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不哭》澈漓

2、梦

　　梦魇！
　　又是梦魇！更加可怕的是，李雪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自从辰月死后她就夜夜被梦魇缠绕，灵魂一点点被吸食。。。。。。
　　无尽的海水汹涌而来，如水草般缠绕住她的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凉意。李雪知道海水在带着她前进，要带她去一个她不愿面对的地方。
　　李雪拼命挣扎。然而，什么都是徒劳的。
　　海水像是有无数只手般，牢牢地禁锢了她的全身。
　　当李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潮水散了开来。仿佛又无形的容器在支撑，散开的海水在她四周形成了一个圆柱形地水柱，缓缓旋转，就像四周隔了一层雾，外面的景象依稀可见，却又难以辨认。
　　海水缓缓退开了，而李雪身上却没有湿迹，仿佛刚才并没有被潮水包围。
　　看着缓缓旋转的水柱，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手缓缓地，略带颤抖地向水柱伸去。
　　手触碰到水壁的瞬间，仿佛无形的容器寸寸碎裂，水柱失去了支撑，无声地在李雪四周溃散开来，没入大地，消失无痕。
　　于此同时，方才被水幕遮掩的景物如画般舒展开来。——平坦的沙滩，柔软的沙子，飞翔的海鸥，翻滚的潮水，以及眼前的一袭白衣。
　　“别皱着眉了，我没过多久就会回来的。”海风吹拂着白衣少年中长的头发，白衣少年温柔地笑，伸出手来抚平了李雪微蹙的眉。
　　辰月！是辰月！
　　李雪只觉心里一阵刺痛，有千言万语要对眼前的少年诉说，然而脖子像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僵硬着发不出声。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讲的了吗？”辰月轻声问。
　　有！李雪有很多话要对辰月说，她想告诉他不能去，她想挽留他。她愿意撕碎所有自尊却可笑的面具，她愿意让他看到她所有的懦弱与不舍，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她只要和他在一起。甚至，她愿意和他一起踏上危险地旅程，九死而不悔。
　　然而，全身像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李雪无法行动，无法出声。只有脑中的激烈斗争和心中的苦苦挣扎。
　　终于，似乎用尽了耐心。一向温和的男子在长久得不到回答之后，咬牙转身，“那么，雪，我要走了，一定等我回来。”
　　颤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夕阳下的背影显得单薄脆弱，一如此刻李雪晶莹易碎的心。
　　灵魂在战栗，然而李雪始终无法挣脱那无形的力量。——看着深爱的人离去却无力挽留，这种无力感，比凌迟还痛。
　　海水陡然汹涌而来，在李雪的面前卷走了辰月，如同一个恶魔，瞬间吞噬了辰月。
　　“不要！”李雪失声。——那一瞬，所有的束缚都消失，李雪的手飞快地向前方抓去，却只是仅仅触碰到辰月的手，然后因为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么近！那么近！又是那么近的距离，李雪再一次失去了辰月。
　　手心和膝盖擦伤了，鲜红地血丝沁了出来。伤口传来阵阵刺痛，然而李雪全然不顾，咬牙起身，拼命追去。——比起失去辰月，这种痛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因为奔跑得过急，李雪再一次重摔在地。
　　李雪竭尽全力，却再也站不起来，而海水已经卷着辰月没入大海，消失无痕了。
　　又一次！李雪失去了辰月！
　　李雪无力地瘫坐着，怔怔地看着已然平静的大海。许久，有泪水无声地长划而落。
　　这是第几次了！这样的梦做了几回！每一次，看着被海水卷走的辰月她都无力挽留。梦里总有无形的力量束缚她，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次次重复，一次次深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在梦里都得不到救赎。
　　一次次失去辰月，这是写好的结局。既然注定无法挽留，那自己干嘛不站在原地看着一切发生呢？干嘛还要追上去尝试握住那只离别的手？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自己还能含笑看着一切的发生呢！
　　李雪这样自嘲地想着，深深垂下了眼帘。
　　“真的可以笑着看着一切的发生吗？”——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那是——辰月的声音！
　　李雪惊恐地抬头，瞳孔蓦然放大——眼前，方才已然归于平静的海水仿佛再次拥有了生命般，缓缓流动，凝成了辰月的面容。
