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落日》钱青蚨

25、第二十五章 白发少年

　　少年十三四岁，穿一条蓝色束脚裤，赤着上身与双足，模样极为标致秀丽，肤色莹白剔透，而眉目漆黑。

　　沐昆吾却觉少年说不出的怪异，倒不是因为少年的打扮，而是因为少年那一头头发，竟是雪白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洞穴中，一道浅浅的水流流过洞穴，他站起来，望着少年，踌躇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淡红的唇一弯，露出一个笑容：“不错，你还活着。”

　　沐昆吾一愣，少年张开手，雪白的手掌上，立着一只小鼎。

　　“这是……”

　　“这是神农鼎。”

　　“神农鼎……”沐昆吾喃喃道，“好像在哪里听过……”

　　少年歪头看着他：“你连神农教都不知道？”

　　“啊！对啦！我以前听人说南疆有个神农教的！”

　　少年微笑道：“不错，这就是神农教的镇教之宝，你能活着出来，倒也不易。”

　　沐昆吾睁大了眼：“你说什么？难道……难道刚才是你把我扔进这只鼎里的？”

　　少年微笑：“不是我，还有谁呢。”

　　“你是想蒸了我吃吗？！我差点死了啊！”

　　“你不是没死么，”少年挑挑眉，“再说，要不是我，你早就葬身鱼腹了。”

　　沐昆吾一怔，少年竖起食指：“还有，我可对吃人没兴趣，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以前把蛇放进去，死了的自然是没用，没死的出来之后，可比原来厉害一倍呢。”

　　“我可不是蛇啊！”

　　“人跟蛇也差不了多少。”少年微微一笑，他眼角上挑，笑起来时隐隐透着几分邪气。

　　沐昆吾觉得有些不舒服：“人跟蛇怎么能一样？”

　　“是吗？”少年变戏法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小蛇，倒把沐昆吾吓了一跳。

　　小蛇长不盈尺，周身碧绿，缠在少年白玉般的手腕上，像一只翡翠镯子。

　　“我放条蛇进去，给你瞧瞧？”

　　沐昆吾一惊，连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

　　少年含笑看着他，沐昆吾叹了口气：“好吧，我信你不是要害我，之前的事，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展眉一笑。

　　沐昆吾看看周围：“这是哪里？”

　　“是我发现的一处地方，这里没有海水。”

　　“我们现在还在海底？”

　　“没错。”少年点点头，“你是蓬莱弟子？怎么会来这里？”

　　沐昆吾道：“嗯，我是蓬莱三清门弟子，我这次参加十年大比，第一场比试就在海底，传送符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少年扬眉：“什么？传送符把你送到这里来的？难道比试的内容是要你杀了那只章鱼？”

　　沐昆吾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比试的内容是要我们找到玄天宗藏起的剑。”

　　少年道：“这是海怪聚集之地，成年术士来这儿也就罢了，大约还能全身而退，可是你来这里不是送死吗？”

　　沐昆吾纳闷道：“是这样吗？大、大概是我修为不够吧……”

　　少年道：“你年纪是小了些，可能够从神农鼎里全身而出，也不一般呀，十年大比都是二十以下的少年弟子，我看他们未必比你强。”

　　沐昆吾道：“他们比我厉害……”

　　“得了，”少年道，“不说谁厉害的事了，难道你没发现，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其他蓬莱弟子，你们要找剑，总得有个范围，总不可能在整片东海里漫无边际地找吧？”

　　沐昆吾吃惊道：“没有其他弟子？”

　　少年点头：“你的传送符跟别人一样么？”

　　“一样啊。”

　　少年笑了起来：“我看未必。”

　　“啊……”沐昆吾领会到他的意思，然而实在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那张传送符，是故意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显然就是如此。”

　　“那、那这里有海怪……要不是你，我差点就死了，那张传送符、那张传送符……是要我死？”沐昆吾陡然想到那张失效的黄色传送符，顿时，震惊、后怕、难过一下子充溢心间。

　　“你是不是得罪玄天宗什么人了？”少年笑道。

　　沐昆吾摇头：“我都没怎么见过他们，我在玄天宗的时候，都住在杨道长那里。”

