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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眼见着夏宴之日便渐渐的近了,依着旧例,由太子殿下主持,设宴于骊山别院。

      因这夏宴,不同别的日子。八月初五为夏祭。过了这一日,便算夏日结束了,因此按着惯例是要祭拜四方诸神的。又因为祭拜诸神时,有少年少女彩衣祈舞,如今渐变为未婚男女约会定情的日子,到了皇宫里则为摆宴设席、歌舞娱乐,宴分男女宾席,从前都是由公主招待女宾,今次却变为了江宁郡主莫韶华。

      能在这上京之中混的风声水起的诸人,大都心思敏锐,便从这细微枝节上,就察觉到了风向。显然,太子水晟澈是已定了主意,要立江宁郡主莫韶华为太子妃了。

      与江宁郡府联姻,太子自然得了莫大的好处。太后本就出身江宁郡府,这样一来必然站在太子一边,而江宁郡乃是富饶之地,兵强马壮,江宁郡府自本朝开朝以来世世尊荣,权势极大,江宁郡王莫闻亦是手段十分了得的人物。得了江宁郡府的支持,太子水晟澈无疑如虎添翼。

      左钟离心想:却不知他和江白又是怎样的关系?

      数日前,安王水祈苏当着诸臣的面,对太子说道:“皇贤侄,你那宝贝琴师当日来去匆匆,本王实在惦念的紧,不若夏宴时,让他再弹上一曲?”

      此言一出,能参加夏宴的诸人便纷纷附和,倒未必便是存心迎奉安王,而是当日江白在安王寿宴上一曲销魂,诸人心中神迷已久,因顾忌太子水晟澈,不敢肆意,此时既然安王提了,自然趁着势头,连连称好。

      当下太子水晟澈神色未变,低眉顺目的说道:“皇叔有命,小侄莫敢不从。”

      这样回答,倒叫人有些捉摸不定。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看待江白的。

      太子水晟澈若真爱江白,岂会愿意江白受这样的侮辱?可若他二人之间确有情意在,那又该如何面对江宁郡主莫韶华?

      左钟离微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左钟离又何必在这里费心猜测。左右江白那样聪明绝顶的人,是决计吃不了亏的。

      众臣说了一阵,又转而议论起王经之子王焕与瑞珏公主之事。皇后的意思是瑞珏公主尚且年幼,心性未定,不必急在一时。但这几个月来,王焕与瑞珏公主走的颇近,倒是互有好感,若无意外,这婚事看来多半是成的。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情投意合。

      这时一旁御史中丞李至行说道:“左大人今年仍是去赴这夏宴的。说来,左相大人早已过了适婚年龄,为何至今不娶?

      户部尚书王经笑道:“左大人人品才华都是万里挑一的,寻常庸脂俗粉自然入不了眼。”

      左钟离神色尴尬,道:“王大人说笑了。左某戴孝在身,自然不宜婚娶。”

      礼部侍郎张力讶异道:“左大人,令堂四年前故亡,何以至今仍在守丧?”

      本朝风俗,父母故亡,通常戴孝三年,有时也可只一年。左钟离之父八年前故亡,其母也逝世已有四年之久,按理早已守完丧了。

      左钟离道:“当时忙于国事,未曾归家丁忧,因此理当多戴孝几年。”

      父母故亡,官员可卸职归乡,称为丁忧,其时祈帝登基不久,正当重用左钟离之际,便盛意挽留,未曾允了请辞的奏书。

      这虽然是实情,但左钟离心中另有别的念头,自然不会轻易说出。

      他既然如此说,众人不疑有他,连忙劝慰道:“左大人为国牺牲一己,也是不得已之事。令堂既已故去数载,左大人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左钟离一声叹息,并不接话。

      礼部侍郎张力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左大人这么些年孑然一人,不免冷清。我倒是知道个好地方,不若今晚一同去喝酒听曲,也可放宽心怀,稍事休憩。”

      他这一说,旁人顿时显出了然神色,张力素来喜爱美色,常常流连烟花之地,他说的好去处,想来不出青楼伎馆等地。但他身份既高,自然要讲究格调,便绝不会去太过粗鄙庸俗之地。

      左钟离哪会不知,连忙道:“多谢张大人美意,左某尚有要事,还是不去了罢。”

