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若》隐殇

64、第六十四章

　　继凌霄门在一场无名之火中灰飞烟灭后，江湖中一个叫千机门的神秘阻止一日间崛起
　　在这个四季如春的谷中，玄衣墨发的男子临风而立
　　身后的竹屋玲珑雅致，屋子正对着一泓平静无波的湖水，周围群芳缭绕，世外桃源不过如此
　　而这个男子正是千机门的主子
　　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眼，望着那如镜面般的湖水，却有似透着湖水望着更远的地方
　　“扑哧扑哧”
　　白色的小鸽子的到来打破了他的遐思
　　玄衣男子熟练的抽出小东西带来的纸条，毫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有了道道裂痕
　　“李子清与一名唤敏儿的女子行往晏城”
　　千机门，晓千机
　　他门下的探子无孔不入，无事不晓
　　开始的时候，是为了凌霄门剩下的兄弟们有个去除，敏儿不喜欢他做杀手，他便做个商人，做个贩卖情报的商人
　　凌霄门那把火是他亲手放的，毫无眷恋的
　　他有了更在乎的人，除了那个女子，什么都无关紧要
　　可是，她却消失了，消失在他面前
　　消失的如此干脆，无迹可寻
　　他常常来谷里小住，想着莲若知道了会不会回来
　　这样的山清水秀不是很适合隐居么
　　无人打扰的山谷，有他亲手修造的竹屋，亲手撒下的花种
　　而他只是反复的做同样的梦
　　梦里她朝他奔来，银光刺穿了她的身体，他的血染满了她的衣襟
　　梦里的她总是一面愁容，不断的说“拿这命来还你的情，可好”
　　有时他甚至怀疑，记忆里笑语盈盈那个她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是那个人么，真的会是她么”
　　他的脸上浮现出似喜还忧的神情
　　脚下刚迈出一小步，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相见真不如不见
　　是她又如何
　　她都还了他的情，舍了他的心
　　他究竟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彼时我与李子清已上路行了三日，还有一日便入晏城了，若非是必经之地，我其实真的不想再踏进去了，那里有我最美最痛的回忆
　　“前方何人挡路”
　　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我听见车夫中气十足的声音
　　瞧了李子清一眼，他示意我稍安勿躁，探出了车厢
　　不一会却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
　　我担忧地撩起一角，偷眼看去
　　暗夜！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那个和李子清纠缠在一起的男子
　　“停下”
　　我大叫了一声，暗夜突然好似被施了定身术，李子清一见他停下也收了剑势
　　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我缓步走过去
　　那双勾人心魄的眼里变幻了几重，紧紧闭了又张开，才开口
　　“莲若”
　　那是他一个人的莲若
　　我说过，你若唤我莲若，我便是你一个人的莲若
　　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他午夜梦回泪湿衣襟的莲若
　　“你回车上等我吧”
　　李子清还是不安的望着我，又重复的一遍，保证自己只是在附近说两句不会出事，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可他真的离开了，我又觉得对这面前的男人无话可讲
　　感情就是这样，爱的时候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想要一起分享
　　不爱了，连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场面话都懒得讲
　　对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还好吧”
　　虽然我其实觉得他样子看起来挺好的
　　暗夜答非所问，“明知不该来的，却忍不住来了”他漆黑的眸子如一汪深邃的潭水，我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既知不该来，那你便走吧”我挥挥手，刚刚再见他的刹那，我突然无比清晰地感觉自己真的是放下了
　　“我已经不再是杀手了”
　　我点头“那很好，杀人者人恒杀之，刀口上的生活过得不易”
　　“我——”他停顿了很久，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吞吞吐吐的暗夜
　　我等了半晌，他才继续“那夜为何要救我？”
　　“太害怕了吧”我仰头，丽日当空，天气晴好，嘴角不禁扯出一个微笑“怕又有生命在我眼前消失，或者我倦了，陷在那团纠缠不清的感情里，于是找了个机会，懦弱的选择了逃避”
　　躺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无数次的问自己
　　为什么会冲回去，答案有很多种
　　纵然是不爱了，也见不得爱过的人死在自己眼前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
　　“与你无关的，不用放在心上”
　　我笑着望着他，这个唯一会叫我莲若的男子
　　他亲启薄唇，却终究未发一语
　　这世上有一种结局叫相忘于江湖，我和他便是这样的有缘无份
　　我转头，离去，他至始至终不曾挽留
　　我想他应该也是放下了吧

