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九幽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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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缘清。”
灶台边那个身着灰衣的背影闻声一滞。
他缓缓转过身来，在余光和少年相触的时候，他第一次选择了放弃带上那个对万事都无所谓的无赖面具。
“哥哥他……已经，离开了。”永旭的头低下去，看不清的表情。
“这样啊……”他端着一盆刚刚做好的菜，放到桌子上，菜香弥漫。
“你知道么，曾经你在我心中的位置……爹被人害死了，你救了我们兄弟，虽然你时常打我骂我让我在雪地上跪三天三夜，但是每次你都会陪我一起受罚，每次你又会做酥饼安慰我，你知道么……你做的酥饼也许会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父亲。”永旭的声音很轻，但却没有了温度。
“……旭儿。”他从盘中拿出两个酒杯，斟满。
“赫缘清，你害死了我的哥哥和师父！”永旭一下子抽出了桌子上的剑，直指面前这个已经陌生的男子的眉心。
赫缘清闭上了双眼，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
“是啊，你的师父早在那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就已经死了，心，死了……本来，我真想把我和他的秘密一起带到地狱里去，但是，你和永易的出现，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我对他发过誓，一辈子替他照顾他的两个孩子，直到我死，所以我把你们带到了九幽教，成了你们的师父。”
赫缘清顿了顿，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拿剑指着他的少年，眼角，一滴泪，划过脸庞，缓缓滴落。
“你爹和你娘的感情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爹以为，在他跌入血蝶谷底的那段日子，是她为了来寻他也跳入谷中，为了解他中的血蝶之毒，是她用自己的血喂养嗜血蝶把它们做成解药，是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的眼睛被毒瞎，是她背着他四处寻找出口……可是你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竟然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真话，她身上所有的伤都是造出来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暴露，她竟然生生把自己药哑……谁又会知道，那个一直陪他出生入死的人，是我，是我！我爱他，却只能和他成为交命的兄弟，我不甘心……但我终究还是放弃了……因为，你们的出现让我意识到，其实你娘也是同我一样痴爱着他的苦命人啊……后来，灵启镇被烧了，你爹给我留下一封信……他要我把你们带走，永远都不要再回去……替他报仇。”
“拿到信的时候我好开心，因为，我终于明白，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是我。”说着说着，赫缘清又痴笑起来，好像八年前的往事，恍若昨日。
永旭心中巨震，他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不过让他接受自己的母亲是第三者是小人，这的确需要时间，一霎间，他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
“那我哥哥呢！”永旭稳住手臂，剑锋从他的眉心滑到了他的胸口。
“紫尹他救过我的命，所以我……”
“这说不通！他有恩于你你就甘愿在他的九幽教只当一个厨子！？他救过你的命，我爹和你也是过命之交，更何况他还是你最爱的人，你还发过誓，这两者孰轻孰重你比我清楚！是紫尹，还是紫尹后面的人？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相信绝不可能是你自己想做的，到底是谁！谁！？”永旭蓦地冲着赫缘清吼了起来，这一切肯定有幕后黑手，为了得到九转劫珠，不择手段！
血蝶谷到底是什么地方？父亲掉入血蝶谷，八年后自己和哥哥又被九幽教的人抓起来拷打，接着又是九转劫珠，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在最深处控棋的人又是谁？
正在他陷入深思之时，手中的剑突然一颤，是赫缘清用手握住了剑刃，他毕竟比赫缘清要矮上很多，所以，血，顺着剑锋就流了下来。
赫缘清把剑往自己的胸口移近了一分，表情也冷了下去，沉声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告诉你！”
誓言已经违背，所以，他只能，死。
“阿言，如果幸运的话，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吧……”
还不等永旭反应，赫缘清还淌着鲜血的双手握住剑朝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使力，剑柄从永旭的手中挣脱。
