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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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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林以宁就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守着两坛老酒等着柏舟来接人。
不是林以宁过分积极,这个王子登自江川三年前去世后,就开始用工作来麻醉自己,短短三四年间,就从一枚社会新丁修炼成一个职场白骨精,看似精练老道,其实暮气沉沉。害得自己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阳光美少女也不得不陪得她一道勤奋拼博,都快成一个自己原来最鄙视的女强人的款了!这个事吧,想想都十分令人抓狂!周董的新歌出了也没空听!最爱的街舞多久没跳过了?听说现在都不行这个了!行什么?没空打听!魔兽里原来跟自己组队的小帅哥听说都发誓说不认识自己了!自己原来也是威名赫赫的高手大姐头啊!现在呢!如果不是老面子在说不定早就被踢出工会了吧?!这样的生活要过到哪一天呢?!别说再过几年,就现在,自己还好意思上街上跟小伙子们飚滑板飚溜冰吗?!
我的青春的小尾巴啊,就在陪王子登加班中渡过啊!
损失惨重啊!
可是自己能放任老友孤独伤心地在公司加班而自己没心没肺的去哈皮吗?
明显不能啊!
这可是老友第一次流露出对异性有一丝心动的迹象,作为忧心已久的死党,实在不能不主动推上一把。你说这要是成功了,自己不也就解放了吗?
我武林小魔女就快要回来了!林以宁太激动了,真觉得自己有点兽血沸腾中!
柏舟并没让越想越激动的林以宁久等。他开了车门站在车旁等着以宁下楼,看见她手中捧着的酒坛,忙快步走前接了过去,把鼻子凑近坛口封泥处一嗅,不由深深吸气,惊喜道:“这是三十年陈的桂花酿,那晚的酒又远不能比了。”又嗅另一坛:“这坛是竹叶青,也最少有三十年了。”
柏舟犹豫地说:“这样的好酒,这怎么好意思?”眼光却缠绵在酒坛上不舍得移开。
林以宁吃惊地看着他说:“你还真是厉害,跟我嫂子说得一模一样。我是不懂这些的,但我嫂子说上门拜客,礼物需见得了人才行,那些平时放在店里唬人的十年陈是不行的。就拿了这两坛给我。好酒送给懂喝的人,是得其所值,你就别客气了。不过看你的样子,要是我真收回去了,说不定你又会跟我抢吧?”
柏舟脸一红,欢喜道:“那我就真得不客气了。”
柏舟怕路上颠了酒,舍不得将酒放车尾后备厢,连放后座也觉得不稳,竟要自己抱着开车。林以宁虽然觉得好笑,却也欢喜他重视自己的礼物,就帮他把酒坛子抱了一路。柏舟平时开车就稳,这下更是开得慢慢地。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到了瑶台花苑。
初夏的早晨,晨岚未消,绿风清泌,让人的心情不由得便生出愉快来。但林以宁的好心情在见到玉玲珑后就有些变质。
玉玲珑就是柏舟所说也住在瑶台花苑的那个朋友。
到了瑶台后,林以宁打电话通知王子登下楼,自己就跟柏舟一起去找他的朋友。那是在瑶台花苑一个侧门边的小高层里。这栋楼的一楼门前都有一个不小的私家花圃,家家打理的都不错,柏舟朋友家门前尤其葱茏,简直像一片小小的花田,只留出一条青石小径通向门前的台阶。林以宁自许也是个爱花的人,但这花圃里的许多花木,她都叫不上名来。
门开着,柏舟直接走了进去,大声叫:“十七、玖玖,人呢?我来了。”
林以宁跟着进去,却发觉这里好像不是住宅的装修,退出门外细看,发现在门边比视线略高处平悬着一块木牌,木色老旧,但沉蕴润泽年轮宛在,似是一棵树的截面,因为被墙上的爬山虎遮了一半去,是以刚才竟没看见。木牌上面仿佛有一些焦痕,林以宁把爬藤拨开,原来上面有两个字,是那种看上去就觉得很美丽花体字,仿佛是用暗火烫出来的,笔划姿态优美华丽,像由细长的枝蔓和花瓣组成一般,猛得一眼看上去,竟觉得是从这老木的截面上生长出两枝花来,林以宁仔细辨认一会,才认原来是“花沐”二字。
“咦?这是什么意思?”林以宁暗想。
再回门内还未站定,玉玲珑已经从里面房间走了出来,柏舟介绍她们认识。