      张力这时起了兴,道:“哎呀,这几日哪有什么要事,还得左大人彻夜忙碌不成?左大人放心,那地方环境清雅宜人,只是听听曲子罢了,决无猥亵押玩之意。说道这弹曲之人,几位大人想必也是听闻过的,便是那千水阁的贺臻臻,她的琴艺天下闻名,能够听一次也是极难得的。”

      他这一说,王经与李至行也起了兴趣,王经附和道:“传闻除了琴君李嘉祥外,当今世上也唯有雍三娘与贺臻臻这两人在琴技上可以争锋。”

      这三人琴艺之高,天下闻名,然则李嘉祥三年前入安王府献艺之后,便不知所踪,如今唯有碧翠湖雍三娘与千水阁贺臻臻。

      李至行亦道:“若说起来,东宫中的那琴师比之此女,却不知孰高孰低?”

      王经沉吟道:“这倒也实在不好说。”

      张力见这两人起意,连忙道:“既然如此,何不趁夏宴之前,让左大人先听一听贺臻臻的琴曲,待夏宴时,再听听太子殿下的琴师技艺如何,也好比个高下出来。”又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晚由我做东,请诸位大人一起去千水阁喝酒听曲?”

      他出言相邀,王经与李至行自然乐得接受,称一声“好”。

      于是三人联合起来一同撺唆左钟离,左钟离不敌盛情,只得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心中也隐约生出些自暴自弃的念头,心想观月既然已死,他又能为谁守着不放呢?倒不如去醉生梦死一番罢了。

      便这样,左钟离生平第一次真正入了妓院。

      一行人到了门口,仍然是李老鸨来迎,她是识得张力的,自然殷勤招待。说道:“张大人今日来的可巧,我家臻臻姑娘近日新学了首曲子,因前两日身子倦,不愿见客,倒还未让别的客人听过。今个儿过了午时,才起来梳洗打扮好,眼下正等着见客呢。这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老鸨一边舌灿莲花,一边将诸人往里边迎。暗中打量王经与李至行,见这两人举止态度,便知必有来头,又看见左钟离,不由心中愣了一下。

      那日左钟离路过花街,便是被这李老鸨拦住的,她做这行当,自然精于认人,左钟离虽则模样普通,但狼狈奔逃,不免令她印象深刻,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当下不动声色,问道:“张大人,这几位是?”

      张力指着三人笑道:“这是左大人、王大人和李大人。李妈妈可要用心招待了。”

      李老鸨心中一惊,左钟离年纪显然这几人中最轻,其余三人却对他态度恭敬,显然应是他官职最高。但张力既已是礼部侍郎了,若比他官职更高、又如此年轻之人也实在无几,何况左本不是大姓,这上京之中出名的左姓官员也就一人而已。当时心下了然,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相貌普通之人,竟是当朝左相。

      再悄悄仔细打量,不由又对他多了一分敬意,心想:“这左相位极人臣,却能这般神态平和,气度从容,当真十分难得,果然是名不虚传。”

      连忙道:“这是自然!诸位大人大驾光临,千水阁蓬荜生辉。”又扬声喊道:“小怜,快去请臻臻到轻波院。”

      这轻波院乃是千水阁中最幽雅的院落,当日江白与水晟澈同来,便是在那院中遇刺。此事极其隐秘,左钟离等人自然毫不知晓。

      张力晓得李老鸨乃是成了精的人物,知道她猜出左钟离身份,是以如此盛情招待,但并不点破,只是道:“李妈妈,只一个臻臻姑娘未免太过冷清。”

      李老鸨明白他意思,涂了粉的脸笑成一团,道:“张大人尽管请放心!”回头对丫鬟吩咐了几句。

      李老鸨一路将诸人请入轻波院,待他们在席中入座,亲自为他们斟了酒。站在一旁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便有四女依次走进院里。

      除了贺臻臻外,尚有千水阁的头牌纹儿以及两个分别叫做素素、小青的女伎,都是才貌千里挑一的。其中纹儿擅箫,素素擅舞,小青活泼可人,善解人意,甚讨客人欢喜。

      张力一见李老鸨把头牌纹儿也叫来了,心想左相好大的面子。

      但左钟离从未涉足风月之所,这几个女子虽然美貌,他既心系那人,便也难以心动,又不知她们各自身价惊人,因而有些无知无觉,神色淡然不变。

      王经与李至行两人年长,虽不如张力般好美色,看见这几女也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心想:“这几个女子非但美貌过人,而且气质出众,各有千秋,难怪张大人这般喜欢流连此地。”