　　天气蓦地变黑，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月光下，他恨恨地看着李雪。
　　李雪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就那么希望我离开吗！”那个声音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看着辰月那般恶毒的表情，李雪感到深深的绝望，连忙大声解释。
　　“那为什么？”水凝成的辰月缓缓地飘浮过来，在李雪的脸庞前止住，死死地盯着她，“那为什么不留住我？”
　　“因为。。。。。。”李雪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留不住你啊！每一次。。。。。。每一次都有无形的力量束缚我。。。。。。”
　　“哈！有什么能束缚你！”那个声音冷冷，“无形的力量。真是可笑，你不就是为了一个留学的机会吗？你的追求可真低啊！”
　　李雪猛然一震，看着辰月，几乎不敢相信——那般温和的辰月，竟然这样讽刺她！
　　你突然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当初，奶奶病倒，辰月要回澳大利亚看奶奶。奶奶的病反复无常，也就是说，她们何时再见也是一个未知数。而当时，她还有一学期才能出国主修钢琴。钢琴是她的梦想，为了梦想，她留了下来。虽然很不舍，但她安慰自己还有一学期就够了，到时候，她就去澳大利亚留学，和辰月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可谁知，飞机失事，辰月永远葬身了大海，他的奶奶也撒手人间。那一切美好的梦，一切精心计划的将来，就这样破碎了。
　　辰月，如果当初我不过一切追随你，那么我们现在一定还在一起耳鬓厮磨吧。即使双双葬身大海，也总好过阴阳相隔，总好过你现在如此怨恨我吧！
　　辰月，当时的我真傻呢！不知道你之于我如此重要。没有了你，钢琴弹得再好，又有谁听呢！
　　海风吹动李雪的头发飞扬如柳絮，瘫坐在地上的人儿泪流满面，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怎么？”辰月冷睨着她，“找不到谎话说了？”
　　“不是。”她忍痛站了起来，凝视辰月，“辰月，你带我走吧。”——依然是泪流满面，但此刻李雪的眼里闪烁着坚忍的光。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深深地凝视辰月，“辰月你带我走吧。我一直很想念你，你带我一起沉入这大海吧。”——此刻的李雪竟忘了这只是一个梦境，只是热切地希望那只手会来抓住自己。这一刻她也一定会牢牢抓紧。
　　海风吹动李雪白裙翻涌如云，月光下，她伸出了手，顿在空中，如同一个寻找温暖与依靠的小兽。
　　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字字，“凭什么！”
　　平举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震，李雪想说什么，却被那个声音截住。
　　“凭什么！”那个声音讽刺，“你以为我什么都会顺着你吗？”
　　李雪震惊地看着水凝成的辰月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冷睨着她，“真是可笑！你给我听着，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很好！你以为你是谁！”
　　李雪一个踉跄，几乎稳不住身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是她的辰月吗？他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表情？他怎么可以毫不顾忌她的感受？他为什么连认错的机会都不给她？而以前他总是微笑着纵容着她的一切。
　　那只手凝成的手缓缓地划过了她的脸庞，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融进了那只手，然后被带走。而她却哭得越发厉害了——辰月的手，何时变得如此冰冷，一如他此刻冰冷的表情，让她的心如坠冰窖。
　　这不是她的辰月！不是！决不是！
　　“辰月！辰月！”她再也无法承受他的眼神，闭上了眼睛，大声呼喊，声音中有止不住的颤抖。
　　高声地呼喊，试图唤醒自己的辰月。她多么希望，会有那只温暖的手来扶住她颤抖的肩，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然，翻涌的海水将他的渴望尽数吞没，沉寂于海。
　　期待的始终没有出现。声嘶力竭，李雪无力地蹲下了身子，以手捂面，嘤嘤哭了起来，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却再也不敢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耳畔海水翻涌的声音，像极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