林以宁是见惯美女的人,自己样貌不差不说,死党王子登、嫂子宋怡兰都算得上是少有的美人,不都日夜在她眼前晃荡着。可是见着了玉玲珑,仍是惊艳。这个玉玲珑,一眼看过去,林以宁心里便只剩下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国色天香”,再加上个惊叹号。玉玲珑向她嫣然一笑,林以宁竟然有刹那的目眩神摇。
作为资深色女,林以宁见着美女一般只会流口水,并不会阴暗地因妒生恨。何况玉小姐言辞大方,行止天然,并无恃美骄人之态,平时有这种机会,林以宁应该早扑上去握住美女的手再不放开才对。
但是,这次,在她扑上去之前,已经别人先扑上去了。这个人,当然是柏舟。
林以宁冷眼看着柏舟举着两坛子美酒,喜孜孜地向玉玲珑献宝。玉玲珑也像柏舟那样在坛口嗅嗅酒香,然后满脸欢悦地夸奖着什么,林以宁居然并没听清楚。她心里有一处渐渐凉了下去:“没想到柏舟说的朋友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看柏舟那副从心眼里笑出一朵花来的样子,咱们的老好王子登只怕要落空了。”
林以宁心里这一念既生,对玉玲珑竟莫名地有了些敌意,再看她的目光便有些审视的意味。然而这玉玲珑除了样貌美丽气质高贵,谈吐也大方亲切,一时竟挑不出一点不妥当来。让林以宁愈发有些气闷。
不一会儿更有个小女郎托着几杯花草茶出来待客,这小女郎虽然还没有玉玲珑身上那种绝代风华的气度,却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而且一张小小的面孔上笑容很天使很甜蜜,让林以宁在和她交谈时,时时要忍住想在她吹弹得破的小脸蛋上拧一把的欲望。
柏舟介绍这小美女名叫玉玖玖,是玉玲珑的幺妹。
这玉家姐妹谈吐甚是亲切风趣,可是在林以宁本着以查户口为精神的交谈方式下,直到王子登来到,林以宁也不过得到了以下信息:玉家姐妹和柏舟从小认识,后来举家搬去了别处,近年才回到本城;花沐是间只为女宾服务的美容店,而且基本只做熟客。
开车向植物园去的时候,柏舟让玉玲珑坐在副驾驶位,林、王两位坐在后座。林以宁知道按西方的礼节,这是柏舟对自己俩人的礼貌。而其实上,按关系和亲疏,也只能这么安排。可是林以宁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等进了植物园,一路散步到玉泉的时候,这个感觉更明显了。柏舟虽然也照顾着她们俩的需求,不时和她们聊两句,可心思显然主要是放在玉玲珑身上。到了玉泉,索性把她俩人撂开,跟着玉玲珑沿着戏鱼池一径向西去了。
王子登还不知道老友为着自己正满脑门里打着官司。她不是本地人,毕业后才到本城来工作,住得离植物园虽近,却并没进来过,这时只觉青山碧水、鸟鸣花香,自己以前竟是平白辜负了这个好地方。
林以宁却从小来惯了的,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她看着王子登兴致勃勃地去买了喂鱼的南瓜块,然后倚在鱼池边的栏杆上,专心致志地一块一块丢进池里喂鱼,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哼哼地说:“真不知道柏舟请你一道来干嘛?如果我不来,你不就是支一百八十度的电灯炮?”
王子登袋子里的南瓜块数量下去得很快,她索性把剩余的南瓜一起向远处抛出去,那一团五色斑斓的鱼群轰然游过去乱抢,子登骇笑:“这些鱼可真肥,也真能吃。”
然后,她才笑着对林以宁说:“人家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你吃得是那门子飞醋?”
林以宁气得要拧她的脸,又指着她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我还不是为了你。”
子登正要答话,忽看见清澈的池水里闪过一抹暗影,子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水底,让以宁看。
林以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条大青鱼从池底冒了出来,张嘴接住了一块整个的面包。
那面包是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雪白头发的老先生抛出去的,他接连抛出去几个面包,只见水面纵横,数条航空母舰似的大青鱼蓦然出现,在池水里游弋抢食,大青鱼游动的速度极快,青青的脊背有时露出水面,感觉就像鲨鱼似的。刚才那些五色锦鲤一下子就显得娇小起来,被可怜巴巴地挤在一旁。
林以宁也惊讶:“这些青鱼现在长到这么大了?一条怕都有一米多了吧?”
