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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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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斯再见到托雷斯,已经是七年之后。
说起来那仅仅是一个巧合。拉莫斯的朋友开了一个推理游戏俱乐部,由于需要出差的关系无法主持每周一次的俱乐部活动,所以让拉莫斯代为主持。
在朋友的支支吾吾中,他得知这个俱乐部里有一般的人性向都与常人不同。朋友怕他因为这个原因不肯接受,他却坦然一笑:“这也很正常,高智商人群中同性恋比重确实比较大。”
这样的通情达理让朋友欣然把俱乐部交给他。
那周五的七点,拉莫斯准时到达了举行俱乐部活动所在的酒吧。
没有五光十色的灯火,没有让人头晕目眩的音乐,二三十个人三三两两地轻松地互相开着玩笑交谈,和大学里的俱乐部没什么两样。
唯一夺目的是那个在人群中央的人,比七年前更为好看,那时因为过于瘦弱羞涩而被认为像女孩子的错觉也不会再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不迫的优雅与目光流转之中流露的智慧。
拉莫斯看着他,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他正想上前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那个人也看见了他,数秒的震惊后,几乎是从形式化的微笑瞬间变成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托雷斯挤开人群,来到他面前,熠熠的双眸明如星火地注视着他的眼:“好久不见,塞尔吉奥。”
拉莫斯微笑道:“好久不见。”
托雷斯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引领他走向吧台:“代会长大人要喝什么?我请。”
七年后的托雷斯,早已与那个不合群的少年判若两人,在畸形社会与极端顽强的自我意识的挤压下,他可以在过分喧嚣的人群中地戴上从善如流的面具,那张完美别致的脸以及天赋的智慧足以让每个人喜欢他。
短暂得弹指即过却又漫长得能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流年里,他完成了完美的蜕变。
而这样的蜕变所要经历的痛苦,拉莫斯一想到,就会觉得左胸有些疼痛。
他没有问诸如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这样的问题,而是选择性地把关注焦点转移到现在。
“你早就知道这周我会来主持游戏?”
托雷斯抿了一口酒,说道:“上周会长说他这周要出差,会有一个叫塞尔吉奥拉莫斯的人来代替他。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不过我确实很意外。”
“意外?”
托雷斯笑了笑,看向人群,“塞尔吉奥,你知道么,这些人……他们当中的一半,都是和我一样的。所以我们很谈得来。”
这“一样”所指的,当然是性向。
拉莫斯说道:“我知道。”
托雷斯忽然靠近他,咬着他的耳朵说道:“你长得那么帅,很容易吸引他们的眼光……要小心了。”
他离他很近,拉莫斯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酒精的微醺,这样的亲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动声色地用酒杯调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说道,“可惜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托雷斯又将酒杯靠近嘴边,笑意不变:“是啊。”
这次却不是抿一口,而是无意识地,几乎喝下了半杯。
拉莫斯看着他:“别喝太多,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也许是淡黄色灯光的关系,托雷斯觉得这样的目光实在是温柔得近乎残酷,比起七年前更甚。
就像饮下最名贵的烈酒,以柔和得让人宁愿长醉不起的方式划过喉咙,口感美不胜收,入胃后才发现灼烧得嗓子都疼。
可是这一次就算再疼,托雷斯都不会退却。
这周的活动是一个推理现场的决赛,看谁能用3D场景模拟出难度最高的推理现场,要有足够的线索,却又要让人推而不得结果,这样的人才能获得游戏的胜利。
这对计算机能力、创造力以及思维的缜密性都是不小的考验。从一开始的十几个人报名参赛到如今只剩下三个人的现场没有被推理出结果,大家的脑细胞不知被杀死了多少。
而在这次活动中,随着更多线索和提示的给出,除了托雷斯之外那两人的案情真相已经渐露端倪。
托雷斯微微一笑,他对自己的参赛作品有足够的信心。凶手使用了两层障眼法,在你自以为解开一层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又掉入了凶手的另一层圈套。
看起来他是胜券在握了,一众人仍是愁眉不展。
马上有人提出异议:“这不公平,也许是你给出的线索根本没有达到能推理出真相的条件,这怎么能作数?”
