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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放我走 ...

  •   依依也没去纠正他的称呼,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一边与他一同下楼,一边慢慢说起了这几日左父的情况。
      两人先是去吃了早餐,然后就近找了家酒店,办好了入住手续放好了行李,待秦少卿简单梳洗过后,这才往医院走去。
      早先小馨给了她通知,说是方萍昨晚得到了通知,今早一早就往医院赶去了。一直以来她和方萍两人都避开了碰面的机会,所以收到信息后,两人也没着急往医院赶去,而是顺道去了小叔下榻的酒店,接了他一同前往,路上依依也给两人做了介绍。在说道秦少卿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面对着这个有些疏离清冷的小叔,她还是不禁有些脸红心虚。
      小叔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继续一贯的高冷,率先走在了前边。依依和秦少卿面面相觑,最后也不敢多说话,静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到了医院,正巧碰到方萍出来,小叔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先进了病房。依依如今对她也算是心静如水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是互相刻薄以对便是漠视而过,真碰上了,也会互相点点头以示问候,而能做到这一步对于依依而言也算是极致。所以打了招呼,依依便打算拉着秦少卿进病房看左父。
      却不料方萍先开了口,喊住了她:“依依,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做了这个选择。”
      依依站在原地,听了她这话觉得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毕竟选择那样做也不是为了她,说什么好像都显得矫情,可看着方萍又不像是只是寒暄一句的样子,依旧站在那似乎真的是在等她回话,那副刻意的攀谈模样,还是让依依稍稍犹豫了片刻,见她仍然没有想离开的样子,这才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孩子,还好吧?”
      “嗯,孩子很好,医生说很健康。”
      “哦,那我们先进去了。”依依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结束了话题,转身便准备离开。
      “依依,你先等等。”方萍见她要离开,再次出声叫住了她,见她顿足回首疑惑的望着自己,努力的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以表示自己的善意,柔柔开口,“依依,如果你后悔做了这个决定,你来告诉我,我不怪你。”
      “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依依迟疑,有些不敢相信她。
      “我知道。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过有些事,是不该你们小辈来做的。”方萍只说到这,便不再开口。有些话,只可意会,却不能言明。哪怕两人是敌对的,但是她知道对方一定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依依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没有应下来,只是望着她,觉得那逆光中因怀孕而身形臃肿的中年妇女,十分陌生。
      而这一回,方萍却不再等待她做出回应了,冲着她和秦少卿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依依呆呆的看着她离开,许久,情绪有些低落的问到:“少卿,我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她先前咨询过一些学医的朋友,也查过相关的信息,她知道给临终病人插管对于病人本身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说是延命,不过是为了满足家属那点私心罢了。可她就是看不透,放不下。
      秦少卿知道她心里的矛盾。说实话,当初少天是没走到那一步就先自己结束了痛苦,如果真到那一步,或许他们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少天终究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去犹豫,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他们,面对至亲即将死亡的痛苦,永远比不上病者本身的痛。
      他们不仅要忍受病痛给身体带来的折磨,还要直面对死亡的恐惧,以及那种明明清晰的感知着自己对活着的不舍却依旧控制不住生机一点一点消逝的无力感。所有的种种,交汇在一起,是如此的让人绝望,但还是不甘的苦苦挣扎着,直到终结的那一刻到来。
      这种矛盾,无论是对于病者还是亲属而言,一直都存在着。秦少卿不可能会告诉她这是对是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提供一个坚实的臂膀,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孤立无援无枝可依的。
      他轻轻抱了抱她,温柔笑道:“别多想了,我们进去吧。”
      “嗯……”依依应声,收拾了情绪,跟着他进了病房。
      一连三天,左父都没有苏醒过。直到第四天傍晚,左父终于醒了一次。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嘴里插着管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粗粗的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哼哼声。依依见他醒来本是很高兴的,秦少卿听着他的声音,觉得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提醒了她,她这才意识到左父的异样,附下身子贴近了他的唇边,努力辨认着他说想说些什么。
