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落日》钱青蚨

29、第二十九章 睚眦（二）

　　术士遇妖，多半会毫不犹豫斩杀，但有的术士会将妖擒住收服，妖被收服，妖气就会散去，不再被当成妖，而被称为“灵兽”。

　　妖极难被收服，因此灵兽也难得一见，朱翊琅有只灵兽，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而这只灵兽竟是睚眦，这更叫人难以置信。

　　龙生九子，睚眦为其第二子，性情暴烈，好斗嗜杀。

　　龙非妖、非仙，而乃神，龙的儿子，自然也是神，将神收为灵兽，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天问断然道：“那不是睚眦，再怎么像也绝不是！”

　　沐昆吾从未见过灵兽，此刻见到从黑云中现出的“睚眦”，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一时也不识得这是什么，见“睚眦”样貌狰狞凶恶，本能地一抬手，将手中短剑向“睚眦”射去。

　　短剑去如流星，“睚眦”巨眼中光芒一闪，一挥利爪，“当”的一响，将短剑打得远远的。

　　沐昆吾也没指望一击就能凑效，当即掏出五张符箓，迎风一展，向着“睚眦”丢去，五张符箓金、木、水、火、土俱全，“睚眦”似不知避，全受了下来，其余四张符箓均未有效，惟有被木符打到时，“睚眦”低低嘶吼了一声。

　　这怪物是土行！沐昆吾眼睛一亮，木克土，他立刻摸出了一把木行符箓。

　　沐昆吾本人兼具金行木行，虽未学过木行术法，用起木行符箓来却能效力加倍。

　　一时之间，只见青光闪烁，十数张木行符箓击在“睚眦”身上。

　　“真是乱七八糟。”天问嘀咕着，脸上却不禁露出笑意，“不过倒还知道试探五行，还不算太笨。对啦，师父，那灵兽是土行，这可绝非睚眦了，师父可知那到底是什么？”

　　沐含章见沐昆吾并不慌乱，应对冷静，眼中却似有愁色一掠而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朱翊锒既然是皇家人，皇家的宫殿么，最少不了的就是……”这时台上忽然传来一声厉啸，将她的话音淹没！

　　啸声是“睚眦”发出来的，沐昆吾不歇手的攻击激得朱翊锒更怒，他向“睚眦”一指，“睚眦”将身一抖，竟又大了一倍！与此同时，朱翊锒闷哼了一声，脸上血色尽褪，踉跄了一下，腿一软跪坐于地。

　　灵兽的主人可将力量分与灵兽，朱翊锒到底经验不足，只想狠狠教训沐昆吾，力量一下子分出去太多，乃至自己承受不住。

　　华道阳自朱翊锒放出灵兽，神色就有些不豫，此刻见他这般，一挥袍袖道：“不知轻重！”

　　林虚碧柔声道：“师父，我想那孩子也只是太想赢罢了。”

　　华道阳道：“有争斗之心，未必是坏事，但此时此刻，却至于这么拼命么？何况还是同门切磋，无冤无仇，出手就要伤人，这等心性，已然落了下乘。”

　　华道阳既出此言，不管朱翊锒这一阵是赢是输，也是断不能在十年大比有所作为的了。

　　朱翊锒还不知自己的极端已经招致华道阳的恶感，满心只想着重创沐昆吾，将新仇旧恨一起还回去！

　　沐昆吾见“睚眦”变得更加可怕，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符箓已经用光，伸手进储物袋，正要再拿，忽然一怔：木行符箓用光了！

　　一怔之间，“睚眦”已经扑到跟前，利爪一扬，就要挥下！

　　天问一惊，抢上一步，就要出手，却被沐含章按住肩膀：“你去做什么？”

　　“师父？！”

　　“比试没说不能借助灵兽之力，昆吾还在台上，接得下接不下都得他自己受着。”

　　“师父，你……”天问觉得沐含章对沐昆吾不好，怕是因为心结，但内心深处应该还是疼爱儿子的，此时沐含章的语气却这样平静无波，她回头望去，沐含章神情淡然，天问瞪大眼睛，“师父，师兄受伤，你也不在乎么？”

　　沐含章顿了顿，道：“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问猛地扭过头，盯住台上，沐昆吾正险险躲过“睚眦”的一击，他虽身手不凡，但这只“睚眦”是朱翊锒准备的杀手锏，自然十分厉害，几个回合下来，沐昆吾已经落在了下风。

　　天问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沐含章的态度仿佛水中月镜中花，朦朦胧胧，根本捉摸不清，有时似乎还颇为儿子着想，有时却又似连儿子死活都不在乎，天问本不想去猜测沐含章的心思，但这时却隐隐为沐昆吾感到不甘：生得似母，心地纯良，又听话又好哄，即使遭遇厄运，也能化险为夷否极泰来，天赋、运气一样不缺，为什么却要被这样对待？

　　沐含章仿佛明了她的心思，道：“你可是恨我？”

　　天问道：“不敢。”沐含章按在她肩上的手一动，改按为揽，天问微微一挣，没能挣开，沐含章俯身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我后悔了。”

　　“师父后悔什么？”

　　“一时心软，收你为徒。”

　　这话天问却不明白，皱眉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沐含章放开了她：“再说吧。”

　　天问狐疑地望她一眼，转身一看台上，沐昆吾眼看就要不敌！

　　沐昆吾满身是汗，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一时却想不出办法。换了别人，实在打不过，他也许会认输，但对手是朱翊锒，要他认输，那是万万不能！

　　朱翊锒胜券在握，苍白的脸上露出快意而扭曲的笑容。

　　沐昆吾咬紧了牙，忽觉手腕上什么东西一动，猛地想起白雨化成的小蛇还在他手腕上缠着。

　　白雨口衔蛇尾，圈在沐昆吾手腕上，仿佛一只白玉镯。他一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沐昆吾几乎把他忘了。

　　此刻，沐昆吾接连遇险，白雨忽然张口松开蛇尾，在沐昆吾手腕上一弹，向外射去！

　　他一冲出去，小蛇就化成了一条白色的巨蟒，巨大身躯一下子将“睚眦”缠住！

　　“睚眦”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奋力挣扎起来，又扭头去咬白雨，白雨收紧身躯，将“睚眦”缠得死紧，让“睚眦”扭头都困难。

　　旁观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台上的沐昆吾和朱翊锒也傻了。

　　白雨没有再收敛妖气，妖氛弥漫，连华道阳都变了脸色。

　　忽然，“睚眦”哀嚎一声，庞大身躯四分五裂，碎为齑粉，白雨化成少年模样，轻盈落到台上。

　　黑云散去，朱翊锒目眦欲裂：“你！”

　　白雨从脚边捡起一物，笑眯眯道：“这就是‘睚眦’真身么？不过是陶土烧制的一只‘睚眦’而已，怪不得是土行，再说皇宫那等腐朽之地，哪里经受得了木行的勃勃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