提问的显然是个新人。这个游戏不是第一次进行,正是由于要杜绝这样的现象存在,所以才需要会长充当公证人,以确保已有线索已经能得出真相。
但是很凑巧的是,今天这个会长是代理的,所以对此并不知情,而托雷斯也没有事先告诉他真相是怎样的。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帅的不得了的代理会长,等他发话。
拉莫斯叹了口气,“我事先并不知道已有线索是否能推理出真相,”他看了一眼托雷斯,“也没有人告诉我。”
众人一片喧哗,看来这个游戏赢家有很大的可能不作数。
托雷斯依旧保持着一惯的笑容,自信不减,“是不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推理出真相,大家就能承认我这个赢家?”
“那是当然!”
可是这样错综复杂的案件,线索是不少,然而一些线索能推得的结果竟然出现了矛盾的情况,又有谁能得到真相?
托雷斯看向拉莫斯,眼神璀璨而明亮:“代理会长先生。”
对于塞尔吉奥·拉莫斯这个人,托雷斯甚至比对自己更有信心。信心的来源,自然是那个男人专属的无懈可击。
在一众人目光的聚焦中,拉莫斯缓缓开口:“我想,确实是可以推理出凶手的。”
全场哗然。
只有托雷斯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双手抱胸地倚靠在酒吧的立柱边上,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事情的结果,当然是拉莫斯清朗的声音将案件的每一个细节和圈套都一一指出,仿佛亲临罪案现场,思路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啧啧赞叹。
托雷斯一点也不意外地成为了游戏的最终赢家。
活动结束后,如托雷斯所料,拉莫斯收到了来自各类优秀男性的约会邀请,托雷斯一一帮他挡下炽热的追求的目光,淡淡地微笑着:“对不起,他不是圈子里的人。”
也会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托雷斯和拉莫斯,托雷斯继续微笑着解释:“我们是朋友。”
两人多年未见,好好叙旧是免不了的程序,托雷斯推荐了附近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环境优雅,味道醇正。
拉莫斯专心地品尝咖啡,而托雷斯纤长的手指则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红色的纸巾,不一会儿便从他手心长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
拉莫斯赞赏地看着用纸巾叠出的红玫瑰。
托雷斯专注地把玫瑰叠放在桌子的中间,小心翼翼地填满拼起的小桌之间的空隙。
他们都对过去避而不谈,漫不经心地将谈话中心转移到今晚的游戏。
托雷斯吞了一口蓝莓芝士蛋糕,说道:“塞尔吉奥,你现在在哪儿工作?推理能力那么强,不会是私家侦探吧。”
“噢,当然不是。我在政府部门工作。”
特工的职业是完全保密的,除了简单的“在政府部门工作”,拉莫斯实在是不能再透露更多。
托雷斯向来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而对于这样语焉不详的回答,他竟然没有饶有兴致地问下去,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托雷斯笑意盈盈地望向拉莫斯。
“什么赌?”
“塞尔吉奥,你知不知道,最近非常猖獗的大盗T?”
“略有耳闻。”
大盗T,说他是马德里警方追捕名单上的头号对象,不如说他是一个喜欢捣乱的魔术师。
他的目标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每次行窃成功后三天之内,被偷物品又会安然无恙地在原处出现,附着着一张制作精美印制着龙飞凤舞的字母“T”的卡片。
马德里警方对他头疼不已,每一次都有被挑逗被愚弄的感觉,而那位大盗T,他们却从来见不到他的真面目,能捕捉到的往往只有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托雷斯斯条慢理地擦干净嘴角沾上的一点芝士,说道:“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抓到他没问题。”
拉莫斯摇了摇头,“你太高估我了。”
追捕国际罪犯是特工分内的事,但追捕这样一位身手敏捷技术高超却又孩子气得仅仅是为了好玩而偷东西的盗贼,拉莫斯确实没有太大把握。
托雷斯笑了笑,明亮的眼睛里有得逞的狡黠,“这不就能赌了么,你赌你抓不到他,而我赌你可以。”
拉莫斯思索了一下,说道:“可以,赌什么?”