王子登说:“应该有,柏舟说他和玉玲珑还见过有二米多长的呢。”
林以宁撇下嘴角:“他说你就信,我也是本城的人,小时候春游,哪年不来植物园,我怎么就没见过有那么大的鱼?这小子,长得像老实人,其实一点不老实。看来还真是人不能貌像。”
王子登这时已经发现林以宁似乎突然对柏舟生了反感,对他的言行处处不以为然,也就不再把柏舟后面讲的故事说给她听。但不知怎的,虽然也感觉离奇,她心里却又觉得柏舟不像是撒谎,不由替他分辨道:“他说那时候他们还很小,他又比你年龄大,说不定那时候你还没来过或者太小不记得的了也有可能呢?”
林以宁一腔热情落了空,心里本来就别扭着,听见子登还替柏舟说话,气道:“你不相信我,倒相信他。喏,”她指指旁边刚才喂大青鱼的老爷子,“那位老人家年龄够大了吧?我们去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鱼好了。”
说完不等子登回话,转身就跑了就去。子登只好跟着过去。
那位老先生就坐在池边的露天茶座上,边吃茶边观鱼,很是清闲自在的模样,不时抛出一个面包去,引得大青鱼们一阵潮动。林以宁挤过去坐下,对老先生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甜甜蜜蜜地说:“这位老伯伯,您经常到玉泉来喂鱼吗?为什么刚才我们喂鱼的时候那些大青鱼都不出来呢?”
“是啊,我天天到这儿来。至于大青鱼嘛,因为这些鱼是我养的呀。”老先生摸摸下巴,笑眯眯地答道。可惜他没留胡须,不然倒是标准的捻须而笑,林以宁心想。又想,鱼是他养的?哈哈,这老先生乱幽默的。
王子登也过来坐下,她打量着这位老先生,只见他颇为清瘦,穿件白衬衫,青灰色便裤,头发全白,面容清矍略显苍白,并不是西湖边晨炼的老人们那种鹤发童颜的样子,但也一点并不觉老态。
林以宁眼珠子一转,又甜甜一笑,问道:“既然是您养的,您肯定知道这些大青鱼有多少条吧?”
老先生又摸摸下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呀,我本来就是植物园的职工,原来工作的时候每天都喜欢过来看看这些鱼,喂点鱼食。现在退休了,还是要天天过来看看它们才行。这些鱼可以说是我看着从一点点的小鱼长到这么大的,它们也是有感情的,我一来,听见我的脚步声,它们就出来了。所以你是考不到我的,这玉泉里的大青鱼共有一百三十条,一条不多,一条不少。”
林以宁都听傻了,这么大个的鱼,一百三十条,这玉泉里能装得下吗?它们平时都藏在哪里啊?把这条信息消化了一会儿,才又恭恭敬敬地问:“那这鱼最长的有多长啊?”
“最长的一条有一米七多吧,一般也都有一米五了。”老先生颇有些自豪的意味。
林以宁得意地睨了王子登一眼,再问:“那有人说在这儿见过二米多长的大青鱼,这儿有过这么长的鱼吗?”
老先生说:“这不可能。这里的大青鱼都是建国后重建玉泉时就投放的,环境安全、水质好、食物充足,所以比别处长得快、长得大。但最长的也就是一米七多了。这可能已经接近这种鱼的极限了。不过,”老爷子抬头望了望亭廊上方悬着的“鱼乐国”的牌匾,沉吟不语。林以宁知那是董其昌的手书,却不知老爷子为什么正说着话却去看着它发起呆来。
“不过怎样?”她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
“哦,”老先生声如梦呓般:“有人说在董文敏的札记里提到过,董文敏年轻时曾在玉泉见过一条七尺有余的金鳞大青鱼,明尺七尺,也有二米二的样子了。所以,以前玉泉真有这么大的鱼也未可知,可惜日本兵占领本城的时候把泉池里的鱼全祸害了,唉,……”
老先生一声叹息后,又久久未语,向上望去的视线似朦胧又似悠远,让人觉得它早已透过那牌匾,不知穿越到何时何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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