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四非

1、然后，然后……

　　假若我是凌

　　“方，我发现一件很合适你穿的衣服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又不是女生，你干嘛老给我买衣服？不去。”
　　“但那家店也有适合周的衣服哦。”
　　“……好吧，什么时候去？”
　　“我现在就开车到你家楼下。”
　　挂了电话，我心情雀跃地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吹着口哨出门——
　　“嗨！”
　　一大把沾着露珠的百合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吓我一跳，今夕何夕，清明分明未到，那束拜山花绝对触我霉头。
　　“见鬼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眉，不悦。
　　“鲜花赠美人。”他言语轻佻笑容邪恶，不由分说地将那堆花塞到我怀中。
　　“本少爷现在没空理你。”推开那碍眼的花束，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我直奔楼下，看也不看后头的人。
　　“凌，你去哪里？”身后那只苍蝇居然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我不由得赶紧坐进车内，用力关上车门，然后发动引擎，与此同时，那家伙竟不知死活地挡在了车前。
　　我摇下车窗，探头出去对他横眉怒目：“滚开！”
　　本少爷正赶着去接心上人，挡我者死。
　　“我的车出了点故障，你载我一程如何？”那无赖厚着脸皮把脸贴到车窗之上。
　　“自己叫计程车。”与他并非第一天认识，得寸进尺简直就是他的本性，我岂能轻易妥协。
　　“凌——”他声音哀怨，表情委屈，一双狭长的眸子不停地眨巴眨巴，看得我毛骨悚然。
　　“……上车吧。”我说。
　　他顿时喜出望外，离开挡风玻璃快步朝副驾驶座走来，我当机立断，发动引擎，在他一脸错愕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假若我是秦

　　“凌！”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我气得头顶冒烟。真是只狡黠的小猫，居然敢这样对我，不消说定是又为了那个混账东西，好，好得很，我如何能让你们如愿！
　　我立刻以最快速度坐回自己车内，开足马力跟着那薄幸人驶去的方向狂追。
　　凌，凌，你这朵清纯小百合为何在面对我时便成了带刺野玫瑰？
　　五分钟后，我展露出最潇洒的笑容看向那只一脸恼怒的小猫，乐不可支。
　　“凌啊，车子坏了？莫急莫急，我这顺风车来得可不正是时候？”
　　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瞪我，思量再三，终是不愿上车。
　　我故意看看手表，轻叹一声：“希望你约的那个人没有等急了才好。”
　　他气得发抖，精美的脸上覆满青霜。
　　僵持片刻，他终究以壮士断腕的表情钻进了后座，惜字如金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去方那里。”
　　敢情真把我当柴科夫了。
　　“凌，开门有奖，后座除了那束无处不可怜的百合外，还有另一重惊喜等着你。”我从后视镜中窥探他表情多变的脸，只觉万分可爱，百看不厌。
　　“哼。”他冷哼一声，没有动作。
　　我苦笑一声，低叹道：“你还没有吃早餐吧，我买了三文治和牛奶。”
　　一片真心遭唾弃，还真是不好受。
　　他愣了愣，迟疑半晌，方探手到那花旁慢慢摸索，最后将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抓在手里。
　　我稍感欣慰，适才低落的情绪倏然高涨，等了一阵，却不见他进餐，料想小少爷不习惯在车里吃东西，也罢，到了目的地后我定要督促着他把袋子里的东西统统吃完。
　　一路上，我不断逗他开口说话，他却一脸爱理不理的神色，眼睛只管看向窗外，思绪不知飘去何处。
　　我脑了，停下车子，他也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还不快开车？”他直直地瞪了过来，一双猫眼隐含怒意，异常水润亮泽。
　　“凌，你晚上可有空暇？”我冲他笑笑，自问拿捏得恰到好处，三分优雅，七分柔情。
　　“废话少说，开车！”
　　“你从了我我才开车。”反正早被他看成无赖，我又何必佯装君子，干脆扯掉斯文的面具，露出败类的面目。
　　不料话音甫落，他便动手要开车门，似乎准备直接离开。
　　“好好好，我开，我开。”我连忙投降，立刻发动车子。
　　他重新坐好，思绪不再乱飘，反而一直瞪着我看，目光有怒有怨。
　　“你讨厌我？”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教我如何不心灰意冷。
　　“也不算……太讨厌。”他显然没料到我有此一问，呆了呆，斟酌着用词回答。
　　我不禁转悲为喜，追问：“那为什么不肯给我半点机会？”边说边从后视镜中窥看他细致动人的脸庞，那上隐隐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的那人分明已心有所属，你何必再掺和进去？”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痴傻，方一开始便直言不讳除了周外眼中再无别个，他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但方不幸福。”他固执地坚持，“我要让他幸福。”
　　“傻瓜，那岂是你能给的？”到最后，反而是你自己变得不幸而已。
　　“秦，方虽然不爱我，但却需要我，只要我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便无论如何都不放弃。”难得他终于叫了我的名字，不想说的话却伤我至深。
　　“凌，你这没脑筋的白痴。”在他又要恼怒时，我冲后视镜中的他微微一笑，正式地道，“我给你幸福，可好？”
　　他瞪大双眼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呆傻得可爱。
　　片刻，他低下头去，声音低沉而有力地传来：“我只要在他身边就很幸福。”
　　我握紧了方向盘，心灰，却无法心死。
　　“秦，你不要再爱我，到头来，你会不幸。”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阵揪痛，我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他的翻版，同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同是痴心绝对，你看到了我的“到头来”，为何就看不清你自己的结局？
　　车停在了方的楼下，方早已等候多时，他身后的周阴冷着脸，如同修罗。
　　我转头看向后座的凌，他眼中分明带着掩盖不住的痛楚，却仍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自唇角绽开出一朵灿烂的笑，推开车门，快步朝方走去。
　　第一次发现，那个嚣张冷漠的少年是如此地委曲求全，他的痛，痛在了我的心头，我与他，同病相怜，同样，无可药救。