他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的邀请,在赌约中兴致勃勃的托雷斯犹如脱下了一部分面具,看上去仍是他记忆中那个好胜心极强的金发男孩。
“一顿饭。”
这意味着,无论谁输谁赢,他俩很快将会有共进晚餐的机会,虽然这样让事情看上去有些大费周章。
拉莫斯望着桌上兀自绽放得夺目的纸巾玫瑰。
托雷斯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目光,轻松地问道:“怎么样?不是太难吧?”
拉莫斯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没问题,只怕我要破费了。”
托雷斯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道:“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抓到那位大盗T。”
开车回家的路上,拉莫斯一直在想托雷斯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他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回到马德里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连哪里的咖啡最好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拉莫斯的第一想法是托雷斯和马德里警方有什么联系,这样需要借助自己抓到大盗T,也很说得通。
但是翻遍马德里警局的名单,并没有一个叫费尔南多·托雷斯的人。
难道仅仅是随意地找了一件事情打赌而已?
想起托雷斯的态度和那朵含义不明的玫瑰,拉莫斯又有些不确定自己应承了这赌约是否正确。
然而,既做的决定难以更改,在猜不透那人心思的情况下,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试着去抓获那位有趣的大盗,可能也算做了好事一件。
不久之后,大盗T以预告函的方式发送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令马德里警方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在预告函里指明时间和要取走的物品,而是故弄玄虚地写了一句类似谜语的诗,警员们看着恣意张扬的字迹尴尬得面面相觑。
如果连将要失窃的物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如何是好。
好在有塞尔吉奥·拉莫斯先生的主动帮忙,起初**们还对这样的越俎代庖颇有微词,现在想到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男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拉莫斯看着预告函,思索了大约一分钟,微微一眯眼:“3月20日,马德里博物馆,破碎的记忆。”
“破碎的记忆”是指一片正在被限期展览的水晶,令人叹为观止的剔透与它背负的深重的历史被演绎为一对美丽的矛盾,因此价值连城。
只用了一分钟就将晦涩难懂的谜语破解出来,马德里警方对这位西班牙最年轻的特工先生顶礼膜拜。
局长拉下老脸,一脸恭敬地请教:“拉莫斯先生,您看,要如何才能抓到他?”
“不急。”拉莫斯对这位老局长还是显出了后辈该拥有的尊重,他弯着腰,将垂落的遮住脸颊的长发捋至耳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预告函,“请问,是否他的预告函每次都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老局长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在问什么,连忙答道:“不是不是,以前都是明明白白写明时间和物品的。”说完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这次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语气让拉莫斯觉得有些好笑。仿佛那大盗就该顺了他意似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何这一次那位大盗T要有意地加大预告函的难度?
这一次和之前几次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他拉莫斯加入追捕罢了。
然而,这消息应该是绝对保密的。
想到这里,拉莫斯的眸色又深重了几分,蕴含隐约的深思,几不见底。
3月20日。是夜暮色沉重。
潮湿的季节里,星月避而不见,看不明晰天色的夜晚也能给人随时会下暴雨的感觉。
气压低得让每一位警卫都像死守的机器人牢牢盯住视线所及的范围,摄像头的监控也比平时多加了一倍。
气氛有种难以名状的窒息感。
拉莫斯在楼中的落地窗前,望着夜色和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与车辆。
他并没有企图看出什么不同,按照那位大盗的手段,应该早已潜伏在楼内。
八点十分,灯火通明的市博物馆忽然一片黑暗。
切断电源往往是最常用而有效的手段。不仅可以让所有的高科技探视技术化为乌有,还能趁着短暂的混乱浑水摸鱼。
在众警方手忙脚乱地将应急照明工具一一使用上后,通讯器也连接不上“记忆的碎片”所在那一楼的警卫了。
老局长喟叹:“难道这次又要让他得手?”