“师父！”永旭接住了他半倒下的身体，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灰衣，其实不管嘴上怎样说，这八年来赫缘清对永旭的好他都记在心里，现在，怀中人将要死去，本来对他的那部分恨也全部都转到了那幕后黑手身上。
“死小子……快走吧，教中的其他弟子马上就要来吃饭了……到时候你肯定，脱，不了，干系……走吧，不用管我……”赫缘清撑着最后一口气，扯着嗓门对永旭喊道，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推着永旭的肩膀，逼他快走。
“咚……咚……”西边传来沉重的两声钟响。
赫缘清的手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他和父亲，或许真的可以相见，也说不定。
永旭把自己染了血的外衣丢入灶台下的烧火盆里，又加了几根柴，让它烧得更彻底一点。
刚刚的钟声，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一定是教中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要召教众在祭坛集合……
这里，果然不能再呆了，紫尹肯定不会容许他这么个祸患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势必要除掉他。
永旭最后看了一眼赫缘清，有的时候真觉得，还是死了痛快一点，不过活着，的确要有趣的多……也不知道岚戈那家伙是不是在说他的坏话，抱怨他把他丢给一个死老头子……
永旭以最快的速度在九幽教建筑群里飞奔，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所有的小路土路只要人能走的，他全部都印在脑子里，耳边偶尔闪过和他一样的奔跑声和谈话声，那些教众是赶往中央的祭坛，他则是赶往最东边他和师父哥哥住的地方，要尽量避开他们……整个九幽教的建筑是建在半山腰上的，而他住的地方恰好是紧靠着山的，现在这个时候往山下跑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能想办法上山，越过山去，再做其他打算。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把那串珠子拿回来。
“小匕首，师父留下的银子和一些普通的解药，哥哥最喜欢的《苗疆异闻录》……”永旭在屋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塞进包袱里，最后，又拿了两张油纸包了几个酥饼，掖进怀里。
这间小屋，他们住了整整八年啊，虽然破破旧旧的，还时常的漏雨，半夜总会被山蚊子咬醒，每次他和哥哥两个人黑着眼圈点着小油灯拍蚊子，每次又在哀叹世间万物的精明之处后沉沉睡去，那些快乐和艰涩的时光，在他的慢慢长大中，成为了永远的过去。
这一次，永旭没有回头，他用他引以为傲的轻功跃入了屋后的深林中，除了南正门之外，其他的地方是没有人把手的，通常也不会有人从东边上山，但是他和哥哥早就把这座山的每个山头摸清了，而忘忆山崖恰恰就是最高峰，哥哥最喜欢在这里看日出了……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站在忘忆山崖上，不仅可以看到日出，几乎还可以看到九幽教的全景。
永旭趴在崖边，向下望去，熟悉的格局，熟悉的白墙黑瓦，那些人就像是一只只白色的小蚂蚁，整齐地列在圆形祭坛上。
祭坛中央好像还站着一个人，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永旭无法判断倒是谁是谁，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或许那个躺着的，是个死人也说不定……应该不是师父，他现在大概还不会被发现。
那么……等等……永旭的余光好像瞟到了……那是什么？！
只见正对着中央祭坛的那条宽直的石板路上突然闪过几道紫色的光……该不会看花眼了吧……永旭揉了揉眼睛，再一看。
一片紫色的小点冲进了白色的人群中，原本的那片白色瞬间被染红，杂乱的声音入耳，呼喊声挣扎声此起彼伏……因为那群紫衣人来得太过突然，九幽教众又恰好站得那么密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是原本武功不错的在混乱中也只能疲于奔命……瞬间，九幽教众心中神圣的祭坛就变成了那群紫衣索命亡灵们的屠宰场……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虽然九幽教的教徒们加起来足足有七八百人，而紫衣人只有三四百人而已，但看那杀人于无形中的气
势，还有绝妙的配合，就知道人数多少在某些战斗中绝对是次要的……这绝不是一般的强盗土匪，也不是什么旁支下教，永旭心中已明了几分，多半是什么杀手组织，要不就是九幽教的仇敌。
不出一个时辰，九幽一方就仅剩下几十个功夫过硬的核心成员了，但是能看出来，不过是在死撑着而已，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一众紫衣人把他们围困在了中间。
“叛徒！”“紫尹教主也是你杀的吧！”“他可是救了你的命啊，你竟然忘恩负义，你这个叛徒！”“赫九！我杀了你！”
