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地老，我的天荒》墨羽流香

1、你们的地老，我的天荒

　　假如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

　　情浓的时候，我常常这样问景生，而他总是抚着我的头，笑而不语。

　　尽管我知道这样问，很愚蠢。

　　于是，我退了一步，如果我和雨薇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

　　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的心“咯噔”沉到了底。

　　雨薇是景生的前妻，确切的说，应该是他已经去世了三年的妻子。

　　初到景生家里坐客的时候，他们的大幅结婚照还挂在墙上，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幸福得令我嫉妒。

　　景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用毛巾擦着手，当看见我对着照片发呆时，有了慌乱。

　　他反复解释说，因为常常住在工作室，所以家里还来不及整理，说着，拉着我去了饭厅。

　　三年了，还有什么是整理不清的，除非，她还住在他的心里。

　　我努力不去多想，喉咙里却总像有个东西卡在中间，下不去，上不来。

　　景生是个很会做菜的男人，一桌子的丰盛菜肴都是我的最爱。

　　吃着他亲手为我烹饪的美味，我忽然想到，他从前也是这样暖他妻子的胃吗？

　　再次去景生家的时候，墙上的照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我的大幅艺术照，同样的笑靥如花，我有种胜利的窃喜。

　　景生从背后环着我，变戏法似的将一枚璀璨的钻戒套进我的无名指，蛊惑的说，嫁给我吧，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抑制不住的喜悦从我的眼里溢出，我对他说，

　　嫁给你，你一定要用心爱我。

　　我会用心爱你，一直爱你到地老天荒！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里酸溜溜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所有准备步入新婚的女人一样，陀螺般的转个不停，设计新式的室内装修，购买精致的细小摆件儿……

　　恰逢我们新婚之前，景生的工作室也忙碌起来，完全抽不出一点时间陪我。结婚的事，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张罗。

　　景生的工作室在天宇大厦的二十一层，主要从事雕刻艺术。我们公司陈设在大堂的大鹏展翅就是他的作品，高有三米，雕工精湛。

　　那天，我路过景生的工作室，想着他最近很辛苦，便买了他喜欢的披萨带了上去。

　　门虚掩着，空无一人。我猜，他大概领着大伙出去吃午饭了。

　　百无聊赖，于是在诺大的工作室转了起来。

　　这是个标准的工作狂的环境，一地的狼藉，四周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半成品。不过，我对这些大都不感兴趣，自认没有什么高品位的审美和鉴赏能力。

　　转过短短的一截走廊，在最里面，有一间房。门上挂了一把锁，景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心，居然忘记了把它锁紧。

　　我伸出手在锁上略一徘徊，便摘了下来，好奇的推开了门。

　　里面是一室的成品雕塑，大都为了防止灰尘而蒙上了白布。

　　我失了趣味，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脚不慎刮到了一截白布，凉鞋的带子顺势将白布勾了下来。

　　一人高的雕塑栩栩如生的立在我的眼前。

　　洛雨薇，他还是没有忘记她！

　　千头万绪瞬间涌上了我的心头。

　　洛雨薇，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同乡，同班，同寝，曾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她第一次挽着一位男生的手臂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幸福的向我介绍，小雅，这是景生，我的男朋友，读艺术系。

　　我礼貌的笑着与他握手。

　　景生高大俊朗，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的忧郁气质，还有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只那一眼，我便陷了进去。

　　后来，我常常会像个小偷一样跟着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手牵手的花前月下，约会，亲吻。

　　一恍七年，我都活在阴暗的角落，默默的注视他们。

　　直到有一天，洛雨薇出了意外，我们在海南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游泳，冲浪，玩得不亦乐乎，她却因为精神疲倦，沉入了海底。

　　我重新出现在景生的面前，以安慰者的身份。

　　我陪景生去酒吧拼酒散心，陪他数着天上的星星，给他讲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为他编织雪白的围巾，我做了女朋友应该做的一切，顺理成章，我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妻子在出事的那天，喝下了少量的安眠药，她原本应该可以像一尾鱼一样遨游在广阔的海洋里，只是，她实在太困了，困得沉进了海底。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雨薇，对不起，我和你一样，都是深爱着景生，我无法看着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还是被你看见了……”景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背后，脸上出奇的冷静。

