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翼》兰嬴

12、冤家同路（１）

　　公孙阅嘹亮地一声清啸，将枣红色的爱马唤来。红色劲装，红色的马，这人还真喜欢红色系，大热天的更像团火，看得人怪热。
　　“二位姑娘要去哪？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护送你们。”公孙阅看着姐妹俩，妹妹乖巧地沉默着等姐姐发话，而姐姐依然防备地看着他，于是又彬彬有礼地冲钟离春一拱手道：“姑娘，我们刚才是有些不愉快，但那都是因为误会，在下为自己的失礼向姑娘道歉。现在可以相信我,，允许我护送了吗？”
　　“这样方便吗？公孙兄往何处去呢？”钟离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瞬功夫她脑子里算盘噼里啪啦响，只要他公孙阅不说大梁，她就说不同路，并把目的地随便说成个其他的城邑，甩开公孙阅之后再晃到大梁，这样公孙阅就找不到她们了，于是她在心里嘀咕着，别是大梁，别是大梁……
　　只是——
　　“大梁。我就住在大梁，这是要回去。二位姑娘呢？”
　　冤家路窄啊……钟离春心里仰天长叹了：“鬼谷先生，您老人家不会是因为算到这个家伙才支持我去大梁的吧？”她只好心一横：“这么巧啊，我们姐妹也是要去大梁谋生。”
　　“那太好了，那可否请教一下二位姑娘芳名？”公孙阅真诚热心的盈盈笑脸在多疑的钟离春看来别有用心，“在下没别的意思，只因和你们有缘遇见，以后又同在梁城，交个朋友怎样？”
　　“呃……”典型的搭讪，还朋友？钟离春心说你不找碴我们姐妹就谢谢你了！
　　“还不相信我？你们不要担心，我公孙阅不是坏人。实话告诉你们，我是魏国元帅庞涓的谋士，你们到了大梁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听到“庞涓的谋士”，钟离春隐约觉得乌云罩顶了，但已经决定迎难而上的她还是平淡矜持地微笑道：“我就叫青蝶。这是我妹妹小蝉。小蝉，见过公孙先生。”
　　“小蝉姑娘。”公孙阅微笑着冲向他施礼的钟离秋点点头，又转头看钟离春，像是确认地问她，又像是似若有所思地自语：“青蝶？”
　　“请用敬语！”钟离春淡淡甩出四个字。
　　“好吧，蝶姑娘。”
　　这半暧昧半尊敬的算什么敬语？！
　　“对了，我们最好都把身上衣服换下来。”公孙阅轻描淡写道。
　　“嗬？你还知道啊？！”钟离春白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把那群人切那么碎做什么！”
　　公孙阅轻蔑地一笑：“我习惯了。不跟我认真交手的人，从来都是那个下场。”

　　钟离春和公孙阅先后换下了沾有血腥气的衣服，牵过各自的马并带上缴获的兵匪的马匹再度出发。不过到了到前方最近的驿站，公孙阅还是用几匹马重新雇了一架马车，于是接下来驿路上出现了这样拉风的一幕：
　　一辆做工精良的豪华马车在超速行驶。驾车的那高挑颀长的青年，身着华服腰佩长剑，姿容俊美宛如谪仙；乘车的两名少女衣着朴素，却都是粉雕玉琢的花容月貌，一个大气端庄，一个楚楚动人；马车两旁还有一红一黑两匹千里良驹跟随。男俊女俏，骏马高车，羡煞旁人。
　　钟离春知道自己扮男装后气质上太像父亲，于是先前干脆换了女装，将原本高束的发髻解开，放下长发，只在发尾简单结了个辫子。但看到公孙阅那扮相，又雇如此惹眼的马车，就差在马车华盖上立个幡并写上“公孙阅驾到”。她顿时无语望天：这人真是太狂妄了，怎么能在旅途中如此高调招摇。
　　同时亦禁不住开始揣测：庞涓的谋士如此，那庞涓是比他更高调，还是极能护短所以对公孙阅的性子得过且过呢？
　　钟离春静静望着公孙阅挺拔颀长的背影，的确，虽然和兰恪身形一样，但从背后都能感觉这人举手投足都是不羁与张扬。同样的一身华服穿在兰恪身上也会是这个感觉吗？恐怕不会。
　　马车宽敞舒适，闭目小憩一定很享受。只是有两个冤家路窄的人同车，旅途当然不会宁静。

