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穷途》肆意尽欢

6、记忆中的女孩

　　在我年华最好的时候，遇见他，我用我最好的年华，最美的笑容一遍遍的告诉他，我爱他。可是我在那场用尽力气的爱恋里，最终伤筋动骨。
　　回忆是件麻烦的事儿，开心的，不开心的，一股脑的涌上脑海。记忆最深刻的往往是那些最伤身，伤神的。
　　我永远都抓不住我最渴望的东西。回望来路，我一直都在失去，拥有的真真是少的可怜。
　　记忆的最深处，那个躲在那个黑暗角落里的小女孩依旧在断断续续的低声哭泣，那样的无助，周围来来去去的脚步在空旷的长廊里激起阵阵的回声，却从未有任何的停留。
　　病房内是弥留之际的父亲，他已没有太多的知觉，只还留下最后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那么用力的呼气吐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气道不畅而停止呼吸。他的眼睛半磕着，脸色不似久病的苍白，露着异常的潮红。
　　远远的看着，父亲竟像平常的午后小歇，可是小女孩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醒来，他将丢下她永久的沉睡。
　　只有九岁的她已经尝尽这世间的冷暖。在父亲生病的这些天里，她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得到的回应却甚微。
　　在父亲疼的厉害的时候，她跪下小小的身子一遍遍的哀求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希望他们能够给父亲打一针止疼剂，得到的却依旧是他们冷漠不耐的脸色。
　　她也无法去怪他们的冷漠无情，父亲的药费一直拖欠着，医院没有将他们赶出门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些过去经常往来比较密切的亲戚们，在这一刻，却是将他们推的最远的人。
　　父亲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她不敢留他继续活在这世上，父亲他实在是太疼了。最疼的时候，他团着身子在床上打滚，豆大的汗珠子濡湿了他半白的鬓角，她不敢留他，也留不住他，每次她都只能无能为力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她无法感受他的痛苦，只有在一旁陪着他低声哭泣，每次他疼痛发作的时候，都会厉声赶她走，她知道他是不愿她看着难过。
　　昨天父亲还一遍遍的摸着她的头呢喃：“楠楠，怎么办，爸爸要丢下你一个人了……怎么办啊，我的楠楠，你该怎么办……”
　　此刻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看着她了。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喘息一点点的虚弱，直至静止，她呆呆的看着他，在父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她也跟着忘了呼吸。眼泪霎时的喷薄而出，世界在父亲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一起静止了，终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对母亲的记忆有限，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上一次母亲离开的时候，有父亲抱着她，这一次连父亲都不要她了，谁又能来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那年九岁，失去父亲的她，被人送进了孤儿院，她茫然的任人摆布，失去了父亲她连最基本的安生之所也一并失去了。
　　她木讷的与那些同样没有亲人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呆在一起。看着他们为着一颗糖大打出手，看着他们用期望的眼神望着每一个来到这个地方的人，然后失望的看着到来的人带走了其他孩子。
　　他们都在渴望一个叫做“家”地方。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她同他们一样成了一名孤儿，住的这个地方叫做孤儿院。
　　她惶恐的看着周围在她不知不觉间改变的一切。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都会害怕的瑟瑟发抖。她祈求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在每个入睡的夜晚，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梦醒了，父亲还会走过来抱她，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因为有他在这儿。
　　可是每个清醒的早晨，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父亲是真的死了，她是真的被丢弃了，丢弃在这灰色的世界。
　　她在那个孤儿院，待了有整整一年时间，一个阳光不错的一天，他们的孤儿院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摸着她的脸告诉她，他是她的舅舅，是她妈妈唯一弟弟。
　　她从没听父亲提起过她母亲还有舅舅，母亲死的时候她的娘家人并没有来为她送葬，那个男人说是她的舅舅，是不是又有什么所谓呢，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孤儿院的孩子都在渴望一个叫“家”的地方，可是走到哪儿都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
　　小女孩在舅妈时不时的谩骂和舅舅的无奈中，战战兢兢地的成长。
　　她无时无刻不渴望长大，渴望飞翔，在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家”的时候，她高兴的欢呼。
　　那时候的她以为长大了，就不会再害怕被人随意丢弃；不会再被人欺负后只有躲在角落独自哭泣。
　　可是那时候对长大后的美好幻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
　　多年以后我一直以为那个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早已长大离开，却不想她一直躲在我心的最深处断断续续的抽泣，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