　　番外暗夜
　　他是一个孤儿，是凌霄门顶尖的杀手
　　他人生所有的意外都是从接了那桩刺杀司徒博雅的任务开始的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出鞘见血，他的招是杀人的招，招招致命
　　可是他败了，败在轻敌，败得心不甘情不愿
　　从来没有人知晓清雅绝伦的司徒大人竟然还是顶尖的用剑高手
　　那个男人竟然隐藏的那样深
　　看着院子里刹那涌出的暗卫，他终是寡不敌众，负伤逃离
　　如果他知道那个破庙中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也许即便是死也不会踏入
　　因为即便化作白骨也好过那千年凝望的痛
　　“你醒了吗”
　　“你是谁”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恍惚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握剑的手一紧，时刻的危机感已经成为杀手的本能反应
　　“路人”回答他的声音淡而清澈，他突然选择相信她，没有缘由的，只是觉得那个声音让他很安心
　　再次醒来，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女子蜷缩在自己的怀里
　　她并不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但是透进来的晨曦笼罩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十分的可爱灵巧。
　　只见她眉头皱了皱，暗夜赶紧闭上了眼假寐
　　感觉身边的女子果真是醒了，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方才软玉温香在怀，现在倏地空了，无由的升起一阵失落
　　他听见她走远了，才睁了眼
　　她走了么，他的右手不禁抚上心口的位置，为何心跳顿了一拍
　　看着角落里的包裹，他突然又安心了，嘴角意外的扬起，为那女子的心无防备有些无奈
　　没多久，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考虑了很久，再见她要说些什么
　　最后，他决定说句谢谢
　　而那个女子靠在门口，姿势有些奇怪，一副出家人的口气“相逢即是有缘，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只是为自己积点福罢了”
　　相逢即是有缘么
　　他又说了句谢谢，谢谢她的相逢
　　然后她又离开了
　　他等了她很久，直到日落西山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对晚归的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些懊悔地选择了沉默
　　直到看见她拿着那把脏兮兮的匕首准备烤饼的时候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他将自己烤好的递给她，然后又恢复了沉默，直到她来问自己的名字
　　这个女子真的很有趣，她竟然先自报家门，顺便还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
　　杀手对于血腥特别敏感，对于危险也一样
　　赶走了狼群回到破庙的他一进门就看见摇摇欲坠的她
　　下意识的揽住了那女子下落的身体
　　那唇上轻拂过的香甜如夏日的莲
　　心跳又顿了一下，脑中有刹那的空白
　　安抚了那女子，可迟迟入不了眠，所幸起身看着她的睡颜
　　她很美，她的美丽有种令人快乐的魔力
　　她说她叫莲若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小心翼翼怕弄醒了她
　　可是这样的女子，终究不会属于他
　　他没有明天，连现在的每时每分也是偷来的
　　他立在溪头这样想着，萧声也染上了愁绪
　　然后听见了声后的哽咽声
　　她红肿的眼睛写满了慌乱无助，她的哽咽有些委屈委屈的让人心疼
　　待意识过来时，他已经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一刻也好，让他成为她的依赖，让他来承载她的悲伤
　　他原本只奢求一刻，可原来越贪心
　　他喜欢听她将化蝶的故事，因为她傻傻的，自己讲着讲着竟然落泪了
　　他喜欢她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喜欢她盛着星光灿烂的双眸
　　他喜欢她央他舞剑时候奕奕的神采，眷恋她替剑挂上银蝶的侧脸
　　他的人生里，过去只有任务二字
　　而今天开始，他的人生里，又多了两个字，叫礼物
　　他情不自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那是他的回礼
　　看着面前的女子两颊飞上的红云，他笑了，他想那是他第一次发自真心的快乐着
　　他还记得她转身前的表情，很欢乐又带着女儿家的羞赧
　　他看着她身影远去，然后几道人影突然出现，遮挡了他的视线
　　他以为那次离去便是永别
　　无数次的想起，若不再见，或许心就不会那么痛
　　她可以永远只是记忆力的一个片段，宁静如水，和暖如阳

