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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   前方战事日渐吃紧,泰州城内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不少间谍和特务横行期间,做得尽是一些偷袭和恐吓的事情。虽然有军警严防紧打,却也控制不住他们无孔不入。容容因心中惦念远征远行从军的事情,一大早起来便准备回娘家。汽车在疏阔的街道上开过,两旁的店铺有些萧条。突然就瞧见路旁边的一群要饭的孩子,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甚是可怜。她忙让司机停车下去,卫戍们怕她出事立刻跟着围了上去。
      小孩子们因见一下这么多人,其中还有真枪实弹的军人,都吓得蜷缩在一处,口中求饶。容容看着不忍,忙拨开卫戍上前蹲下轻轻地跟其中一个孩子说:“你们别怕,别怕。我们没恶意。”那孩子看到是一个衣装光鲜的少妇才胆子稍大了些。上前跪在容容面前道:“女菩萨行行好,赏口饭吃吧,我们一个村子的孩子都谢谢您了。”说着便扑地磕头,其他的孩子也跟着过来。容容连忙拉了他们起来,问清原委。
      竟然是先远那里一个村落的全部孩子。父母们因为怕日寇占领后祸害乡里,先找了人将孩子们送出来,以免遭受屠戮。可惜才到泰州,他们父母央得那带着邻近几个村落孩子南移的人便病倒了。他们这些孩子也只得四处讨饭维生。容容听着心酸,忙吩咐跟随着的卫戍两人带着这些孩子去吃饭,然后回官邸的客房居住。侍从官先前有些迟疑,容容却说:“他们皆是我国家之下一代,国难当头,希望不灭才可长期坚持抗战。”众人中这才忙有人领命下去。
      容容有些怅然,看着泰州城的街道上,早已没有昔日的繁华,灰涂涂一片,甚是黯然。就连天空也是乌云累积着,看不出一丝光彩。她转身上车,命司机接着往傅家赶去。

      似乎早料到她会来,老管家早早地候在门口,“大太太在楼上的小起居室呢。”容容点头上楼,以往她与陆婉凝两个也老是在那里喝茶看书聊天,只是今时今日竟然是各自心怀目的。难免内心一声长叹,慢慢往楼上走去。
      推开门时觉得有些冰冷,以前她在家时若非到了暮春和夏天里天气实在热得厉害,但凡有一丝冰凉的时候这里就是隆着热气的。可现在却冰冷,也许是泰州连日的阴霾天气的原因,也许是这屋内长久没有人呆过的原因。她觉得瑟缩了一下往里走去,看见陆婉凝正坐在屋内最深处的沙发上。因为形容有些憔悴,整个人像陷进去了似的。她穿着一件掐黑边的深紫色金丝绒旗袍,越发显得脸上有些惨白的样子。
      容容心里觉得凄凉,上前叫道:“婉姨……”陆婉凝却淡淡问道:“冷吗?”容容觉得奇怪,微微点头。陆婉凝黯然道:“是冷啊,人走茶就凉。这屋子啊,没人呆了,自然就阴气足了。你离开家了,你父亲走了,今天你又来劝我让远征远行业离开这个家。”容容被她说中,只得沉默。陆婉凝又道:“落落的一个家,这么大的房子,就让我看着一个个离开。为了爱情的,为了仇恨的,为了事业的。我又什么时候离开呢?为了谁呢?”她话音凄凉,让容容觉得揪心。
      容容上前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只说:“婉姨,我向你保证会让远征和远行回来的。”
      不料婉凝却抬起头来,“回来,你以为战场上是什么地方?说回来就回得来?”
      容容有些诺诺,“我尽量让明旭安排他们在军内做些文职的工作,这样危险会小些。”
      陆婉凝冷笑,“他们是你的弟弟,难道你会不了解他们俩的个性?到时候他们主动请命去前线,难道郑明旭还有不同意的道理?他照拂你的弟弟们我自然是相信,可当年若虚在他的军队里他仍说照拂,还不是……”
      “若虚?”容容嚼着这个名字,突然就想到每每跟明旭提起婉姨的时候他极力回避的神情,莫非是和这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却不好与婉姨多问。
      她上前蹲在陆婉凝面前,“婉姨,您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如今并不是一家一户的灾难与责任,是诺大个中华大地遭受日寇屠戮。若是我们只顾小家,必亡大家。那时家不是家,国不是国,家国不保啊……”陆婉凝道:“你又是想说日军多么狠毒,杀城掠地?这些话我这些日子听得多了,远行他们天天都在说,还是不要再拿这话蒙我了。”
      容容摇头,“并不是蒙您。婉姨,您知道吗?在我而言,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远征远行去战场上。我在这世上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只有他们俩了,只有……”说着,容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似乎是过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倾诉,可以发泄。这么些天,她一直忍着,忍着,怕自己的泪水成为郑炯和兵士们的负担,怕自己不够坚强,不能够给众人竖立一个抗战必胜的榜样。
      倒是陆婉凝慌了手脚,忙揽过容容,“怎么了?怎么这么说?你亲人不是还很多吗?”容容哽咽,“姥爷全家三十九口人全部都被日寇杀了,就连我那刚满月的小外甥也没放过……”她倒在陆婉凝的怀里极尽地哭着,那些仇恨,那些孑然一身的伤感……“我……我只有……”她哽咽地说不出来话。
      陆婉凝只觉得心底一沉,她初初见容容进来的时候只以为她已经和那些官太太们没什么两样,应着形式出来做些于男人有益的功利上的事情,却未料到她经历了那么多。所作的一切也尽都是因着她口中的家国。那日二姨太太回来与她学舌,道去郑府官邸时容容冷冰冰地说:“家可破,国须保。”她当时还说了句“屁话,没有家哪来的国。”可如今,眼见着她说得全然在理,若是不保国,又何来的家。心底里一阵阵抽搐,为了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儿,也为了她身上背负的那些沉重。生死荣辱系于一身责任,她还太年轻,哪里肩负得了那么多?
      陆婉凝微微抚着容容鬓边的碎发,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才说:“我同意他们去,荣辱系于一人者轻,系于家国民族者重,你们现在不是常说这话吗?”容容眼圈早已哭得通红,点了点头,接着陆婉凝的话说了下去,“国家多难,军人应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话一说完,方才晓得进了陆婉凝的套儿,忙又说:“我尽量不让远征和远行出事。”陆婉凝欣慰地点了点头,“孩子,辛苦你了……”以前她一直觉得容容与自己身世相近,同是可怜人,虽然是继母却因年龄相近有心姐妹相待。可如今才觉得自己是一个长辈,似母亲一般的角色,可以让她在承受不住外间那么大的压力时扑在自己怀里轻言安慰。