拉莫斯好言道:“突然的黑暗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算有十几个警卫也很容易让他趁虚而入。”
面对能连发十支以上的麻醉针,怎能怪敌在明我在暗的警员们没有保护好一片小小的水晶?
老局长急得直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在哪层楼!”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的大盗T,很可能已经混入警务人员的队伍,让人无从排查。
博物馆一共有六楼,不算高也不算低,但也大得足够让警方头疼。
拉莫斯不发一言,走到一楼。
他眯着眼睛看着的,竟然是老式水表。
更为奇怪的是,不一会儿,四楼的水表居然在跳动,这个时候有哪个不专业的警务人员会开小差躲在厕所里用水?
拉莫斯沉声命令道:“所有人守住一楼。”说罢自己立刻往四楼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身体舒展开来跑步的样子也很好看,矫捷得像一只看见猎物的豹子。而警方人员虽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却乐得听从这个了不起的年轻人的命令,很快把一楼各出口赌得水泄不通。
拉莫斯来到四楼的洗手间门口的时候,门还如他预料般关闭着。
无论哪一层楼洗手间的水龙头一旦被打开,洗手间的门会立刻关闭并从外面锁上,这是拉莫斯事先做好的部署。
他拿钥匙想打开门,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门被恶意地从里面加了一层锁,这样里面的那位大盗出不来,而他凭着钥匙也别想进去。
拉莫斯只好开枪打破锁,事先装上了消音器。
也许让那群警察一拥而上到四楼,抓住大盗T的几率更大一些。
但是他也没忘记,和托雷斯的赌约里,必须由他来抓住盗贼,托雷斯才算赢。
用手电筒照到正在用镭射刀切割窗户玻璃的颀长背影时,拉莫斯无奈地苦笑着又问一遍自己,为什么自己做的一切,却是为了让自己输掉这个赌约?
那个背影甚至不加修饰地顶着一头耀眼的金发,修长曼妙的手指前几天能变幻出层次分明娇艳欲滴的纸玫瑰,今天却能和镭射刀巧妙地配合,悄无声息地将玻璃窗割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从拉莫斯进门到那个背影夺窗而出,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连贯在后的动作,是白色滑翔翼的舒展和拉莫斯再次扣动扳机。
两者几乎同时进行。
子弹准确地打在了滑翔翼三角架的中心位置,整架装置的崩裂在所难免,而金发大盗的身体却已经整个跃出窗户,眼看就要呈下坠之势。
借着下坠时两翼受到的空气阻力,若是就这样掉下去也不会受什么伤,但一楼早已堆满了警察,他再想逃跑恐怕难如登天。
拉莫斯走到床边往下看的时候,冲入眼帘的是弹簧钩的银色尖端,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往上跃得夺目,而弹簧钩的另一端系在他正在追逐的人的腰间。
顺着抓索往上的大盗英姿飒爽,在这样没有月光的夜里,比动作片里能做出的特技都要悦目百倍。
在那个身影被抓索拉过四楼的那一刻,拉莫斯确确实实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丽一点。
那张脸不曾拥有传统古典美男轮廓分明的曲线,面部线条柔和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个温顺无害得不得了的男人。
与拉莫斯对视一瞬眼中的嗔意却又恰如其分地暴露了男人淘气又顽劣的心性。
拉莫斯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攀附上了窗的边沿。
费尔南多·托雷斯。
托雷斯借着抓索的拉力,从弹出抓钩的一刻直到安全落在博物馆六楼的天台,几乎没费什么力。
而拉莫斯不借助任何工具从四楼沿着楼的外沿攀上了六楼天台,居然也只比他慢屈指可数的时间。
每当想到这男人的身手、枪法和他令人恼恨的头脑成正比,托雷斯的心里就觉得上帝不公平得要命。
至此两个人都安稳地落在博物馆的天台上。
犹如动作大片高潮部分一般的相遇,看似有了一个温和的收场,却又像只是另一种对决的开始。
托雷斯快拉莫斯两步,想要拉开天台通往主楼的门。
拉莫斯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费尔南多,没有用的,天台的门被我锁了。”
那张漂亮的脸终于转过头来瞪着他,眼角不满地上挑。
