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霞客

10、第十章

　　刘显坐在大堂中的红木椅上，右手边立着管家巧兰。
　　那女子乖顺地低着头，眼中却时不时闪过难以捕捉的情绪，殷红的唇紧闭着，脸上的线条显得僵硬紧张。
　　而刘显，穿着一身泛着淡淡青色的单衣，也未束发，黑色光亮的发丝垂在肩头，勾勒出不似青年的单薄身形。右手端着青花茶碗，寒星一般的眸子垂着，看着茶碗中沉在碗底的茶叶。
　　抿紧的唇慢慢打开了一道口子。
　　“巧兰，那王家人可有欺你？”
　　站在一旁的女子身形微微一怔，却马上答道：“回当家的话，那日王家人并没有欺负到巧兰头上来，只是……”
　　“王家虽然是蜀中的大家，但蜀锦生意也并非他们说了算。”
　　刘显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女子，问道：“你怎知？何以见得？”
　　巧兰向着刘显靠近了半步，说道：“那王家的老爷子在席上说的，这蜀中大大小小的生意看似是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在把持着，其实，却还是有内幕的。”
　　“锦城中最大的人家就属王家。但，那老爷子说他们也就只把持着蜀中蜀锦生意的两成。而那两成，都是与虎谋皮才得来的。”
　　刘显眼中微微一闪，道：“谁是虎？”
　　巧兰俯下身，轻声道：“锦城西郊，唐家。”
　　“嗯。”

　　*

　　没过几日，田柳便将之前上山猎得的兽皮弄好，抗在肩头，腰间挂着一大一小两只绣了水花纹样的布包。其中那只大的，里面装的便是完好的兽牙，小的里面装着两把糯米和几张黄符。
　　尽管一路上想跟他搭讪买皮裘的人多得是，但田柳自认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并没有将手中的兽皮卖出去。
　　此时，这位苗家小哥的眼中闪着锃亮的光芒，左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腰间系着的那个小袋子。
　　在锦城中，大多数人都识得田柳。因为他的兽皮最便宜，而且为人也很热情。如果这一次没有买到他的兽皮，只要放下一定的押金，下一次，就一定拿到自己想要的。
　　但是，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比如，这位苗家小哥擅长的并不是在冬天山中捕到猎物，也不仅仅只是在生意方面表现得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剑眉星目，古铜皮肤，笑起来一口白牙显得格外亲切。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最擅长的是养蛊下蛊，最喜欢的是捉鬼驱鬼，最爱往有危险的地方跑，最喜欢挑战一些难以完成的事情。天生便有着向天借的胆子，一点也没有像其他的苗疆人那般因为养蛊养尸修炼秘术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沉。
　　走到刘府门口，田柳皱了皱鼻子，嘀咕着：“就这股味儿，跟烈风峡的还真差不多……但是，没有尸气啊……”
　　瘪瘪嘴，田柳正准备走上台阶，却看到刘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圆睁着两只铜铃一般的石雕大眼，像是在瞪着自己似的。
　　田柳转了转自己黑黝黝的眼珠子，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糯米，走过去，塞进了左边石狮子大张着的嘴里，随即咧嘴一笑。
　　“镇镇邪。”
　　说完，便走上前去，拍响了刘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翠黄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才将门打开，便打量了一下田柳，说道：“阁下可是姓田？”
　　田柳微微一愣，不知这女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姓，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田公子，请进。当家的已在大堂等候。这边请。”
　　田柳愣愣地点头，跟着那女子走了进去。
　　这女子像是这府上的管家，但是，他田柳可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家让女子当着这么重要的职务的。
　　“田大哥。”
　　一声清越的声音，暂停了田柳的思绪。抬头一看，那想自己迎过来的人不是刘显又是谁？
　　“刘隐小兄弟！”田柳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肩上扛着的兽皮，说道：“这里有七张兽皮，兽牙也给你留着了。只是那兽骨，拿给寨子里的人炖了汤……”
　　说着，田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刘显微微勾起嘴角，说道：“大哥进来坐吧！日后大哥尽管唤小弟的姓名便是了。”
　　田柳也不是讲究的人，点了点头，说道：“那成，那我便叫你阿隐，如何？”
　　刘显微微一愣。
　　‘隐’这一个字原本变不属于自己。但是如今，就算自己想要用回那个‘显’字也不成了。眼下锦城的人可都知道了，刘府的主人姓刘，名隐。
　　眼中的苦涩一闪而逝。
　　刘显点头答应了。然后转过身，唤来下人接过田柳手中的皮毛。