　　可是命运的齿轮缓缓而动，听不见他微弱的呼喊
　　上帝径自安排，那样的场面，那样的无奈
　　失败的刺杀，因为他的心动了
　　杀手不能有情，情感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无异于自杀
　　他明白，可是心还是做不到期待的波澜不惊
　　她几乎是冲入他的剑阵，明眸华服，比当日无比闪耀
　　他的剑抵在她的眉间，而她护着身后的男人
　　嫉妒如最凶恶的毒蛇一瞬间缠绕上他，他几乎控制不住毁了这个扰乱心神的女人
　　可最后，还是犹豫了
　　她手臂上的殷红那么刺眼，刺眼到让他无法呼吸
　　一点小伤都如此在意，他怎么忍心伤她
　　他决定带走她，这个祸乱他心的女子，不如带她在身边
　　那样便会安心了吧
　　于是他折回皇宫，他潜伏在夜色里小心的接近
　　他听见她的歌声，凄凉婉转，那是她为他唱的么
　　抱起醉倒在青石板路上的女子，这样的夜，地上该有多凉
　　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他面前
　　是他惹他哭了么，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他该放手么，那双流着泪的眸子始终定定的望着他
　　有疑惑，有怨怼，有无奈
　　他叹息他唤她的名字将她拥进怀了
　　放不下，放不下了
　　他不是没有听见渐近的脚步声
　　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女人，一边推开他一边眼里却盛满了担忧
　　他会来带她走，一定

　　他策划了一次行动，顺利的把她带回了凌霄门
　　那似乎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堆积了所有美好的回忆
　　他徘徊在她的窗下，只是静静的望她，等她原谅他
　　而她原来计较的是那日在破庙他不顾而去
　　她肩上粉色的疤痕犹如利刃瞬间穿透了他
　　抑制住喷涌而出的心疼，他对她说对不起
　　那是从未从他口中说出过的三个字，全给了她
　　不止如此，他所有的未曾都为她而颠覆
　　他伴她月下吹箫以博卿欢
　　他为她弃剑执梳将青丝梳理
　　他与她端坐茶香缭绕之中，心却没有一刻安宁
　　直到她说
　　莲若，我喜欢你叫我莲若，那我便是你一人的莲若
　　她的话语如一阵清风吹散笼罩着他的薄雾
　　抛开一切身份地位，她只是他的莲若
　　忘情的拥她入怀，覆上那眷恋已久的红唇，不满足于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他想要更多，不断的深入，碰触，唇齿的游戏吸允
　　直到怀里的人气息混乱才松开，迷离之际还不忘索求一个永远相伴的承诺
　　我会永远陪着你
　　那是她的承诺，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如烙印嵌入他心上

