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孤女》冰蓝果冻喵

27、线索

　　“你不想嫁给重莲？”

　　高偐自己恐怕都没能留意到，他表情复杂的跟在容三姑娘身后转悠了已经能有好一会儿了。

　　“嗯？啊，没想过。”

　　身披大红色猩猩毡的少女仿佛对碎岳山山顶那些参天的大树十分的有兴趣。乘着容家大姑娘正忙着指挥丫鬟们，把她们从法华寺力带出来的那些祭祀用品全都拿出来一样样摊开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悄没声息的独自往回走，边走还边仰头细细的观察起那些大树粗壮有力的树根。

　　“……为什么？你刚刚在法华寺的时候，不是都还在说喜欢他吗？”

　　“公子！我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喜欢太子爷？”

　　平时一贯待人非要做到云淡风轻的容菀琳，居然也能生生叫眼前的这个少年给彻底磨去了耐性。可见这位齐国公家的庶次子讲出话来，是有多能挑战别人的神经了。

　　“……呵，你要是真能不喜欢他。倒是能省了我好些事。”高偐沉默的眼望着站在树前，微微向着自己侧转过身来的容菀琳。突然绽放开来的笑容既有些显得讽刺又充满了残忍。

　　“……所以呢？知道我并没有脑袋一热，就一门心思的非想要把自己送进太子宫，公子你是不是也该感到相当的欣慰啊？”

　　不远处站着高偐其实很想说是，可是少女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浓浓的浸满了毒汁。反倒让他不好吭声了。他沉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是不是该把自己真实的想法与心思诚诚恳恳的刨白给她听。

　　可是这个念头几乎没过两三秒钟，就立刻叫他给打消了。

　　骄傲一如高偐怎么可能能够容忍，明知道对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打小最要好的兄弟，还硬是要厚脸皮凑上去叫人家羞辱？何况容菀琳对他，如今显然已经是埋下了深深的误会。

　　——也好……也好。

　　高偐近乎有些自虐的在心里这么想着。

　　哪怕身上穿的再多，站在山野之间的他居然也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正自内由外的迅速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经渐渐开始蜕变的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他的身材原本就极好，天生的身量高不说。体型更是因为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训练。被锻炼的早就不是同龄年轻人可比的精干与结实。

　　当他整张脸就好像是被水泥给刷过了一遍似的满是淡漠的站在那儿。四周则到处都是落尽了树叶的参天大树。此番景象落进恼羞成怒的容菀琳眼中，居然也不知道怎么的也淡淡的觉察出了几分忧伤。

　　——……哈，忧伤？别开玩笑了！虽然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才会那么不待见我喜欢太子爷。不过听到了我并没有想要嫁给太子的意思。他难道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我都已经那么样的称他的愿了。他还有什么到底是能不开心的？哼，忧伤……！

　　容菀琳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变得这么样的刻薄。

　　自从穿越以来就算遇到再大再难熬的事情，她都能够拼命咬紧牙关强忍下来。唯独在面对着高偐的时候，她却偏偏极容易就沉不住气。时常就要在这少年的面前，被逼的给原形毕露那么一下。

　　菀琳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有些像。

　　全都为了生活端了张自己都不见得喜欢的面孔去待人，她虽然偶尔的会对高偐那八面玲珑的牛郎嘴脸给恶心到。可是她想说不定自己装模作样的嘴脸，在这少年的眼中也是怎么看都看不惯的。

　　——莫非，他是因为这个缘故才那么不乐意我喜欢太子爷的？就因为不希望将来要嫁给自己好兄弟的女人，是个天天都带着张面具对人的人？……哼，他怎么就不想想。不要说是我，哪怕是他跟太子，又有哪个是能完完全全就把自己的真面目亮给别人看的？更何况，若要论段数。只怕就算是把我们俩个捆在了一起。都未必及得上太子一般……。

　　“你们两个啊……到底有什么讲都讲不完的悄悄话，在寺院里都讲不完，还要跑到这种冰天雪地的山顶来，悄悄避着人说的？”

　　满碎岳山能用这么调笑的语气说话的人，除了妖孽之极的太子爷还能有谁啊？

　　他把双手给藏在雪白的手笼中，缓缓含笑向他们走来的样子。每一步都仿佛能从脚下踏出莲花一般的迷人。

　　“我跟她，除了她父母的那桩事情之外还能说什么？”

　　离她更近一点的高偐因为把脸给转了过去，所以容菀琳只能听到那寒如冰雪的说话声。反倒是正在向他们走来的那个太子，脸上却突然一下闪过了一抹意义深远的讶异。

　　只不过当容菀琳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的时候，重莲那微微挑高了一下的眉尾却已经安然的回复到了原位。

　　“喔，所以呢？结论是什么？”

　　“结论？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白费周章了。本来嘛，连刑部办老了差事的捕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一个半大的小妮子来又能顶什么用？”

　　“唉，小偐。你又何必把话讲的这么难听呢？哪怕就算是发现不了线索，我们只当是帮帮容三姑娘的忙。好让她出来拜祭一下自己父亲去世的地方，顺便也给容四将军多烧些纸钱也没什么啊。”

　　“是啊，以你触怒国主。被批心野的只想偷溜出来玩，还偏偏要挖空心思想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出来，好拖公主她一起下水吗？”

　　“呵……小偐。你明知道父皇如今于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我做什么他都会很可恶。你又何必还是这么样介意呢？”

　　“因为我比你更像个人！你忍得下去我却不见得就能忍的下去！”

　　“傻话，忍不下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对着人家笑？”