　　“景生……”我赶紧拭去眼泪，换上一副无瑕的笑容。

　　他缓缓的走近雨薇的塑像，痴迷的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脸。

　　“我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可是，我还是无法忘记她，小雅，我们的婚礼……取消吧。”

　　声音如风飘过，狠狠的砸进我的心里。

　　“景生，我带了你喜欢的披萨，你要不要吃点？”

　　我对他刚刚的话置若罔闻，仓皇的逃出那间屋子。

　　“小雅，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景生追了出来，尖锐的声音几乎把我的耳膜刺破。

　　“景生，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披萨，你尝尝，还是热乎的。”我举着披萨喂他，眼里装满了乞求，哪怕他只吃一口也好，这样，我就会相信刚刚他不过是在跟我开玩笑。

　　景生推开我，将我举在他面前的披萨粗鲁的打翻在地。“小雅，你不要再对我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几天来的喜悦，甜蜜顷刻坠落万丈深渊。

　　我疯了一样的尖叫着跑了出去，我不相信，不相信数日前还掷地有声的爱情承诺居然会这么快就被他无情的推翻。

　　什么地老天荒，什么最幸福的女人，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我一口气跑到湖边，望着静如止水的碧绿，忽然变得无比宁静，也许……睡上一觉，醒来，景生还会和平常一样，捏着我的鼻子叫着，懒猫起床！

　　“扑通！”

　　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气泡急遽的上升，我的身体像吸水的海绵一样，不由自主的下沉，沉得让我窒息，绝望，从骨子里头渗开、、、、

　　海藻一样的头发缠住我的身体，我仿佛看到洛雨薇苍白的脸，她笑着说，小雅，你来了。

　　我前所未有的恐惧，死命的挣扎，不，我不想死，景生，救我——

　　“扑通！”

　　一个有力的手臂从水里托起了我，我看到落雨薇怨恨的失望，我得意的笑，直到她不得不重新沉回湖底。

　　弥漫着消毒药水的病房里，我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裤在墙上画着正字，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景生还是没有来看我。

　　在我背后，那个姓刘的医生总会带着几名护士对我指指点点，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把我当成怪物一样的研究。

　　“景生，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望着窗外，看着院子里有十几个与我相同打扮的人。

　　有的在胡言乱语的叫着跌了跌了！

　　有的张牙舞爪的叫嚷着，不要杀我！

　　有的安静的望着天空，痴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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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我来接你了！”

　　我猛的回头，看到景生，心里狂喜。他温柔的笑着，身上不停的滴着水，滴在地上，漫延在我的心里。

　　“你怎么了，景生，你为什么全身是水？”

　　我担心的看着他，窗外，碧空如洗。

　　“小雅，我们我们回家吧！”他向我伸出手，顺着手掌，水越滴越多。

　　“好，我们回家。”我满心欢喜的握向他的手，从空气中穿过。

　　怎么会这样？我难以置信，抓狂的扑向他，身子在空气中穿梭而过。

　　景生逐渐溶解在空气里，带着忧郁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溶解，破碎……幻化成一串串细密的泡沫升上天空……

　　“不——”

　　我的头剧烈的疼痛，失手打翻了屋子里的花瓶，一抹鲜红刺透了我的眼。

　　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家伙冲了进来，在我身上狠狠的扎了一针，慢慢的，我冷静了。

　　午夜，躺在病床上，我木然的望着星空，手里攥着花瓶的碎片，有热热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腕汩汩的淌了出来……

　　后记——

　　我叫萧雅，十年前，爱上了那个叫做景生的忧郁男子。

　　三年前，我在洛雨薇的饮料中放了少量的安眠药。

　　我当时因为自责而拼命的挽救洛雨薇，却被另一双手臂托出了海面。

　　景生，将我从海里托了出来，然后，与她在海中消逝……

　　他选择了救我，他是爱我的，我固执的认为。

　　我是一个严重的癔症患者。

　　三年来，一直住在海南省德盛心理医院

　　……

　　洛雨薇与我无话不谈，

　　他说过，要给她地老天荒的爱情。

　　他说过，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