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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乱花渐欲迷人眼 ...

  •   清晨,杨剑兮被一阵激荡的琴萧之乐从睡梦中引出,那琴音时而低吟婉转,如月下盘龙吐纳珠玑,时而高亢激烈似凤腾鸣纳百鸟之华音,而那清宛的萧音伴着琴瑟,宛如山涧溪流配合着琴乐的跌宕起伏,缠山而转。

      杨剑兮从未听过如此奇妙的合奏之乐,不觉心神宁静致远,幽旷放达。

      起敛衣衫,推门而出,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而来,只见公孙离盘坐于梨花树下,独臂抚琴,洁白的梨花如飞雪一般纷扬洒落,浮在他苍苍白发梢隙,墨色古琴畔,青草泥土间。

      楚琅邪躺在梨树树干上,单腿垂空,灵转的指尖跃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

      杨剑兮略通音律,听得出这琴萧合奏间流淌的潺潺内息和生生不竭的力量,公孙离是在以琴音助楚琅邪修炼内力。杨剑兮心下觉得甚是有趣,是一种从未有人尝试的内修奇法,如若得当,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杨家小子,和着我这顽徒的萧乐练练剑如何。"公孙离说话间已停止抚琴。

      "好"杨剑兮取下腰间长剑,此剑名作:山月,山间明月凝清光,点点缀缀溯流觞。自他十岁那年此剑出世,从未离身,他的剑魂早已融入其中。

      清光乍现,山月出鞘,杨剑兮迎风而立,洁白如雪的衣袂飘忽,情隽出尘,风骨自洁。楚琅邪萧音陡转,促如激流,随着节奏,杨剑兮不断变换招式,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裙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瞬息之间已不下百种招式。

      而一旁静观的公孙离却直摇头,楚琅邪会意,突然放慢了节奏,那萧乐便如缠山绕水一般缓缓游弋,杨剑兮开始很难适应转换的节奏,慢慢适应之后便随乐音放慢了每一个动作,那箫声似乎在引导着他尽量将将每一招式发挥到极致,只因他的每一式,都是那些江湖名士苦心孤诣一生而来,如若式式握其精华,那力量必将是惊世的,可惜他过去一味求快,只想尽快掌握全谱,竟从未细细研磨过这些招式,而此番,方才如梦初醒。

      他便索性随着乐音放空心境,愈加空灵,忘了周遭,忘却家门之变,甚至忘了自我,尽情徜徉于山水幽谷之间。他挥剑的节奏放得更缓了,慢到似乎已然静止,山月剑似乎笼上一层意境。

      一曲终了,杨剑兮似乎还迟迟未从那剑意中缓过神来,只呆呆的发愣,公孙离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小子,感觉如何"

      "我从未这般练过剑,或者说从未这般用心练过剑"杨剑兮畅然说道。

      "我不懂剑,却也知用剑需走心,正如抚琴一般。我虽独臂,但世人却害怕我这残损的琴音,正是因为我的琴音可直触人心,使其疯魔。你们记住,无论何时,一旦交出了心,你们便败了"

      杨剑兮却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楚琅邪翻身跃下梨树,走近,一双山猫般乌黑的眸子凝视着他,半晌,道"你是否要走了"

      "是"杨剑兮很是佩服楚琅邪的洞察力。公孙离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院子。

      "这几日,多谢你们。。"

      楚琅邪打断他"莫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他转过身径直走到树下开始若无其事的调弦,琴弦发出一声声凄婉的呀咿调声。

      杨剑兮叹息一声,向篱门走去。
      "喂"楚琅邪突然叫住他"事情做完之后来找我吧"
      杨剑兮一愣。
      "这些年虽和师傅住在这外人难至的幽谷中,但师傅云游天下,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楚琅邪道"我没什么朋友,这几日和你一起我玩得很开心啊"

      杨剑兮心里莫名一阵暖意,他生性冷淡,虽然这些年游历四方,却也很少结交什么朋友,素来独行,从未曾走过回头路。

      他顿了顿,只是背对楚琅邪,挥了挥手,他何尝不想说"好啊"只是这一走却不知何日再见,可否有命归来,不若什么都不说。

      走出山林踏上商道时已日至中天,北方日头毒辣,道上少有行路之人,前方转角处有一间茶铺,行路人都会在此歇脚以避日头。

      杨剑兮拉低了笠帽帽檐,白色纱帘遮住他的容貌,他走进茶铺,寻了一处安静角落坐下,斟了一杯碧潭飘雪,闭眼静息,待太阳稍落再继续前行。

      不多时,茶铺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茶铺也渐渐喧闹起来,这些客人大多是些南北客商江湖闲汉或四方云游的江湖术士,不过其中也不乏江湖门派个中高手。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茶驿客栈便是一整个江湖的缩影,在这里,可以打探到许多情报,也能很快掌握整个江湖的舆论动向,同时这里也是谣言绯闻滋生传播最快捷的地方,很多时候,人们对于真相的感兴趣程度远远低于被添油加醋的谣言。

      所有江湖热点,这里都可以打听到,而近来江湖发生的最大一件事是什么?

