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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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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随风
那一天,重握被退还的那串琉璃,满目秋意中,我知道,芷蕙于我,终究只是翩鸿而过,自有她的栖息地;纵有不甘,有不舍,却只能放手,因为,她的幸福,已不是我能给予。
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了涟琬——一个恬静而善解人意的妻子。她的眼中总是蕴含着一种琉璃似的温柔,包容着我时常的心不在焉和飘忽出神。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却依旧那样陪伴着我,以及那颗寂寞的心。日升日落,不变的是细致的关怀;眼波流转,荡漾的是醉人的温柔。我想,我是心动感怀的吧。于是,在梅花第五次飘来她的清香的时候,我将琉璃挂上了妻的脖颈,为这一份相濡以沫。那一刻,我未曾错失妻眼中一闪而逝的亮光,她的欣喜,令我有丝迷惘。琉璃虽然蒙尘,但一经擦拭,便与原来无异;而我的心,是否承受得住,再一次的付出?
然而妻的美好,却令我动容,我坚定地以为,我会与妻,伴着儿女,平淡度完一生。然而那红尘中的惊鸿一瞥,却已注定了一生的万劫不复。在那一刻,我忘了相伴多年的妻儿,只知道,我要娶她;那样酷似芷蕙的面容,已足使我不顾一切。
我以为,妻会同意,在这样的时代,三妻四妾,本属平常。然而,贞静如妻,在初闻后的面色苍白后,变得歇斯底里,她哭泣,吵闹,用那样一种疯狂的方式,牵绊我的脚步。但那时,我已不管不顾;于芷蕙深入心扉的爱恋,令我对那个女子,势在必得。于是,说媒,下聘,我,如愿以偿;但自此,却再也见不到妻眼中琉璃似的醉人的温柔。这,是得,亦或是失?
在那段日子里,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我的妻,我的女,以及妻腹中的骨肉。于是,懦弱地选择忽略,而只是在涵玉——我的新妻子身上,汲取我所需要的温暖,尽管,我早已明白,她,终不是她。多年之后,终于明了,当初的逃避,是源于心中日益深刻的疼痛与思念,终因愧疚,而选择自欺啊。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愿用我生命中的所有,来换回那天我失去的珍宝。
又见凝儿——我十四岁大的女儿,是因仆人告诉我,小姐去找二夫人了。急匆匆地赶到,看到的是凝儿愤怒的表情与涵玉委屈的泪脸。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芷蕙在哭泣,于是恼怒充斥于我的心扉,我挥手,一掌打上了女儿的面庞。听到那一声响,我才醒悟,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心中,是难以言明的懊悔。这是我放在心上疼宠的珍宝啊!难以置信,不解,疑惑,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凝儿的眼中一闪而过,最终凝聚成的是浓浓的嘲讽与不屑。我的女儿,何曾有这样的神情啊!但现在,她正是用这样的眼神,倔强地盯着我,字字坚定:“你,不是我父亲!”我上前,想要抚慰,一如多年来,她遇到委屈时我所做的那样。但面对这样的眼神,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涵玉的面前,承受她本不应该承受的怒气。妻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慢慢地走过来,六个月的身孕令她的行动有些迟缓,最后停在了凝儿的面前。轻抚她的面庞,妻转向我,眼底只剩一片清冷:“你,打她?”我呐呐不成言,心底的惊慌如野草般疯长。妻却再也没有跟我说话,只是转身拉着凝儿,离去。当妻的手拉上凝儿的手时,我看到了凝儿的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心底,是一片疼痛,无尽忏悔。
“娘!”
听到女儿惊慌的叫声,我快步跑出,看到的是妻苍白的面庞和裙上刺目的血迹。那一天,妻腹中六个月已然成型的孩子,选择了离开。望着妻沉睡的面庞,我的眼底一片酸涩,她,远比我,苦痛百倍啊。
将目光转向女儿,我轻声说:“凝儿,去休息吧,你娘,我会顾着。”凝儿没有说话,从刚才开始,她握着母亲的手,便再也不曾松开。十四岁的孩子,执意陪着母亲,亲眼看着一个生命的消逝,任谁也劝不开。我轻摇头,上前想要拉她,她一躲,闪开我的手,看着我,冷淡得让人心惊:“至此,父女之情已尽。”我怔住,抬起的手缓缓收回,心情沉重:“为何?只因打了你?那只是一时失手啊,凝儿!”面对着女儿,我第一次觉得仓皇无措。“我的父亲,用最真的心,呵护我们,而你,不是!”在那时,凝儿的眼中不再是曾经熟悉的崇拜、依赖,而是一种坚定,满目决绝。十四年来,她的身上,倾注了我所有的父爱。难以忘记,她的出生,带给我的初为人父的欣喜与骄傲;她的呀呀学语、蹒跚起步,直至今天的亭亭玉立,我,一直悉心陪伴。从不曾刻意地去要求她,凝儿却未曾辜负过我的希望,那样聪慧而出色。有女如此,我从不曾为无子而感到缺憾。然而,曾经嬉笑着向我撒娇,委屈时会在我怀中哭泣,贴近得让旁人诧异的女儿,却跟我说,父女之情已尽?
望着她,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父亲的骄傲与尊严,令我无法出言恳求。我想,这只是一个女儿一时的愤怒与伤心吧?十四年的相伴,血缘的牵系,岂是说断就断?然而,我低估了一个女儿对母亲的守护,也忘了自己悉心栽培的女儿,有着不输男儿的心性和意志。自此,她再没有唤过我一声“父亲”,再没有闲聊,没有倾诉,即使碰面,任凭我怎样地努力,也只是微微点头,仿佛真是……陌路。
就这样,在那一天,我失去了两个孩子,我至亲的骨肉,心上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