      因陆婉凝留了容容晚饭,她从傅家出来时暮色已霭。几行轿车在清冷的街道上行驶着,打出的黄色光束使夜晚看起来更加凄冷。转弯时,突然容容所乘那车前方横出来一个人,刹车不及,那人被撞倒在地。几辆车匆忙停下,卫戍们都围上来护在容容车的旁边。容容隔着窗户看到倒在地上的是一个老者,带着破旧的瓜皮帽,穿着并不避体的衣裳。有些同情,便要下车亲自去查看。身旁的侍从官示意她不可以,她却只说:“看看不打紧的,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下车后有夜晚清凉的风吹来,她觉得冷。看着那老人更觉得可怜,于是跟旁边的侍从官吩咐道:“找人带他去去医院看看,再找些干净的衣裳送去。战时也正是民生最为疾苦的时候啊。”侍从官点头答应。那老人刚被卫戍们扶起来,却见他抬手从背后掏出一把森然的手枪,直指容容。卫戍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手较他更快些。有人将他忙格到一边,另外有人挡在容容身前。只听见枪响,原来是那老人已经被击毙。
      整个事仿佛是瞬间完成的,容容未待反应已经被侍从官推上车往官邸驶回。待到她反应过来,后怕加上恐惧突然涌上,刚才似乎还看到了那老者鲜血流淌的样子。所有的鲜血跟以前记忆中的那些鲜血渐渐融合起来,那些惨烈,那些过往,她突然觉得恶心起来。一时忍不住,在车上便干呕了起来。

      回到家时已经疲惫不堪,侍从官叫了家庭医生来给容容检查身体。医生诊脉结束,带给容容的竟然是一个喜讯——她怀孕了。
      她不知是惊是喜,之前失去孩子的痛楚似乎还在心底。如今这样的境况,这孩子就这样地到来了——像雪中送炭一样,在她失去了那么多亲人的时候悄然来临,是慰藉她心里的那些伤痛,还是告诉大家我们有死亡可仍旧有新生。似乎是希望一般,那样地带给她最最原始的感动。
      郑炯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急匆匆地冲上二楼的卧室,却瞧见容容还在床头上靠着,凑着旁边的台灯看手里的一本书。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她那样安详的姿态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他知道她现在每日的隐忍,可以压制心底的感情,他替她心疼,却不能明说。
      忽然想起今日的事情,郑炯上前坐在床边将容容一把搂入怀中,“吓着了没有?我听说今天你遭到袭击了。那些人……”他咬牙切齿,对她却是温柔。容容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那样笔直□□的军装,她还闻到了一丝弹药的硝味儿。有些安逸,不忍离去。突然记起那个好消息,她伸手推他要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些,“让开些,我有话对你说。你听是不听?”郑炯有些怔忡着松开她,只见容容微一笑,“你快要当父亲了。”
      或许是消息太突然,郑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他理解,满眼尽是无尽的狂喜。他拥着容容,“是真的吗?”那些感慨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抱着容容,似乎她是最珍贵的宝物。
      “容容……”
      “嗯?”
      “我要当父亲了?”
      “嗯!”
      “我要当父亲了。”
      “是的。”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成为呢喃,那些喜悦和感慨都融入到了有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希望中。哪怕再艰难,都是有希望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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