      "你们知道吗,峨嵋华山点苍青城四大门派掌门死啦!"一个满身横肉的刀客对周围人道。

      "你才知道啊,这消息早过时了"众人道"凶手不就是那苏州杨剑门吗,不过八大门派已经将他们制服了,真是没意思,要是打起来,那才热闹呢"

      杨剑兮右手杯中茶水洒了出来,他定了定,将茶送到嘴边,那清新溢香的碧潭飘雪此时也变得苦涩难咽,而他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落在了另外一双更深、更深的眸子里。

      那刀客似乎十分不服气,一口喝下一杯茶将茶杯狠狠放下又道"那你们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除了那杨寒杨大掌门谁还有这本事啊"众人道。
      那刀客得意的冷哼一声"错了,最新消息说真正的凶手,是已经是杨家少主杨剑兮,各大门派正全力追捕他呢,我听说他已经畏罪潜逃了,已经北上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他北上做什么?难不成要投奔魔教?!真是可恶!"

      众人已然议论开了,也许不多时,杨剑兮畏罪潜逃投奔魔教的事,又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杨剑兮细长的手指紧紧握拳,颤抖着,忍耐着。

      突然,只听一声剑刃出鞘之音,方才那刀客竟应声倒地,被人割断了喉头,汩汩献血从他抽搐的脖颈间流出。周围人大骇,纷纷向后退去,满眼惊恐的看向血泊中立着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放肆的笑道"你们给我看清楚了,敢在背后对我杨剑兮说三道四,就是这个下场"

      角落边杨剑兮猛然回头抬眼向那人望去,那人眉目锐利,却少了几分清隽,着一袭绸质白衣,腰间束了一根闪耀的银色蟠龙腰带,带下垂着一个软黄琥珀玉佩,与真正的杨剑兮一身白色素衣相比,那人倒更像是名门公子,而自己,不过如潦倒书生般落魄。

      周围人开始由惊恐转为愤怒,只听一人骂道:"杨剑兮,你这杀人不眨眼的狗贼!"

      白衣人目光流转,锁定人群中一个孱弱的布衣书生,面带浅笑,向他走去"你在骂我?"他的声音清浅冰冷,带着阵阵寒意。

      那小生吓得瑟瑟发抖"是...是我又如何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竟然杀了他们"

      "真是啰嗦,我连那些名门长老都杀得,如何杀不得这些杂人"白衣人淡淡道,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杨剑兮更是听得心惊,如此一来便是坐稳了他杀人凶手的罪名,他突然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缓缓拉开帷幕。

      "你这魔鬼!"那小生竟又不知死活的骂了一句。白衣人突然提剑向他刺去,,那小生吓的面无人色。

      只听"铛"的一声,白衣人的剑被反弹了回去,一人执剑柄挡住了白衣人银光闪闪的剑刃,不是杨剑兮却又是谁,周围顿时叫好声响成一片。

      "你是谁"白衣人寒气森森的问道。
      "你又是谁"杨剑兮反问。
      "我是杨剑兮"他答道。
      "你不是"
      "哦?我不是难道你是?"白衣人饶有趣味的看着杨剑兮,眸子里泛着微妙的光芒。

      杨剑兮缄默,突然人群中一阵娇笑传来,如同林中月下夜莺最宛转动人的啼诉。

      自人群中盈盈走出一位紫衣女子,身材姣好,肌若流雪,一双弯弯的眉眼宛若一泓秋月魅人心魄,她一出现便撩走了在场大半男人的心魄,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流转不迭。

      "不知哪一位是杨公子?"她随看似是对白衣人说话,一双秋水美眸却落在一旁杨剑兮身上。

      "在下,便是杨剑兮"那白衣人抢白道。

      这次杨剑兮没有辩驳,只冷眼旁观。

      "杨公子生得清冷如月,果不是凡俗之人"那女子依旧凝视着杨剑兮。

      "嘿,过奖了"白衣人笑眯眯的说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那紫衣女子这才转头看向白衣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指教,素闻杨剑兮杨公子这些年仗剑江湖拔奸除恶,奴家好生景仰,今日有缘得见,不过相与杨公子喝上一杯,聊表思慕"

      "好啊!小二,拿酒来!"那白衣人开始得意忘形,紫衣女子亲自为白衣人斟上一杯香酒,白衣人接过,杯弦放于唇间许久,似有犹豫,最终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杨公子,这里人声嘈杂,不若咱们去前方的小树林,好好聊一聊"那女子细葱一般的纤指已覆上白衣人执剑的手。

      两人执手走出茶店,身后一片叫骂声,不知此后杨剑兮又会背上多少骂名。

      一入林中,白衣人便将那紫衣女子揽入怀中,色迷迷的说道"我还不知道美人的名字呢"

      "我叫阿绫"阿绫推开他"那么你呢,你是谁,胆敢冒充杨剑兮"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白衣人整整衣衫,面不改色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呢"

      "不若你先看看你的手掌,再考虑要不要坦白"阿绫道。

      白衣人冷笑一声,伸出双手,手背掌心毫无异态,他哈哈一笑,嘲道"雕虫小技"