　　这两个少年，一黑一白。

　　一个说话十足霸气，一个脸上则笑颜越发璀璨。

　　可彼此对话之中那份所深藏着的艰辛与痛苦，恐怕也的确不是容菀琳只在旁边听听，就能够轻易体会与理解的了得。

　　“其实也怪不得容三姑娘，就算真有些什么令尊遗留下来的证物。经过了这么久的一段时日，就算不叫天然的雨水给冲没了。恐怕也早就被上山来砍柴的樵夫给搅没了吧。”

　　要说重莲的厉害之处，就是随时随地都能给对方做出面子来。

　　他又是那么样一个高贵的身份，这样的人却还能时时刻刻知道给别人做面子。换做了是谁，恐怕是都得沦陷进他所编织好的那张深网里去。

　　也就是只有他的父皇，偏偏看不得他这么明显谁都想要蛊惑一下的下JIAN做派。嫌弃他替生母端懿皇后丢了脸。

　　“……请等一等，太子爷。有一件事我还想要问一问高公子。”少女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下，随后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这样说道。

　　“问我？”

　　“对，菀琳想要请问公子。我刚刚特意到你说我爹坠崖的地方去看了看。悬崖之下除了巨大的石岩之外，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任何一棵树木，这一点不知道我说的究竟对还是不对？”

　　“对，应该是没有吧。不过这又怎么了？”

　　“那就很奇怪了，因为按照我的记忆。当初我爹被你们的人用板车给推回来的时候。连脸上都是带了很明显的伤痕的。我自己虽说没有亲见，不过听老祖宗哭诉起来。父亲的身上那种长条一般像被隔开的伤痕不只是是脸上，就是身上都还有明显的好几处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你刚刚自己上山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这里漫山遍野到处都掉满了断树枝。你父亲就算走得急也没什么……。”

　　“走得急？是因为想自杀想到了不得了的程度了？再说了，被树枝给刺伤到的痕迹。再怎么样也应该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吧。可是我父亲脸上的伤却看起来极其的平整，半点也没有被剌过的痕迹。”少女的笑容开始因为自信，而被绽放的越发耀眼了起来。

　　“嗯，容姑娘的话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照这么说起来，当然也更不可能是因为天黑路滑看不清，所以才跌倒了的。”被她这样一说，连站在最远处的太子爷都开始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而他这样无端的推断与揣测，果然立刻就被主审容家这桩命案的高偐给矢口否认掉了，“不可能，容四爷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白天。”

　　“那么下雨呢？下雨又有没有可能？我不太记得那几天里，皇都的天气有没有下过雨了。”

　　“这个嘛，或许……。”

　　“如果真的是因为下雨才跌倒的。那前来收尸勘察的捕快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我爹理应带在身边的雨伞？”

　　“这个……。”

　　“还有一点，如果当时真的下了雨。我爹放在山顶上，那封用石头给压住了的遗书怎么就没有被淋湿呢？凭我的记忆，当初公子在我家拿出那封绝笔书的时候。它除了脏一点皱一点之外。可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有被泡过水的痕迹啊？”

　　“没想到破绽居然这么显而易见！而且还是从一开始就摆在了我们跟前的！刑部的那群饭桶！！到底都是在干什么吃的？！”

　　——嘿，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自己不是都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嘛，大——笨——蛋！

　　偷偷在心里这么吐槽着的容菀琳，还真就忍不住的向着高偐所站着的方向皱了皱鼻子。正气急败坏的高偐倒是什么都没看到，却叫远处正对着容菀琳的重莲给尽收进了眼底。扑哧的一声，就给硬生生的喷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太子爷那略显纤巧的肩膀，可还是在哪儿一个劲的轻微抖动着呢。

　　“总之……我现在就去派人把那群没用的废物给叫来。这次要是再掘地三尺还找不出任何线索来，我就立刻去回主上，把他们一个个的全打发了回家吃自己的！”

　　“公子这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可别忘了这都过去那么多时日了。只怕就算是被雨水冲也叫给冲没了。”

　　“你少在这儿给我说风凉话！容菀琳，你可别忘了。现在叫人给弄死了的那个可是你亲爹！要是我们这次还是一点关于凶手的线索都找不到。你爹你娘的这个案子，就真的会变成一个突破口都没了！”

　　高偐显得极其狼狈且挫败。如果不是当初在盘问遍了容府内院全部的下人都毫无收获。他又怎么可能需要故布疑阵去跟容菀琳一起演了那么一出，只意在做给别人看的好戏呢？

　　虽然当时他压根都不抱任何希望，无非就是希望容珅能够把他与容菀琳之间的谈话传扬开去。想要以此试试能不能够引蛇出洞。

　　而他跟容家三姑娘无疑不只是心有灵犀，而且也十足的赋有运气。

　　当晚就有人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指使了人跑到春客居菀琳屋外装神弄鬼了起来。

　　因为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才让他有足够机会翻了盘。把原本一桩眼看着就要结案的案子，又给扯出了更多的疑点。

　　而此事又的确恰恰像容菀琳时常说的那样。是事关他的仕途，以及太子重莲能不能在国主并朝臣们面前挣到脸面的要紧机会。

　　无论如何，高偐都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从他自个的眼皮子底下溜过。

　　“啊，等等！高公子，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提醒你注意。等那些捕快们来了之后，可千万要记得提醒他们别漏看了这些树。”

　　“树？！”

　　“嗯，虽然我是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这些树干上的划痕……是划痕吗？看着还真像我父亲脸上的那些伤口呢。”

　　原本都要转身急急离开的高偐一听，整张脸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了起来。

　　头轰然的扬起，便顺着容菀琳指头所指的方直直向前猛跨了两步。果然就看到那小妮子身边伫立着的大树树干上，有一条长且光滑的圆弧划痕无声的被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