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若》隐殇

66、第六十六章

　　我相信李子清总能将众人安排好
　　可是却忘了多了一个灵儿
　　当他牵着灵儿一脸无奈的来到我面前，告诉我灵儿吵着要和我住时
　　我笑的很欢乐，因为这世界上也有李子清摆不平的事儿
　　我们住的还是我原来的房间，除了我的东西全不见的，该有的都有
　　譬如这被子，帐子，我狐疑的检查了一番，都好像是新换上的
　　铺好了床，招呼灵儿来睡觉
　　吹了烛，两人并排着睡在床上
　　“敏儿姐姐？”
　　“恩？”
　　“给灵儿再讲个故事吧”
　　“好”我微笑，黑暗中开始慢慢讲起那个曲折的故事，我讲的是那个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故事，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跑到了嘴边来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有一天，佛主光临了圆音寺，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蛛蛛。佛主停下来，问这只蜘蛛：“你我相见总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多年来，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蜘蛛遇见佛主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了。佛主问到：“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主点了点头，离开了。
　　………………
　　就这样，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家庭，成了一个富家小姐，父母为她取了个名字叫蛛儿。
　　一日，皇帝决定在后花园为新科状元郎甘鹿举行庆功宴席。来了许多妙龄少女，包括蛛儿，还有皇帝的小公主长风公主。
　　………………
　　蛛儿回到家，心想，佛主既然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不让他记得那件事，甘鹿为何对我没有一点的感觉？
　　几天后，皇帝下召，命新科状元甘鹿和长风公主完婚；蛛儿和太子芝草完婚。这一消息对蛛儿如同晴空霹雳，几日来，她不吃不喝，穷究急思，灵魂就将出壳，生命危在旦夕。太子芝草知道了，急忙赶来，扑倒在床边，对奄奄一息的蛛儿说道：“那日，在后花园众姑娘中，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苦求父皇，他才答应。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就不活了。”说着就拿起了宝剑准备自刎。
　　就在这时，佛主来了，他对快要出壳的蛛儿灵魂说：“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甘鹿）是由谁带到你这里来的呢？是风（长风公主）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的。甘鹿是属于长风公主的，他对你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蜘蛛，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蜘蛛听了这些真相之后，好象一下子大彻大悟了，她对佛主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刚说完，佛主就离开了，蛛儿的灵魂也回位了，睁开眼睛，看到正要自刎的太子芝草，她马上打落宝剑，和太子深深的抱着……
　　故事很长，我想灵儿一定听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也想入梦的时候
　　却听见灵儿说：“姐姐知道灵儿生日的时候，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吗”
　　“恩？”我随口先应了一声，赶走瞌睡虫，仔细听她讲话
　　“是敏儿姐姐和皇帝哥哥永远在一起”
　　我想起在那栋琉璃堆积的阁楼里，她问过我相似的话
　　那时她问过我是不是说出口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她说她许的愿望是希望皇兄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是啊，说出来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那时我的口气无比轻巧，甚至是有些邪恶
　　“姐姐说过最后的愿望说不来就不灵验了，可是……灵儿告诉皇帝哥哥了……”说着竟哽咽声传来
　　我翻身，抱住身边的小丫头
　　柔声道“不是灵儿的错，灵儿许的愿望真是希望我们在一起么”
　　感觉怀里的丫头点了点头，我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那时的自己怨着他，没有一句好话
　　有些话 有些行为现在想来都太过了
　　我轻轻得拍着小丫头的背
　　“我和你皇帝哥哥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姐姐的心给了别人啊，所以和灵儿无关的，虽然这个愿望不能实现但你的皇帝哥哥一定会幸福的”
　　拍着拍着，竟然轻轻的拥着身边的小女孩，不知不觉睡着了

　　[卫渊 斩情]
　　门外伫立的人影，静静的听完了那个故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敏儿以为不会出现的皇帝陛下
　　他听了故事，又静静的听着房内人的对话
　　生日的愿望吗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常常进宫陪灵儿玩耍
　　而他只能站在惜莲阁上远远的望她
　　为了那一颗天麝香木，或者是为了秦少谦
　　那时候她怨他，恨他，远远的躲着他
　　他想自己错了么
　　那个叫秦少谦的男子么虽然凌霄门的行刺是个意外
　　但是结局都是一样，他依旧入了他布下局
　　每一步都是朝他期望的方向
　　后来想起他不止一次的懊悔过
　　可是重来一次当年的自己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时执念太强他容得她不到自己的身边却容不得她伴在他人枕侧
　　于是费尽心机，于是手段用尽
　　却只是将她越推越远
　　那个笑容绚若朝阳的女子
　　那个吃着落云斋的点心一脸满足的女子
　　已然离他越来越远
　　生日的愿望么
　　那是他每日最接近她的时候，当灵儿那张小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她讲的每一个故事他都由另一个听众嘴里听到
　　灵儿生辰的那日，因为灵儿转述的那句夜里怪冷的，就由晚宴改成了午宴，灵儿会带她去看那七色琉璃的惜莲阁不是他的安排，可是他也没有阻止，甚至有些好奇，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是他为她造的琼楼玉宇，他也想知道她可喜欢
　　那座流光异彩的阁楼里传出的熟悉琴音戛然而止
　　他不敢去看她，只等她走了才现了身
　　苍白的指尖蘸上琴板上的血，温热刺痛
　　原来
　　她怨他如斯
　　“姐姐说吹熄了蜡烛可以许三个愿望”
　　“灵儿许了什么呢”他那夜心不在焉的听着妹妹讲述白天的点滴，所以没有注意到灵儿说最后一个愿望时踌躇了半晌
　　她说“灵儿把最后的愿望留给了皇帝哥哥，希望皇帝哥哥和敏儿姐姐永远在一起”