“哈哈哈，多谢夸奖，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赫九还真就是无情无义之人，不过，你们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点了，我亲爱的大长老……你们动作迅速点，记住了，一、个、不、留！哼。”那个背木剑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又狠狠地给了地上那个遮着一层白布的尸体一脚，“紫尹，我在你手下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哈哈哈，你还真以为你得到九转劫珠就能称霸武林了么，真是笑话，先不说白道的那些老不死的，就凭我一个‘魔教’的小小堂主，都能把你
捏死。”中年男子的声音很大，而且还特地强调了魔教两个字，也许是用了内力发出的声音，就连在山崖上看不清人影的永旭都能隐约听到。
“你……你竟然是魔教的堂主？！”“魔教！”“我发誓，如果我能逃出去，有朝一日，一定把你们的老窝铲平！”“兄弟们，拼了！”
永旭的心头一紧，那剩余的白色小点好像突然发疯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外扑，不过看上去他们好像在为什么人争取时间。
九幽教剩余的几十人中，只有三人未动，他们站在众人的保护圈里，不知在干什么，等死吗？永旭握紧了拳头，毕竟他在这里住了八年，总是有感情的，其实九幽教中，还是有很多人对他们兄弟俩不错，虽然是出于他嗤之以鼻的同情，但他明白那不是恶意。所以看到今日九幽教突遭大劫，他心里也有种想冲回去杀上几个紫衣人的冲动，不过他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等一下，难道他们三个是想……永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以前师父赫缘清曾提起过，九幽虽非大派，却也历史悠远，有自己的一套心法，当然，也有一个古辈传下来的秘法……剑遁。
“长老，快呀！我们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啊！”又一个白衣人应声倒地，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还有最后一层就要突破到中间的三人了。
“成！”三人同时大喝一声，话音刚落，他们的身体里瞬间爆出数道刺眼的白光，刚想一跃而上的紫衣人全部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嗖嗖嗖……嗖嗖嗖！”无数剑声从耳畔飞掠过去。
永旭看呆了……他清楚的看到，那些白光就是从三人身体里快速飞出的数把白色光剑，但眼睛实在受不住那闪亮的白色，永旭不得不遮住了双眼。
“九哥！那三个人……”紫衣人头领满脸不可置信地跑过来向赫九汇报。
“我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他们都杀掉……你们干得不错，我回去一定会在十一那里给你们美言几句的。这是兄弟们的解药，泡在水里化开。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赫九从贴身的白色布条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纸包，递给那紫衣人。
“是。”那紫衣人头领接过了小纸包，马上塞进了怀中，冲着赫九鞠了一躬，但他心里却很是疑惑，今天九哥说的话都好生奇怪啊……不过他知道，主子们的事不是他该问的，也就因着这点，他才能爬到今天的这个位子上，干他们这行的……知道的越多反而会死得越快，他心知肚明。
“兄弟们，收工！”他喊了一声，紫衣人也应他的命令立马开始清理战场，把尸体堆到一起烧掉，把自己人的单列出来排成一列，拉回去入土为安，值钱的东西和剑全部收缴，这些程序大家都习以为常，仅仅半个时辰就全部收拾停当。
永旭越看越心惊，如果他刚刚没听错的话，他好像听到了好几次“赫九”这个名字……而且还有那万分熟悉的笑声……九幽教的水牢里，拷打他和哥哥的那个人，就叫做赫九！
还有刚刚那人那句明显是用了内力喊出的话，他是魔教的人！？九幽算不上□□，但也绝不是那伸张正义的，魔教是想要称霸武林吗，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灭掉九幽……
永旭脑子里越来越乱，一天之中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快得让他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冒出来个赫九，他不是紫尹那老家伙的部下么，现在又成了魔教的人，那三个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看样子那赫九也没有追的意思……还有那个好像是躺着的人，估计是个死人，可到底是谁呢……紫尹那老家伙又跑到哪去了呢……他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反正这忘忆山崖几乎是不可能有人来的，更不可能有人发现他，那些尸体也被烧掉了，死无
对证……永旭干脆躺在了崖边的草地上，看着天空。
天空依旧是恬静的蓝色，偶尔几片薄云拂过。
总觉得这些事都怪怪的，好像被什么人在幕后操控着，永旭的直觉告诉他，又或者……这一切，都和那串九转劫珠有关。
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要想办法回去一趟……
永旭的脑子里开始计划起来……他猛地一拍巴掌，就这么办！
今夜，把珠子，
偷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九幽覆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