　　假若我是方

　　“方，等很久了？”
　　阳光下，凌穿着白色休闲裤白色T恤向我走来，有那么一瞬间让我以为他背后张开了一双纯白的翅膀，向我伸手。
　　“我们才刚下来。”我笑笑，执意抓住周的手，把不情不愿的他拖上秦的车中。
　　“嗨，秦。”坐正身，便对上驾驶座上秦那不辨喜怒的视线，我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一直都知道他对凌情根深种，凌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凌最后一个挤进后座，座位上放着的那束百合被他无情地扔出车外，我听到秦夸张地哀嚎一声，不禁失笑。
　　肩膀被人亲热地揽上，凌挨了过来：“方，你还没吃早餐吧？这个给你。”
　　伸到面前的是一袋三文治和一瓶牛奶，我立刻想起今早与我闹别扭不肯吃早餐的周，急忙接过三文治，然后转塞给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吭声的人。
　　“周，吃了它。”我看着周脸上那抹讥讽的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以为他余怒未消，定然不肯乖乖听话，哪想他居然大方地接过，撕开封口，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谢啦，凌。”他毫无诚意地抬眼看凌一眼，黑眸中分明流动着尖刻的冷嘲。
　　“要谢也该谢我吧。”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秦突然平静地开口，我一愣，看向凌时，只见他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悄然爬上可疑的潮红。
　　周顿时放声大笑，蛮横地将我扯入怀中，在我耳边冷声笑道：“原来不是情敌的早餐。”
　　熟悉的气息与体温让我心跳莫名，心中不禁一窒，甜蜜而痛苦，有多久了，他都不曾这般与我亲近。
　　“牛奶。”凌的声音平静无波，拿着奶瓶的手却不易觉察地微微颤抖，俊美的脸上难掩悲痛失落。
　　周极从容地接过他递来的牛奶仰头便喝，自然不过，理所当然。
　　“要吃吗？”周把啃了一半的三文治扔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方才慢慢吃起来。
　　“来，补充点钙质。”他把喝剩的半瓶牛奶也扔给了我。
　　我拿过瓶子，双目紧盯着他，暧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瓶口，他那张狷狂迷人的脸顿时微微泛红。
　　我吃吃地笑得得意。
　　“方你少给我这么恶心巴交！”周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更恶心的事我们不也做过了？不过是间接接吻，你反倒害羞？”我戏谑。
　　虽然周和我闹别扭不吃东西，但终因担心跟着他绝食的我会饿坏，主动分我一半，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我的周，只要知道你在乎我，即使万劫不复，我也愿意。这种潜伏着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随地烟消云散的爱情，我接受。
　　他看过来，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挑眉道：“我马上就可以证明给你看，到底谁更容易害羞。”
　　我会意不及，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被封了口舌，他的吻来得突然而炽热，势头凶猛，辗转缠绵。
　　“啧，春天还没到呢，就已经开始发（咳咳）情。”秦的声音充满揶揄之意。
　　被他一言惊醒，我猛然回转过来，圈在周脖子上的手下意识游移到他肩上，稍一着力，便将他推开。
　　他虽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却也安分地靠回座椅上，黑眸湿亮有神，溢满得逞之色。
　　我这才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看向凌，只见他痴痴地看着我，眼中一片凄迷悲惶。
　　心，突然剧烈地疼痛。
　　脑中不自觉响起凌曾说过的话，只要能在我身边便能满足，若看到我开心的话，他便加倍快乐。
　　如此情深意重，教我如何承受？
　　凌，不值得，真不值得，我这么个自私的人，就算知道你这般掏心掏肺地付出，也不肯回报半分。
　　选择了周，我就绝不放手。
　　念及此处，但觉手背一暖，垂眸，是周的手覆了上来。
　　“方，你后悔也没用，这辈子你别想摆脱我，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是的，下地狱，从遇到周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知晓了命运所安排的结局。
　　周，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即使炼狱火海，只要有你相伴，我也心甘情愿。

