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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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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兰的婢女逃走的事最终还是被妈妈察觉。在他们逃出城的第二天晌午就被追上了,听说那个男的被一阵暴打扔在官道上任由生死,那个丫头却是被带了回来。
整个白日是沁雪楼最安静的时刻,午后烦闷,本是打算和身边的丫头去折几枝莲回来养着,路过柴房的时候,便听到她连天的哀叫。
“呀!是之翠。”身边丫头林春,突然惊叫。她年纪尚小,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楼内年纪相仿的也只有芷兰的丫头之翠,平日里关系最是要好。听闻此,便一阵风似的向柴房跑去,我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到时,守门的两个护院很客气的阻拦林春,林春正自着恼,看见我便连声说道:“玉儿小姐只是想进去看一下。”
护院向我看来,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犹豫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柴房被打开一阵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进入阴暗的柴房,有一瞬间的失明,直到慢慢适应下来才渐渐看清屋内的陈设,其实屋内什么都没有,柴房只是妈妈为了调教楼中不听话的女子而设的,黑漆漆的一团,四周连个窗户也没有。在一片阴暗中,她就趴在那,放佛没了声息一般。
我轻脚走过去,抚了抚她散落的发,我当初进楼的那一年,好似也是十五岁。
静默中,她突然动了动,撑起头看我,一双眼在一片阴暗中,透彻的黑,分外的白,“苏玉儿!你好狠毒的心!”她说,眼里漫上一层水汽和浓的足以溺死人的恨意。
我一怔,她奋力挥开我的手,狠狠咬在腕上,就像是临死小兽的拼命一击。手腕顷刻间血如流注,可我竟然感觉不到疼。
林春吓得不知所措,含着哭音道:“之翠,你快放开小姐 !”
门外护院冲进来将之翠拉开,她挣扎着仍死死的看着我:“苏玉儿!你这个蛇蝎女人,为什么那晚放过我之后又去告密!”她说着,话锋一转,大笑起来:“哈哈......我却是忘了,你从一国公主沦为青楼妓女,必是想让别人像你一样被千人骑,万人枕吧!”
我静静听完,不由得笑了,觉得灵魂出窍一般,只看见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缓缓起身,淡淡的道:“我何时承诺了你不会告密?只是你会错意罢了,你恨吗?恨就等着有朝一日把我踩在脚下吧。”
八月的天,竟让我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屋外艳阳高照,我木偶一般动着步子,林春哭着用帕子捂着手腕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我回眸看着之翠,听到她仿佛从天际传来的诅咒。
“苏玉儿 !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呵呵,我转过脸看着被鲜血渗红的帕子轻笑,我早已有了下地狱的觉悟和准备......
“小姐最近要注意伤口的卫生,这个天如果惹了破伤风,就麻烦了。”
“乔大夫,小姐的伤要多久才能好呀?”
“这个伤口大概要养个两三月才能好,可能会留疤,这期间尽量不要动琴。”
我缩在窗下小榻上,一阵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那层层垂纱,轻轻飘摇。听着外屋林春他们越来越远的话,我抚过包扎好的手腕渐渐出神。
只是一会,屋外即传来敲门声,这次却是妈妈亲自过来,她像是得到天大的喜事一般,满口雀跃的叫着:“女儿啊女儿!快出来随妈妈见一个客人。”
“嗯。”我轻轻应了声,从榻上起身整了整衣袍,拿起一根白玉簪子随意绾了发,便出去了。妈妈看到我先是一怔,而后皱眉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脸色这么苍白。”她嘴上说着,伸手拉过我将我拉回梳妆台前,两指轻轻晕了些胭脂抹在我的两腮,许是指上残余的胭脂太多,妈妈手指微微移动,点在我两边的眼角,晕出一片桃色,眸子顿时光华流转,似平添了几分妖娆。
我抬手缓缓抚过铜镜中模糊的眉眼,这是谁呢?我正自出神,妈妈突然握住我的手,有些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
“玉儿,知道什么叫三教九流吗?我们这些人就是最底层的下九流,无论你当初生活的如何,都要记住你现在的处境,人一生总有那么多的需要你去经历,你看,那些绫罗绸缎,锦玉环身的人他们的一生只有舍与得,明明是同样的结果,可我们这种人只能得与失。我们没有舍的权力,我们只能够失去。”
只能失去?是的......从城破的那晚开始,我一直在失去。
你看,妈妈是多么奇怪的一个女人,她可以对楼内每位姑娘爱护有加,甚至有些姑娘被客人欺辱的时候,还会护着自家姑娘。而之翠的事情,她又可以那么的冷血无情,硬生生断了那道姻缘。
我摸了摸手腕,妈妈看到,嗤笑:“玉儿,你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且不论之翠跟着那个男人会不会受苦。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新朝建立,世道仍乱,他是否能保护着之翠不受欺负?再则,谁又能确定他当真不会变心?永远都不要相信誓言,一张嘴一呼一吸的事情,谁都能承诺。”
今日,傍晚的风有些凉了,我快步跟在妈妈后头,来到天字楼。天字楼是楼内客房最好的所在,一处处的小阁楼,是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进来的地方。到了楼下,我随着妈妈碎步走着,两旁杨柳依依,一飘一遥中我便看见了那若隐若现的阁楼上窗户里微微探出身的男人,斜倚窗格,不胜风流。
“玉儿,从今天开始,就算你是戴罪之身,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妈妈在旁边突然说道。
我一怔,向妈妈看去。妈妈也看着我,字字清晰:“抱着这棵大树,有所依傍,让所有人知道你是郡王爷的人,玉儿,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呵呵,我抿嘴,荡起一丝笑意。视线迎上少卿看来的目光,忽而一笑。他怔了一瞬,突然回以一笑,我却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我微微垂首,藏起脸上所思。
有些事纵是已成为记忆,也会无法磨灭,那么徐少卿,你可有那么一天,也会尝到后悔的滋味?
“叩叩”我轻轻敲了敲门,屋内静默了一会儿,传出少卿的声音。
“吱呀”门缓缓打开,我抬头一眼便看到倚在窗前的少卿正看着我,似笑非笑。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子,从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冷硬,到夜宴那晚他的随性,再到现在的他。他是随性而至还是因为身在高位而肆意人生?
“奴婢见过郡王爷。”
我走过去施了一礼,未待福身,他却已然制止了我,我一愣,看着他手中那把托在我臂下的象牙骨扇。
“既然已经出府,无须行此大礼。”少卿低低一笑,抽回骨扇,“今日尉犁他们邀我游湖,有山有水,岂可少了美人,你随我走一趟吧。”
我心里不由得一紧,直觉的想拒绝,张了张口,终还是点头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