      许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依依只听了一会儿,直觉的便认出了他想说什么:“放……我……走……”
      放我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似花费了一生的力气,他艰难的吐着气,不停重复的,便是这三个字。依依一直以来的自我建设,瞬间坍塌,扬起的尘嚣迷了心,糊了眼,让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泪珠滴落在左父干褶的脸颊上,滴落进他的眼角里,他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起来,落在依依的脸上,带着祈求,带着渴望,他再次重重的喘着气,努力的发声,重复着那三声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音节。
      只是他并没有清醒多久,虚弱再次袭来,他又昏迷了过去。
      依依紧紧的攥着秦少卿的胳膊,用力得骨节都翻了白,咬牙将哭声压了回去,目光直直的看着左父不知在想什么。
      秦少卿叹气,伸出空着的手抚上她的眼帘,遮住了她的目光,轻声在她耳边说:“依依,别为难自己。”
      晚上,依依给方萍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方萍便来了医院,坐在左父的病床前,摩挲着他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了许久。而后唤来了医生,十分冷静坚决的对医生说:“拔管。”
      医生说了许久,见方萍依旧坚持,便也放弃了劝说,喊来助手护士一阵忙碌,将相关设备撤了下去。
      方萍撑着肚子给左父擦洗身子。尽管每一次弯腰附身都很艰难,但她仍旧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着肌肤。因为病痛,左父的皮肤早已经紧紧的贴附在骨架上,浑身没有多少肉了,臀部还因长期卧床生了褥疮破了皮,可方萍脸上一点嫌弃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是目光里氲着水汽,带着情深,极尽缱绻。
      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方萍才算是擦拭完毕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重新坐在了病床边上,定定的望着他,轻叹一声:“老左呀,放心吧……”
      依依早在医生拔管的时候就来了医院,这会儿见她都收拾妥当了,才和秦少卿一起进了病房。刚一进门,便听到她这句轻叹,神色十分复杂的看向了她。
      这个女人,她是真心恨过的,可如今,她却也恨不起来了。
      下午左父再一次醒了过来,这一次他不再努力试图说话,而是虚张着嘴,眼里含着三分解脱,三分不舍,三分恍然,还有最后一分,是深切的不甘。他很快又睡了过去,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按照左父的意愿是想葬回老家,所以葬礼安排在了老家。次日他们便安排了火化,由小馨爸带着依依几个小辈扶骨灰盒回乡,而小叔先行一步回去做安排。
      带着骨灰回到乡下,小叔早已在老屋搭好了灵堂,邻里的乡亲得到讯息,也都陆陆续续的赶来帮忙。左父没有儿子,按着乡里习俗,得由女婿或是侄子来戴孝,依依和秦少卿到底没结婚,所以这算不得是女婿,偏偏这几兄弟要么生的是女儿,要么就还是光棍一条,一下子众人都愁了起来。秦少卿知道了,立即站了出来,很是不满的对着依依说:“这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还当什么事呢。”
      说着将孝子的装扮穿戴了上去,左家兄弟几人面面相觑,但也没阻止,只是意味深长的对依依笑了笑,然后将秦少卿拉到了一旁,一边帮他系上麻布条,一边说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整个仪式要进行两天一夜,晚上直系小辈还需要守夜。接近凌晨的时候,帮忙的乡亲们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左家兄弟几个也都轮着去休息,后半夜还有几场法事,小辈们也就是在灵堂边上的小房间里假寐一会儿。依依睡不着,秦少卿便陪着她坐在灵堂外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个做法事的老道士坐在另一边,画符的画符,折黄钱的折黄钱,间或用家乡话说上几句。
      渐渐的几人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做着手头的事。直到快一点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老屋外边的空地上,商怡一身素黑,神色淡定的从车上下来,一言不发的朝他们走来。
      依依看到她,立即起身,呐呐的喊了声:“妈,你怎么……”
      “好歹也曾夫妻一场,我来给他上柱香,送送他。”商怡淡淡的说道,径自走进了灵堂,抽出一把香就着香烛点燃,虚拜了几下,将香分成几柱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就静静的望着他的遗像,一言不发。
      依依有些担心的跪坐在她一旁,几次想开口,但都憋了回去。商怡似是终于察觉到了,瞥了她一眼,笑了笑,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没事,你去歇会儿吧,一会儿你们还要做法事呢。”
      “那……有事你喊我。”依依叮嘱了一句,离开了灵堂,坐回到秦少卿的身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冲着秦少卿问了句:“你说,我妈不会出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不能理解为何我要执着的将左父死亡写进来。
    其实父亲对于女儿而言,无论是爱是恨,都是影响十分深重的一个存在。
    大概是因为自身的经历,所以对于这些比较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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