　　假若我是周

　　我以为他会恼怒，但他只是莞尔，云淡风情。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用力地反握住，我不再说话。
　　一直到了富业商厦，他也是紧握着我的手。我干脆也加了几分力度，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他惊愕地回眸看来，我便含笑回望，他一愣，愉快地勾起唇角，那一刻，我的心很痛……很痛。
　　秦对凌的感情我与方有目共睹，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凌既是流水，也是落花，他拒绝了钟情于他的人，也被钟情之人拒绝。
　　报应不爽。
　　秦得不到凌，凌得不到方，方得不到幸福。我不让他幸福。
　　四个人，三段恋情，注定惨淡收场。
　　步入商铺，方殷勤地为我挑选衣服，不时与凌交换意见，乐也融融，言笑晏晏，好一幅和谐画面。
　　秦懒散地靠在门边，一双桃花眼由始至终都专注于同一个人，眼中有痴有痛。
　　被爱与去爱，哪个更刻骨铭心？
　　单恋与相恋，哪个更幸福？
　　有些感情是毒药，投入越多，毒性越烈。
　　方，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真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融入我的血肉里，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越是爱你，你只会越是痛苦，越是不幸，越是绝望。
　　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毁得彻底，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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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我是秦

　　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那么倔强骄傲的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扬眉冷笑，应对从容，此刻却蜷缩在这阴暗的巷角里，压抑地无声地啜泣着，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我不敢走上前去，我知道他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他这副脆弱狼狈的模样被别人看见。但他哭得那般伤心，仿佛肝肠寸断，抽噎之声低低传来，绵密如针，尽数刺入我五脏六腑，痛不堪言。
　　我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他发出细细呜咽，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
　　“凌！”紧紧地拥抱着他，发觉他全身颤抖得厉害，我的心窒痛得几乎停跳。
　　浓浓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出，该是醉了，糊涂了，压抑在心底的悲痛才会如此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然而，却是最真实的情绪。
　　不愿看见这么伤心欲绝的凌，他是阳光下意气风发的跋扈少年，最适合他的是轻狂飞扬的笑容，绝非这般泪流涟涟。
　　看见他痛哭不止，我的血液因悲愤而沸腾。
　　要怎么做才能守护他的笑容，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曾以为只要紧追不舍，死皮赖脸地留在他身边，做尽一切能够表明心迹的事，终有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谁料事与愿违，我追得紧，他防得严，明明近在咫尺，心却隔了天涯，遥不可及。
　　方，你别怪我决绝，秦某曾自命风流，身边美女如云，左拥右抱，负心薄幸，直至遇到凌，才明了这一生的情皆为这一个人而动。我不能看见他不快乐。
　　只要周存在一天，方就不会回头看凌一眼，凌伤心，我痛苦，为今之计，只好让周在这世上消失了。
　　“秦……我好难过。”
　　凌眼神散乱地抬起头，神志不清的脸上犹有泪痕未干，我的心顿时像被利刃穿过，呼息之间，全是痛楚。
　　轻轻地吻着他的额角、眉毛、眼睛，舔到他颊边冰冷的泪，苦涩的味道在心头逐渐散开。
　　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