　　那次心惊胆战的踏青，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暗夜的脸上总是带着甜蜜
　　因为她的故意落水，他曝露了背后的伤
　　她又落泪了，他虽然心疼她的眼泪，心里却是暖暖的
　　遇见你，我如此感激上苍
　　这是她对他说的，却也是他想要对她说的
　　毫无犹豫的，他开口说娶她
　　可是她却慌乱的退了一步
　　他不解，她不是爱他吗，他们已然如此亲密，为何她竟然逃开
　　浓重的失落感拜访了他，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想他是恼她了
　　以至于第二天属下的汇报都听的心不在焉
　　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扑入自己的怀中，让他陡然一惊
　　那一刻方才恼怒的事情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挂念着怀中的女子，微颤的身躯叫他慌乱害怕
　　他终于觉悟到自己这辈子应该就栽在面前这女子手上了
　　无奈的抱她回了房
　　等待他的是这一声最大的惊喜
　　她说嫁他，她竟然说嫁他
　　他明白她的担忧，其实在想好娶她的时候他就考虑要脱离云霄门
　　他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包括安宁的生活
　　以后换我等你，尽我的余生
　　这是他的承诺，他打定主意料理完手中的事就陪她归隐山林
　　可是她却走了，带着从她手里骗来的人皮面具，逃离了他身边
　　那一夜，凌霄门里传出的长啸声惊起了一林的飞鸟
　　他不信，她怎么会抛下他
　　不会的，她说过，永远会陪着他，是他，是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追随他
　　他暗地里开始筹建自己的阻止，一时间他无法脱离江湖，只能为自己造一片与刀光血腥无关的生存之地
　　他会等她，那个说要陪着自己的女子一定会回来
　　可他听见的是什么，她竟然要成亲了
　　那晚师傅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他，他说刺杀了皇帝她就成不了亲了
　　成不了亲，那个病入膏肓的新郎，那颗天下无双的天麝香木
　　他顾不了辨清其中的真意，鬼使神差的应了
　　他只知道他会死掉，看着她嫁作他们妇，他一定会生不如死
　　而那次刺杀他九死一生，不得不入关疗伤
　　待出关时，已是斗转星移
　　他找到了她，可是她说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又爱上了别人
　　他想他是晚来一步，可是从很久以前其实已经错过了
　　凌霄门灭了，那次刺杀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他看着熊熊燃起的红光
　　从今天起，世上没有凌霄门了，他与杀手二字再无关联
　　暗夜——千机楼楼主，这才是他的身份
　　离归隐只差一步了，但那人生却再也和他无关

　　他看着她亲吻另一个男人
　　用自己的性命逼迫他放手
　　她真的不知道么
　　他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她
　　她是他致命的弱点，唯一的软肋
　　可却毫无犹豫地亲手将利剑贯穿他胸膛
　　原来，自己又被舍弃了
　　他看着自己的心被攥出来，一把丢进潮湿阴冷的角落里
　　犹如坠入地狱
　　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他要忘了她
　　他赌咒发誓着，可知道了她被囚皇宫，还是八八的赶去救她
　　他们说这是一个圈套
　　可是圈套又如何，他终究放不下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去
　　而当那朝思暮想的女子倒在自己的怀里
　　他后悔了，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见证她的离去
　　她说，拿我的命还你的情可好
　　不好，不好，他第一次对她大吼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不要她的命啊，他只要她好好的，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不爱他也没有关系，只要她依旧可以在阳光下笑着，那便足够了
　　可她不答应他，原本灿烂的眸子慢慢失去了神采
　　痛楚有内而外将他撕裂，他盲了，他聋了，他哑了
　　整个世界成了灰色
　　他拔出她身上的箭，反手要插入自己心口
　　怀中却腾起白雾，他惊诧的看见她慢慢消失于无形
　　消失在他眼前
　　他不信，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了
　　千机楼的人全被他派去打定她的消息
　　她会回来的，因为她说过以后换他等她
　　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在他为她造的世外桃源等她

　　再见时，他想说，你看，我们可以一起归隐，我寻到了一处山谷没有人会来打扰
　　可出口却是“那夜为何要救我”
　　与你无关的，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她的回答，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很美很安然
　　他没有挽留
　　他的心愿只是想看见她在阳光下的笑脸
　　心愿达成了，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也没有离开
　　只是远远的跟着她，他也许会在她落脚的地方再建一座世外桃源
　　他不想离开她太远，这样想念的时候也能远远看一眼
　　马车扬起的尘埃平静的刹那，又被一阵马蹄掀起
　　马上玄衣的剑客，手不离剑
　　没有人看见他手心的银碟
　　没有人知晓他曾拥有又失去的暖阳
　　他回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他
　　可是心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