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洛颖

2、第一节 新年

　　从紫罗兰出来的时候，已是夜了。我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眯了眼，却只见几颗微亮的星辰。而尘间灯火如织，我在城中微陡的坡，正见繁华如银河倾泻而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仿佛是听见外婆的低喃，腕上的佛珠轻闪，柔和的力量压下我心里腾起的阴气。
　　“是要新年了呢。”我回神，喃喃道。
　　有多少繁华，这灯下，就有多少故事。
　　静静折转身形，深黑的衣裙淹没在平静的夜空里。悄悄从窗外探进身，父母早已睡下。我换了衣服，钻进被窝。

　　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翻开手机的时候风呼呼地灌入，冷得我又缩回了被子。母亲在门外敲着门：
　　“洛颖，快起来了，马上就要回老家去了，快给我起来！”
　　母亲话里已有怒气，我扯扯嘴角，哆嗦着摸出了被窝。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赶紧翻开：
　　“From 枫：
　　新年快乐。”
　　挑了挑眉，他接着发来一条：
　　“小心阴噬。”
　　我皱了眉，心里默默计量。想起昨夜回紫罗兰，最后这位年轻的族长坐在高台上，暗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我，道：“今年你就高考了，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就带你回英国。”
　　“什么？”我愣住。暗枫起身，慢慢走到我面前：“我已经在中国呆了太久。我是你和苍炎的引导者，而你们也需要更多地学习。不只是知识，还有其它的更多的东西。”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不把你绑在身边，我不放心。”
　　我后退一步：“你多虑了。”他看着我，忽而轻笑：“冰莲，我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坚强的女人，虽然你有青兰族长留下的佛珠替你延后了阴噬，但是，你还是不要小瞧了阴噬发作的痛苦。”
　　“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
　　他似乎是习惯了我的冷淡与抗拒，并不多做纠缠：“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这会是你最后一次轻松地和家人在一起。我希望你好好地过一个春节。这个假期，紫罗兰的一切，你都可以不管。”
　　也许这会是你最后一次轻松地和家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怅然。半晌，我才缓缓按两个字：“无妨。”
　　“洛颖！”
　　“来了！”
　　在母亲发飙之前，我赶紧换好衣服冲出卧室。

　　我所在的城市，曾是长江边上的渡口，而我要去的地方，却是在近江的一座小山上一个叫芳阴村的地方，那是父亲成长的地方。
　　山路曲折，新铺的水泥路上车子行驶得很稳当。父亲是个谨慎沉稳的人，和母亲谈论着属于大人的世界。我独自坐在后座，取了眼镜，闭着眼睛小憩，偶尔睁开眼看着朦朦胧胧的山川和后退的零星的人家，静静出神。
　　和城市的喧嚣相比，乡村则是简单安分得多。城市的发展必然伴随着故乡的寂寥。每一次回到老家，看到邻居房子的翻新，看到天空越来越密的线，却少了池塘边洗衣服的背影，少了老牛踩石板的沉重，唯一不变的，是每家每户的狗叫声。
　　“汪！”伴随着几声簌簌的指甲划过皮制品的声音，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我手心里拱着。吉娃娃小乖甩着尾巴在我腿上盘着圈，前面副驾驶传来母亲边拍衣服边骂的声音：“我的天，全是狗毛……”
　　小乖甩甩尾巴，打在我肚子上，它把鼻子埋进了爪子里，留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前方。
　　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它刨着我卧房的门，我看门看着它，它坐在门口望着我，摇着尾巴。那晚它趴在我胸口，从被窝里探出小半个头，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它。
　　父亲接了母亲的话，笑道：“都是老狗了。”
　　我也不由扬了嘴角笑。
　　上山的路还没有修好，父亲心疼车的底盘，便把车停在山下熟人家。我抱着小乖下了车，却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谢三石！”我喊道。一个略显稚气的男孩儿转过身，见是我，有些无奈地笑。
　　“儿子！”我猜我笑得像狐狸。他闻声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谁让高二时语文课排《茶馆》话剧，我演康顺子他演我儿子康大力，当这孩子喊出那声：“妈，当初你爸就是在这儿把你卖了的？”全班狂笑，拍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儿子，你要觉悟啊。”我笑。
　　“哥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妹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这是谁啊。”
　　“这是……”三石显然有些无奈和尴尬，当着外人我也得给他留着面子，便笑道：“我是他同学。”
　　“姐姐好！”小妹妹甜甜地叫了声，有看着我怀里的小乖，“好可爱的狗狗啊。”
　　我还想说什么，母亲却是在唤我了，于是道了别：“那你们慢玩儿，我先走了啊。”三石点点头，我赶忙向上山的路走去。
　　三石的妹妹？我微微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