      却一时忘了,这般出众的女伎,并非处处可见。

      待酒菜上了桌,众人便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观赏诸伎表演。

      先是贺臻臻与纹儿琴箫合奏了一曲。尔后素素献舞,她跳的乃是飞天之舞,当日在安王寿宴之上,京兆尹周全曾献上舞姬,跳的也是这舞,此时众人看了,纷纷点头,赞道:“比之那舞姬,也是丝毫不差的。”

      素素献舞之后,小青却又演了一小段杂耍,将一朵红花在手中变来变去。这般的表演,街头常有,但这几人平时极少看到,因此觉得新奇有趣,连连鼓掌。

      左钟离坐在位上,却看的无滋无味,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这时张力道:“听闻臻臻姑娘新学了曲子,何不让我等一饱耳福?”

      贺臻臻自然不会推却,重又操琴按弦,弹了起来。

      这曲子却不知什么名字,只觉得曲调虽然简单,却异常的清幽静谧,仿佛月华泻下,照出一片清澄。

      一曲既罢,诸人无不心思沉醉,回味许久。

      左钟离却心中一震,未及思索,话已脱口而出,忍不住问道:“这曲子,是哪里来的?”

      张力等人这时反应过来,亦问道:“正是,这般绝妙的曲子,怎的从前从未听过?”

      贺臻臻答道:“回诸位大人的话,说起这曲子来,也是有些故事的。诸位大人可记得十年前上京闻名的一个人?那人绝代风华,容姿无双,才情之高,当世罕见。”

      她这样一形容,诸人哪里还会不知道,李至行说道:“你说的必是楚观月无疑。”

      贺臻臻点点头,道:“正是,想他那时才艺过人,写有不少曲子。说来好笑,其时奴家不过幼童之龄,却心中倾慕此人,又酷爱琴律,因沾了些远亲的干系,有过一面之缘,便向他学了首曲子。后来遭逢变故,沦落到今日这般。”说着,似是感怀身世,轻叹一口气。

      诸人略略动容,心中明白,当时楚晋一案,株连甚广,远近亲族女子大多充为妓,看这贺臻臻也不过二八年华,想她当年不过一个六岁女童,便被送入妓院,这十年却不知过着如何的日子,着实可怜。

      再说,她当时尚且年幼,却仅凭一面之缘便能强记下琴曲,天资之高,着实惊人,莫怪如今如此盛名。

      诸人心中感慨一番,却听见贺臻臻接着说道:“此曲乃是他当日与友人喝酒赏月时所作。奴家年幼时,只觉得这曲子平淡,并不喜欢,当时只听了一次,便未真正留心去学,反而心里暗怪他藏私。近来忽然想起那一首曲子,细细回味之下,却觉得许多当日不曾体会的意境,今日奴家才算明白,因此便操练了起来,所幸虽然那时只听了一次,却一直不曾忘记,才得以将此曲献于诸位大人。”

      这一番言语,令左钟离心潮涌动。

      他自然绝不会忘记,当日两人把酒观月时,那人随兴弹出的曲子。

      张力等人惊叹连连,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观月。”未待贺臻臻回答,左钟离脱口而出。

      贺臻臻一愣,道:“正是,此曲名为观月。”

      诸人讶然看向左钟离,问道:“左大人如何得知?”

      左钟离低头抚额,借着袖子挡住苦涩神情,说道:“我好像有些醉了。”

      心想,我又如何会不知,这曲名本就是我取的。

      犹记得那人一曲弹完,自己说道:“好曲,便叫观月罢。”

      只觉得胸中火烧般难受,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这里有些热,我去外间吹吹风。”

      众人心中愕然,想此处临池,夜风习习,再也没有更凉爽之处了,何须还要去外间?但见左钟离似乎醉眼朦胧,便不再阻拦。

      纹儿知机,连忙道:“我去服侍左大人。”起身跟在了左钟离身后。

      左钟离心情郁结,又无处发泄,只好在千水阁内四处乱走,尽往偏僻之处走去。

      转过一处假山,忽然看见一个熟悉背影闪过,头脑一热,已经扑了过去,紧紧拉着那人的衣袖,喊道:“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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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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