      阿绫秀眉微蹙"辟毒珠,如此稀罕的宝贝你居然有,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用的不是毒,是蛊"阿绫展眉微笑。

      白衣人僵在此处,他伸出颤抖的手掌,指甲竟然开始剥落,血肉模糊间,一颗米粒般大小的肉虫从中钻了出来,他骇得跌坐在地。

      "究竟是谁,派你冒充杨剑兮"阿绫一脚踏在他的胸前,厉声问道。

      白衣人突然抓起身后长剑,拔剑自刎,却被阿绫一脚踹飞"想死,可不容易"

      白衣人便又要咬舌自尽,却听阿绫道"劝你可千万小心你的舌头阿,记得刚刚喝下那碗酒吗,那酒中,可是被我下了蛊,现在你的舌里布满了虫卵,只要你一咬舌,虫子便会破卵而出,啃噬你的心肺你的全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隐在树后的杨剑兮不禁后背阵阵凉意,这女子年纪轻轻,手段竟端的如此毒辣霸道。

      "姑娘好手段"那白衣人恨恨的问道"敢问姑娘大名"

      "告诉你无妨,可别被吓到了,我是苏紫绫。"

      苏紫绫话音未落那白衣人便如同见鬼一般怪叫着挣扎着向后爬去,他只想离她越远越好,因为她,比那修罗恶鬼,更加可怖!

      杨剑兮敛眉,这些年行走江湖,苏紫绫的名字亦是有所耳闻,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之一。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这苏紫绫,容貌是女人中的极品,其毒辣程度,亦是女人中的极致。

      突然那白衣人猛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如虾一般弓着身子,阵阵呕吐。苏紫绫厌恶的捂鼻后退,只见那堆呕吐的秽物中,密密麻麻竟然全是白色的蠕虫。

      看得杨剑兮胃里一阵翻涌,

      “哎呀,这么快就出来啦,你可没多长时间考虑咯”苏紫绫绝了撅嘴,露出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模样。

      “求求你,饶了我”那白衣人哭着气球道:”我说…我说…”

      然而他话音未落,;林中突然射来两只飞刀,一支正对苏紫绫的后背,另外一支直取那白衣人脖间动脉。

      苏紫绫察觉后背疾风阵阵,翻身倒踢,那飞刀刺入一旁树干上,再看白衣人,却已然死去,脖间那一抹殷红的红缨尤为刺眼。

      而杨剑兮,早已转身向方才射出飞刀的墨色身影追了出去,然而在冲出丛林之后那墨色身影却骤然停住,杨剑兮发现他的正前方还站着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身材瘦小,一袭黑裘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黑纱笠帽子,辨不清模样。

      飞刀客抽出腰间数柄飞刀向那人射出,而那黑衣人不过侧了侧身便轻松躲过飞刀,就在此间隙,飞刀客如风一般,自他的身侧掠过,夺路而逃,然而怪异的事却发生了,就在飞刀客与黑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那飞刀客竟兀的消失了,黑衣人的脚下,唯有一滩血水,杨剑兮目瞪口呆。

      苏紫绫感到那人近旁,看了看地上的血水,叹息一声,道“长乐妹妹该留他一命,现在两人都死了,咱们的线索也断了”

      只见那黑裘绣袍下,伸出一只手,纤细修长,一只女人的手,却是异样的煞白,那纤纤指尖竟似讨好一般拉了拉苏紫绫的衣袖,苏紫绫扑哧笑出声,握住那只纤手“好啦好啦,知道长乐不是故意的,只是还需勤加练功才是。

      杨剑兮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姑娘对于杨剑门的事,知道多少”

      苏紫绫杏眼盈盈望了他许久,道“我所知的并不比江湖人知道的多,只是有所怀疑才想调查一番,这其中的水果然不浅”她看了看那滩血水。

      杨剑兮有些失望,只道了一声“多谢”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苏紫绫叫住他“你如何不好奇我为何会插手此事”

      “你自有你的目的,你说我便听,你不说,我又何必问”杨剑兮语气冷淡,想到方才这女人狠毒手段,心里一阵厌恶,不愿在此逗留。

      苏紫绫何等冰雪聪慧,如何看不出其中端倪,她叹息一声,道:“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有时候,人心却是比毒药更可怕的,多经历些,你会明白”

      杨剑兮沉吟不语,苏紫绫牵着那黑衣少女离开,经过他身旁时突然扔给他一件东西,杨剑兮伸手接住,才发现那是一颗五彩琉璃珠子,散发着幽逸的奇香。

      “这是方才那人身上的辟毒珠,那人冒充你的名号做了些许恶事,这宝贝,作补偿吧,日后少不得遇上御毒高手,莫要死的不明不白才好”苏紫绫巧笑一声,瞬间跃出百米。

      “我不明白,阿姐”路上长乐说道,她的嗓音略微嘶哑“那杨什么的小子,对你如此不恭敬,若是换做他人,早就横尸当场,你为何不仅不杀他,还把宝贝拱手相送,莫不是?”

      “鬼丫头说什么呢”苏紫绫嗔怒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思量了许久,只低头轻语道“我不过。。”她的声音微若蚊蚋,长乐没有听到,而她的脸却羞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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