的妖魔。
      一声怒吼,跃起的速度快了许多,毫不迟疑地探爪一击。
      堇池似乎也惊了下,面色一沉,迅速后退,同时将手里的酒壶掷向锦绡,一曲身,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柄匕首。
      而锦绡对那飞来的酒壶混不在意,金色的眼眸直盯着锦绡,随意地一拍爪,酒壶瞬间碎裂。
      但堇池刚抽出匕首时,便听到一声低语,下一瞬,便觉察出异样来,急忙从原地退开,却是已经不及。凭空冒出的藤蔓缚住了他的双脚,动弹不得。朝塙麒的方向望了眼,那双紫色的眼眸,目光坚定冷澈。禁不住一怔。

      在他这一怔之间,锦绡已经扑到近前,目光一凛,闪过一抹狠绝的冷光。
      “锦绡,退开!”塙麒下意识地喊出声。
      但依锦绡的性子,岂肯后退,即使知道塙麒这声示警必有缘由,仍是不减攻势。
      “澄罗,樗香墨。”澄罗是植物系的妖魔,虽是藤蔓类的,但束缚之力并不是它的长处,毒烟才是真正致命的武器。
      塙麒的话音刚落,堇池身边便瞬间涌起黑色的烟雾。这樗香墨毒性并不高,事实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用毒瞬间制住堇池的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求能利用视觉的障碍,让他的动作缓一缓而已。
      却听得一声讥笑,那烟雾之中掷出一把匕首,银光闪过,速度快得有些诡异。
      下一刻,响起一声震天长啸,是锦绡痛苦的吼声。那抹银光的目标正是它的眼睛。

      有些惊讶地看着从黑色烟雾中安然走出的堇池,塙麒禁不住抿了抿唇。
      “这样的小毒烟,也想能制住我?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塙麒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小看他了。这个传闻中自小体弱多病的堇池,比他预想的要强太多。
      刚从痛苦中缓过劲来的锦绡,却是立刻就向堇池发动攻击,它也是个倔强的性子。
      塙麒心一急,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出声,锦绡的脾气,他如何不了解,只怕这时候根本听不进任何命令。
      心里焦虑万分,形势却是弹指瞬变,冷静下来,但仍是无计可施。

      “锦绡,退下!”忽然的一声厉喝,竟是从天空传来。
      下意识地抬头,呼啸而下的黑影,却正是炼羽,但刚才出声的并不是它。
      这时,炼羽的背上忽然跃下一个身影,惯常的一袭黑色。
      那样的高度,竟是直接跃下,令见者都是一惊。却见她落下来时,正好骑在刚好跃起的锦绡的背上,趁着下落的劲势,身形一沉,竟是硬生生地将锦绡压回了地面。
      “啪!”一声,尘土飞扬,锦绡一声怒吼,发泄着不满。她却只是伸手一掌击向它的头顶,有些吃痛的锦绡又是一吼,却比之前低沉了许多,但也终于还是将脾气按奈了下来。

      “主上……”塙麒轻喃着唤了声,珞葭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盯着堇池。
      对于珞葭的突然出现,堇池虽也有些惊讶,但早已经缓了脸色,此时,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所谓的淳州之乱,只是虚晃一招吧,你的目的只是想要支开我。”珞葭的声音有些冷,墨色的眼眸幽暗深沉。
      “大概……”堇池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为什么总是针对塙麒?”珞葭的问题让塙麒有些惊讶地朝堇池看了看。
      但堇池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

      目光一沉,锋芒寒厉,珞葭忽然觉得有些恼了。
      “看来,我们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嘴角轻轻扬起,低头笑了声,一挑眉:“你现在才知道啊。”
      黑影瞬间跃起,冲向看似悠然的红衣人,“叮”一声,该是兵器相交的声音,一瞬间便又各自退开。
      珞葭的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匕首。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使用凌弦,随身携带也只是以防万一,谨慎是多年的习惯了。更何况,此时也没有太多时间让她去解开封印。
      这匕首正是刚才堇池刺伤锦绡的那把,不知何时被珞葭捡了起来。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大概从来没有人能从你手里避开这一击吧。”
      珞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堇池。
      绝不可轻敌。当年所受的教育中,这是被放在第一的戒律。
      刚才那一击,珞葭没有丝毫留情。但正面攻击毕竟不是她的长项,那一招,只是想探探他的底而已。
      目光里的冷渐渐褪去,所有的情绪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种极淡的安静之色。
      呼吸悠长而轻缓,气息慢慢收敛起来,给人的感觉竟似下一瞬要从原地消失一般。

      珞葭握住凌弦的剑柄。
      她不是会逞匹夫之勇的人,杀人自然是选择最有效的方法。
      但可惜,堇池也不是什么乐意成全他人的善良之辈。发觉珞葭似乎想要取出凌弦的时候,眉头一皱。
      他或许不知道凌弦的秘密,但这个巧国的宝重还是认识的。立刻起了戒备之心。未及珞葭取出凌弦,便攻了过去,而手中竟又是一把匕首,该正是刚才挡住珞葭那一击时用的武器。
      堇池的身形很快,珞葭竟是来不及将凌弦从剑袋中取出。
      不惊不惧,珞葭只是干脆不取出凌弦,直接迎向堇池的匕首。锋刃相交,握剑的手迅速一拉,剑袋便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堇池该是愣了下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未见停顿,反而加快了攻势。这让珞葭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解开凌弦的封印。

      左手上依旧握着那把匕首,珞葭心念一动,几乎想要将凌弦放手了。对她来说,匕首也是擅长的武器。只是比之凌弦,大概要多费些工夫才能制住堇池。
      但随即却是右手一收,左手一挥,便将匕首掷向堇池,这让他的攻势一滞。
      一瞬间,凌弦换到左手,右手竟是空着手迎向堇池的匕首。
      却听见堇池低声痛呼,抚着手腕退开了两步,血沿着手臂流下来。
      珞葭这边,右手指间银光一闪,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一声轻哼,堇池迅速将匕首换到左手,但下一瞬,面色一变。
      地面上突然窜起的藤蔓竟是一下缠住了他的腰,随后一根藤蔓忽然绷直,顶端尖锐,却是正对着他的胸口,心一惊,抬手便将匕首划向那根藤蔓,但竟是落了空。
      那藤蔓笔直插入了他的肩膀。
      一吃痛,竟不住一个踉跄。
      他终究算错了。塙麒一时不忍,避开了胸口,却反而令他的防御失了作用。

      其实,刚才伤了堇池手腕的那一停顿,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珞葭解开凌弦的封印了。
      塙麒的插手让她禁不住稍稍一滞,但也仅只是一瞬。
      当堇池被藤蔓扎到时,珞葭手中的凌弦已经消失了踪影。
      本就时刻戒备着她的堇池看到这一幕,似乎一瞬间感觉到无尽的危险感。
      珞葭跃进,他却是在一皱眉间下意识地后退了。所幸因为伤到了他,让塙麒瞬间失去了对澄罗的控制,堇池才脱开了束缚。
      只可惜,背后便是悬崖,他根本没有退路。
      本是转瞬的交锋,心思电转之间,堇池目光一凛,竟然转身跃下了悬崖。
      脚步一停,珞葭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下一刻,却见崖下飞起一只白色的骑兽,背上的身影,一袭红色。
      “不错的游戏。”轻笑声传来时,已经渐渐远去。
      独留下站在崖边的珞葭,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