　　“杨道长？哈哈！”少年笑了起来，“难道是杨虚白吗？”

　　沐昆吾点点头。

　　少年笑道：“是他呀，难道你是他的……不对，你是三清门弟子，那莫非是他见你天资特出，特别留你在身边指点。”

　　沐昆吾摇头：“没有，杨道长是为了救我。”

　　“这又怎么说？”

　　“五年前，魔门宗主的大弟子阿史那附离把我抓走，硬要我吃了一枚炽火流朱丹……”

　　少年睁大漂亮的眼睛：“你是沐昆吾？”

　　“我是。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沐昆吾摇头，少年笑道：“我叫白雨。”

　　“白雨。”沐昆吾重复了一遍，点点头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白雨笑道：“如果这次你没有遇到我，你以后也一定会听说我的名字。阿史那附离，他是我大师兄。”

　　沐昆吾将一声惊呼咽回腹中，他连着后退数步，险些再次栽倒在水里。

　　“你……你……”沐昆吾指着他，“你……”

　　“你什么呀？”白雨笑道，“你放心吧，大师兄想要折磨你，我可没这个兴趣。”

　　沐昆吾咽了口唾沫，想说你都把我扔进鼎里了，还说没有折磨我吗？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阿史那附离的炽火流朱丹整整折磨了他五年，让他对魔门中人很有些阴影，现在看来，白雨身上的那种邪气，跟阿史那附离还真有些相似。

　　“不过你真是够倒霉的，撞在大师兄刀口上不说，现在连蓬莱的人都要害你。”

　　沐昆吾怔了一下，垂下了头。

　　“怎么？这就心灰意冷了？”白雨饶有兴致地道，“你爹一代枭雄，你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怎么生个儿子是个孬种？”

　　被说成“孬种”，即使是沐昆吾，也不禁有些恼怒。

　　望见他的眼神，白雨“扑哧”一乐：“哟，别人要害你，你不百倍千倍报复回去，冲着我来算什么本事？”

　　沐昆吾一怔，微带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谁要害我……”

　　“那你就去查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说这话时，白雨眼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这么做是天经地义，谁都不应该有异议。

　　沐昆吾惊讶地看着他。

　　白雨道：“怎么，不敢？”

　　沐昆吾道：“我想知道那人是谁，我会去查，可是你的话太过分了。”

　　白雨笑道：“你可是从没吃过苦？”

　　沐昆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白雨道：“这世道，你不害人，人就要来害你。”

　　沐昆吾吃惊道：“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如此？”白雨道，“你难道害过人？若你没有害过人，如今却有人要杀你，你说这又是为什么？瞧见你这模样，连我都觉得好欺负得很，若你是个狠人，别人就算要害你，事先也得掂量掂量。”说到这儿，白雨似是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你看我师尊，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恨他，可谁又敢惹他？”

　　沐昆吾摇摇头：“我可做不到那样。”

　　白雨轻哼一声：“没用。”

　　沐昆吾往洞口张望了一下，白雨道：“想走吗？你认识这是哪儿吗？”

　　沐昆吾道：“不认识，但总归能找到路的。”

　　白雨笑道：“算啦，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吧。”

　　沐昆吾一怔，不禁转头看他。

　　“怎么，你不相信我？”

　　沐昆吾犹豫了一下：“没有。”

　　“那就跟我来吧。”

　　沐昆吾和白雨向着洞口走去，洞口是朝下弯曲的，沐昆吾滑下去，一下子浸入了海水里。

　　白雨道：“我叫蛇来带路，你可别害怕。”

　　影影绰绰的，大约有几十条海蛇向着这边游来，围住了白雨和沐昆吾，沐昆吾心里发憷，那些海蛇却对白雨服服贴贴，对沐昆吾分毫无犯，反在他身边护卫。

　　沐昆吾动动手脚，觉得海水的压力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他也没有多想，跟着蛇群往前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