　　窗外的人影身形一动，闪至窗前
　　他的眼贪婪的望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容颜
　　回忆汹涌而来
　　他只觉得那沉重的无力感压制着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她是他的‘得不到’
　　敏儿，那个故事是说给我听的么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由得觉得苦涩
　　他现在能把握的幸福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整颗心都落在了她那里
　　她带走了他的心，填满了他的回忆，他哪里还有心可为别人而动
　　她离开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有些怪灵儿，怪她讲出了那第三个愿望
　　可是，心底却明白
　　他和她，不是一个孩子的生日愿望便能牵连在一起
　　虽然她曾说若你活下来，我就嫁给你
　　对他来说，那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却浸透了他的‘良苦用心’
　　她太心软，于是他以性命相挟
　　于是……秦少谦死了，那是他精心布局里的又一个意外
　　而这个意外打乱了他的安排，终将一切导向不可知的未来
　　最终他走出了那一步，支开了司徒博雅，变相软禁了她
　　从进惜莲阁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笑过
　　——这世上最难以操控的就是感情，最勉强不得的也是感情，纵使你强留我于此一生，我也不可能爱上你
　　这便是她的回答了
　　她烧毁了大半他为她做的画
　　他看着付出的一颗心被弃若敝屣，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他想要恨她，可是见她吐血还是会觉得心口绞痛
　　她昏迷了几日他便陪了她几日
　　恍惚中觉得她若不醒来也好，她不会和他生气，不会和他吵
　　而他也能日日看着她安详熟睡的脸庞微笑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蜻蜓点水的掠过他的脑海
　　他怎么舍得，失去那最是灵动的笑颜

　　她醒后脸色却是愈加苍白
　　他不忍他心疼 所以当睿王爷来劝他放了她的时候
　　他的心已经开始犹豫了
　　可是她一句话 便夺去了他那份犹豫
　　——是啊，说出来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她用那样轻巧的语气说着那样刻薄的话
　　这个女人是存心的她狠狠的将他的心掷在地上，又补上一脚
　　他忍不住出声质问她
　　难道真的不论他怎么做她都不愿看他一眼
　　即使
　　为她，天下名琴尽收宫中 为她，日夜监工琉璃阁起
　　为她，俯低身段忍气吞声 为她，彻夜不眠病榻前守
　　千丈沟壑，万丈深渊，他不是不懂
　　他愿意认错，可也要她给他认错的机会
　　他相信日月变换，总有一天可将这沟壑填满
　　可是没有用的
　　——君不夺臣妻，你难道要天下笑话
　　她言之凿凿，她目光坚定
　　竟叫他一刹那生出杀意
　　可转身那杀意便化为了须有
　　他不会去动他因为那样只会让她更恨自己

　　她受困的风声是他存心放出的，目的是要引来那条漏网之鱼
　　是叫暗夜么，似乎是这样
　　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和她的关系怎么瞒得了他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睿王爷竟然和凌霄门的余孽选择了同一天动手
　　也想不到她会冲入那片箭雨里
　　——是他杀了她
　　看着她缓缓倒下 他脑中只剩下这五个字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明明苍白如纸的掌心为何他却觉得流动着令人心惊的殷红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却告诉他
　　——她消失了
　　他有些许的庆幸，她消失了幸而只是消失了
　　凌霄门的余孽他没有心思去追查
　　睿王爷那夜曝露出来在宫中的暗桩他也视而不见
　　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和之前一样
　　司徒博雅回来了那个她说放在心里的男人
　　他不想再回忆和这个男人的对话
　　连那个夜晚的自己他都想要统统抹杀
　　他唯一记得的，却是最想忘记的
　　是他答应了那个男人对她放手
　　他努力地去证明自己的一言九鼎
　　所以他只是远远守着她的消息从她出现在清澄山庄到进入都城
　　可是现在他要走了
　　错过了今夜 他便永远也见不到她
　　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悄悄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信步在如练的月光下
　　司徒的府邸他一直命人打扫着
　　她的院子竟然是他这一年来最常去的地方
　　夜色的遮掩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他能清楚明白的感受到她的快乐
　　有时她甚至会低低的笑出声来，感染了他也弯了嘴角

　　“敏儿，要幸福——”
　　他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的额角
　　天际渐渐显露出一片鱼肚白
　　伴着夜色一同消失的那个人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那滴顺着他的颊 滴落在她额上的泪
　　没有人听见它滴落的声音
　　也不会有人看见他存在的印迹
　　它至始至终只能成为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