拉莫斯无奈地笑着,“本来是防着你从楼内往天台逃跑的,现在却在反向的路径上起了作用。”
因为胜利而做的辩解在别人听起来像是安慰,对托雷斯沮丧的心情却没有什么实效。
闷热的天气一丝风也没有,拉莫斯的长发没了往常的飘逸潇洒,只是乖乖地服帖在他的肩头。
可是这样的拉莫斯,仍然是英俊帅气得不得了。
托雷斯动了动嘴唇,说出的话却被早有预兆的惊雷吞没。
不过拉莫斯还是从他的唇形辨别出他说的是“我输了”。也只有在又一次输给拉莫斯的时候,那张脸才懒得戴上笑意盈盈的面具,满心的不乐意都写在令人忍不住想去安慰的神情上。
拉莫斯没有往前。两人很有默契般地一个站在天台的东面,而另一个在天台的西面。
托雷斯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疑问的话却被以陈述的语气道出,“‘记忆的碎片’上的荧光粉,其实,并不是为了追踪我吧?”
“是。”
“是故意引我去洗手间洗掉手指上沾上的荧光粉。”
“没错。从以往几件案件的记录,可以推断出你有轻微的洁癖,而如果在水晶上沾些故意引你去洗手的不洁物又会惹你怀疑,所以改成了作追踪之用的荧光粉。”
托雷斯有些懊悔地笑道,“是啊,这样我就以为荧光粉纯粹是用来追踪我的踪迹的,才会想立刻去洗掉。”
拉莫斯默认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托雷斯摇了摇头,“我真笨。”
隐忍了很久的暴雨终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随着毫无怜惜之意的隆隆雷声,没多久就打湿了天台的石砖地面。
在大雨中手电的光芒更加微弱,汇聚的光线都被雨水折射开了,透过重重雨幕所剩无几。
拉莫斯快要看不见另一边那人的脸。
好在托雷斯也打开了腕上的应急手电,两束微弱的光芒交汇着照亮彼此凝望的视线。
雨落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对耳膜的冲击过于大了些,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大声喊叫也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因为他们所站的地方都有避雨的檐,仿佛形成了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挪步的样子。
托雷斯看到拉莫斯拿出了手机,想起前几天自己给他留了号码。
于是很快收到了一条短信:“输的人是我。想吃什么?”
看到这条短信,托雷斯不快的心情终于被安慰了些许。
他简短地回复道:“随便。”
这个回答却让拉莫斯有些伤脑筋。托雷斯的口味有多挑剔,他不是不知道,哪怕就凭彼时年少那份简易美味的意大利面,就能让全市很多自称专长于意大利菜的厨师自惭形秽。
他却还是嫌不够好。
过了一会儿,托雷斯收到了回复:“好。你先过来。”
托雷斯翻了翻白眼,想都没想地回复道:“你过来。”
其实作为请吃饭的人,拉莫斯完全可以回复一句诸如“不过来就没得吃”这样的话,但就像是为了容忍托雷斯的任性那般,托雷斯看到了那个人离开了可以安全避雨的天台一隅,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托雷斯想起这个画面,都会觉得浪漫得像是自己用毕生演绎的电影里最长的一幕镜头。
即使他了解对于那个人来说,只是最稀松平常的走路而已,步子稳健而优雅得一如往常,温柔的目光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但是托雷斯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还是忍不住心跳得厉害,强烈得甚至和暴雨砸落地面的声音旗鼓相当。
他很不争气地干脆蹲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那张粘着被雨水打湿的长发的俊逸脸庞,作出任君带走的模样。
拉莫斯走到他面前,随意地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托雷斯以为他会让自己起身,却没想到他也蹲了下来。
两个人终于可以用说的方式传达信息。
拉莫斯轻声说道:“把东西给我吧。”
这句话确实有大煞风景的嫌疑,却也像塞尔吉奥·拉莫斯会说出来的话。
托雷斯不情愿地把“记忆的碎片”交给拉莫斯。不过也没太有所谓,反正这本来也非他所要。
从楼内已经传来警务人员们风风火火上楼的声音,大概是楼下实在没什么情况的缘故。
托雷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和他们解释?”