　　公孙阅先是查户口，问姐妹俩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恨不得把姐妹俩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一遍。但钟离春编谎话的本事当然不是盖的，再加上外表柔弱单纯的钟离秋在姐姐的暗示下适时地附和着，结果公孙阅什么真材实料都没套到，还真以为姐妹俩是常年在楚国流浪的孤儿。
　　“那怎么打算来魏国了啊？本来就无依无靠的，又背井离乡到这陌生的北方来，不是更难吗？”
　　“本来就没家所以无所谓啊。我想来大梁看看，就带妹妹一起来了呗。”
　　“那还真是有缘啊。正好我也没有亲人，既然我和你们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要不你们把我当成他吧。”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钟离春毫不客气地朝公孙阅甩出眼刀子，冷冰冰道：“别顺竿爬了！你明明不是他！”尤其看到霹雳都不跟公孙阅亲近的时候，她就更确定了公孙阅和兰恪是两个人。
　　公孙阅被她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赔笑道：“嘿，我可是真心的。我还打算举荐蝶姑娘做庞元帅的护卫。元帅对我非常信任，我说了他肯定同意。怎么样小蝉？有个威风凛凛的姐姐可好？”
　　“不好。”钟离秋早知道姐姐到魏国根本不打算暴露武功的，所以压根不买他账。公孙阅那英俊的脸瞬间垮了一下，看得钟离春禁不住笑出来。
　　“谢谢公孙先生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接受。不过你既是真心，我还真另有一事相求。”
　　公孙阅眼睛一亮，停下马车，回转身正对她：“蝶姑娘请讲。只要能帮到你。”
　　钟离春认真道：“请你保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会武功。”
　　“这是何苦？”公孙阅有些震惊，“蝶姑娘一身好武艺，不用岂不可惜？”
　　“我不觉得啊。”
　　“但是你们在大梁毕竟是举目无亲没个依靠，如果大家都知道你武艺高强，又有元帅撑腰，也就没人敢把你们姐妹怎样了。”
　　钟离春揽着妹妹的手悄悄地轻轻戳了戳妹妹，钟离秋乖巧地插话道：“我姐姐不喜欢别人知道她会武。”
　　“这样啊，那小蝉不希望有个强大的谁都不敢惹的姐姐吗？”公孙阅温和地问钟离秋。
　　“姐姐不喜欢的事小蝉也不会喜欢的。”
　　看见公孙阅的俊脸再次一瞬间有点垮掉，钟离春表面温柔慈爱心里有点小得意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女人会武功，就太引人注意了，我不喜欢这样才不打算用它吃饭。保密可以省去这些麻烦。再说，大梁人才济济，谁用得着我一个小女子的武艺？”
　　公孙阅一听这话，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我需要呢？”
　　钟离春立刻明白了：“怎么？想让我做跟你单线联系的杀手，帮你家元帅杀人？”
　　“嗯，做我的手下，”公孙阅试探道：“只有我知道是你做的，我相信以你的水平，不会失手。而且元帅给的报酬相当可观，绝对让你们姐妹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样好吧？”
　　“不好。还请您饶过我们姐妹吧。”
　　钟离春才不要成为被阴谋者掌控的棋子。魏国地处中原，民风强悍，死士众多，父亲生前就遭遇过三次魏国死士的暗杀，第二次父亲被害得身中剧毒，第三次还绑架了她来要挟父亲。所以她对魏国这种做法恨得全身骨头痒痒。庞涓身为执掌三军的元帅，又师出名门，竟也玩暗杀这种不入流的伎俩，鄙视之！
　　至于她将来也可能采用暗杀的方式回齐国复仇，那是两回事。
　　“我从没杀过人，也讨厌杀人。还有，请不要当着我妹妹的面说这种血腥可怕的事。妹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们来这里真的只想平静安稳地生活。公孙先生忍心让她唯一的亲人做这么危险的行当？”
　　“姐姐……不要去杀人……”善解人意的钟离秋又适时地扯扯姐姐的衣袖，小心央求般，“小蝉会害怕……姐姐不要去好不好？”
　　钟离春心中感动极了，妹妹从小就跟她一条心，流亡以来相依为命的感情更是不用说！
　　“好好好，不难为你们。刚才是我心急了，对不起，对不起。”公孙阅终于放弃这个打算，无奈地点点头。
　　钟离春不放心：“请一定替我保密。我是认真的。”
　　“放心吧，”公孙阅说着站得笔直，还比出发誓的手势，“我公孙阅发誓，不将你会武功的事告知他人，否则遭天打雷劈。”
　　“谢谢你的认真。”
　　“我答应保密了，那么蝶姑娘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钟离春眉毛一扬：“如果我知道了会有危险，就不要告诉我。”
　　“你也太谨慎了吧？”公孙阅笑了，“放心吧，没有危险。对你来说还是好事。今后你我能否经常私下里切磋剑术？你不必担心暴露实力，我会在大梁城外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不会让别人看到。”又冲钟离秋问道：“小蝉，你看怎么样？我这是爱惜你姐姐的功夫而帮助她，而且，我的剑术可比你姐姐高得多呢。由我来帮她最合适了。”
　　这是他的条件吗？钟离春低头思索着。
　　答应的话当然会有风险。但在魏国，自己会武功的事情绝不能再让公孙阅之外的人知道了。
　　而且她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来帮助自己精进剑术。因为如果需要她采取极端手段来复仇，那这就是必须的。而公孙阅的水平，钟离春敢相信天下没人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恭敬地施一礼：“不胜荣幸。”
　　“好，说定了！”

　　重新开拔，快马加鞭，一路超速飞奔。钟离春发现这条路和她上次去鬼谷路过大梁时走的大路不一样。
　　“公孙阅，这是去大梁吗？不太像大路啊。”
　　“没错，抄近路呢。今晚就能到。”
　　公孙阅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由于不熟悉这条路，钟离春只好听他安排，结果一路上仅为了如厕停过一次，甚至三人的晚饭都是在行驶中的车上进行。
　　到戌正天黑，三人已到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外。
　　钟离春抬头看着巍峨的城墙，借着月光看清城门楼上果然华丽丽写着：
　　大梁。

　　“呃……公孙先生？”钟离春食指捣捣公孙阅的肩膀。跑这么快干嘛？天黑了被关在城外，住哪儿去！
　　“放心吧，跟着我就行。”公孙阅说着便仰头扯着嗓子嚣张地大喊：“喂！开门！”
　　“是谁啊？”守城士兵从城墙上探身出来向下看。
　　就是，谁啊，想在大梁横着走……钟离春腹诽着。
　　“公孙阅！腰牌在此！”
　　“不用看牌，听出来了！是公孙先生！这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