拉莫斯伸手帮托雷斯拿掉身上滑翔翼的残翼,掩藏好他腰部的抓索,站起了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半分钟后警员们冲进天台,拉莫斯指着托雷斯:“虽然没有抓到大盗,但是我的这位搭档在和大盗T的交手过程中拿回了失窃的东西。”
说罢把手中价值连城的水晶片交给老局长。
老局长感激涕零,虽然没有抓到大盗,但拿回失物也算是大功一件,不住地感谢拉莫斯。
拉莫斯只是微笑。
最后他选择了一家市中心的泰式餐馆。他曾被派遣过去泰国出行任务,深知这里的泰国菜还算是十分地道的。而面对那位挑剔的被邀请对象,也许选他不熟悉的东南亚菜是个安全选项。
托雷斯尝了几口咖喱鸡,眼睛一亮:“这里菜做得不错啊。”
面对美食,他早已把“记忆的碎片”真的变成他记忆里的碎片,直接抛之脑后了。
拉莫斯注视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笑着说道:“是啊,是不错。”
看他喜欢,心中也有了一块悬着的大石落下的感觉。
没想到吃到一半,托雷斯直接去厨房找厨师讨教厨艺了,拉莫斯哭笑不得。
那厨师看他人长得好看,说话又讨喜,还真教了他好几招做东南亚菜的关键步骤,他兴高采烈地从厨房钻出来的时候就望见还在等他的拉莫斯无奈的眼神。
托雷斯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久等了。”
拉莫斯望向窗外:“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
无论怎么说,对于让请自己吃饭的人等了那么久这回事,托雷斯还真是怀了几分歉意的。
所以借口这几分歉意,托雷斯周末邀请了拉莫斯去自己家,品尝经过自己改良的泰国菜。
拉莫斯不会做菜,却因为高贵的出身而尝尽天下美食,就算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托雷斯是个天才。那双手,简直有是从魔鬼身上继承的妙不可言,从制作小玩意儿到偷窃到厨艺,无一不精。
至此以后,他们每周自然而然地有了两次见面:一次是俱乐部活动,一次是托雷斯的菜品品尝。
托雷斯白天也没什么事,但邀请拉莫斯都会在晚上。而无论多晚,拉莫斯也绝对不在托雷斯的别墅里留宿。
这不是礼貌,简直是无声的拒绝。
而拒绝的过后每一次托雷斯的邀请,他却又不推辞。
然而长此以往地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周末,双方的下一次默契,竟都是在一个彼此满腹心事的晚上。
托雷斯记得那个晚上拉莫斯喝了不少酒,却总也不醉。
并不是托雷斯有意灌他。
他很多次想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却隐隐预感那个答案是自己绝不想听的。
大约晚上十一点,拉莫斯看了看时间,说是该回家了。
托雷斯漫不经心地收拾着酒杯,随口说了句,“今天太晚了,你要不要留下来。”
装成这样轻松的语气,却难得演技差得连握住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他终于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想对他表白的夜晚,气氛很不恰当地差到有些诡异。
托雷斯听到一声叹息,那句话最后还是被以最合适也是最伤人的方式说了出来:“费尔南多,下个月,我要结婚了。希望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
在旁人看来,简直像是答非所问。
可是托雷斯听得再明白无误。
他连苦笑都没有力气,只留给拉莫斯一个背影:“是么,恭喜你了。回去好好准备。”
说罢自己回厨房忙碌。
等他回到客厅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拉莫斯就是这样的人,聪明得连离开的时机都符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