　　“大哥，这次可要办置些什么东西？”
　　田柳坐在一边，喝了口茶，说道：“也没什么别的，只要给老爹买几坛酒。”
　　刘显一怔，问道：“大哥所说的可是那日的那位老人家？”
　　回想起上一次在苗寨碰到的老人，刘显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在胸口蔓延。
　　显然，那位老人知道很多甚至是世人都很少知晓的事情。像是一位世外高人一般，隐居在某一处，偏安一隅，聊此余生。那像乌云蔽日一般的浑浊的眼中曾经一定闪现过无人能及的光辉……
　　田柳点点头，说道：“是。”
　　刘显：“没想到那位老人家竟然是大哥的父亲。”
　　田柳听罢，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孤儿，被老爹养大的。到如今，老爹也确实同我的亲生父亲一般了。”
　　刘显心下有些惊讶，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苗家男子还是有着身世的人。
　　但这惊讶也只是在一刻之间便消散了。
　　世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天命虽不可违，但人事不尽却是不行的。身世悲惨的人很多，但若不思进取也只能一辈子庸庸碌碌了。别人的同情要来又有什么用处了？
　　刘显清越却也有些薄凉的声音慢慢滑出了勉强能算得上安慰的话语：“有人陪伴总是好的，大哥如今也过得不算差。”
　　这话若是换做别人听了一定会觉得有些带刺。但现在听这话的田柳却觉得自己这个兄弟说得很在理，连连点头，说道：“的确！要知道，老爹一直是一个人，要不是有我陪着，他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道这里，田柳顿了顿，眨了眨眼，看着刘显：“说起来，老爹好像很喜欢你！要知道他很少跟人交谈。”
　　当然不会是因为喜欢刘显而主动跟刘显搭话的。会主动坐过去跟一个年轻后生说话完全是因为刘显身上沾染上了那股烈风峡中特有的味道。
　　这些田柳当然清楚，不过，他虽然有些呆愣，但有些话说出来会伤人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话倒是让刘显顿了顿。他不懂如何安慰人，也很少出于真心说些什么。原本以为会被反驳的……
　　逢场作戏刘显是各种高手，但遇到真心相待的情况，却让少年老成的刘显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没有因此被讨厌，真是不错……
　　刘显抬头问道：“那大哥一定也从老人家那里知道了我所担心的事罢。”
　　田柳点点头，说道：“这次过来，我还想看看你这宅子里面是不是真有玄机。”
　　刘显微微勾起嘴角，摇摇头，说道：“可能是小弟弄错了，这府上并没有什么邪物。”
　　田柳没有做声，只是站起，走出大堂，看着外边院子里的大树。
　　他确实没有再这座宅子里面感受到邪物的气息，但是，这宅子里面满是那烈风峡中的味道，浓到还没进门就能闻到了。这其中，一定有着些许关联的。
　　而如今又刚过端午，阳气最盛，不管是什么邪魔鬼怪也应该是要退避躲藏的。
　　“说这些还太早了，烈风峡中可是有……”
　　还未等话说完，田柳便觉得这空气中浮动着的幽香像是活了起来，越来越浓烈，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让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味道。
　　可惜的是，田柳，这个看起来普通的苗家男人却跟‘一般’这个词打不上半点调儿。
　　“来了！”
　　刘显觉得有些奇怪，他甚至不明白田柳的那一句‘来了’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个穿着藏蓝苗服的男人飞身而出，身上的带着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男人长臂一挥，手中一个黑色的物体直直飞向正准备进门的另一个男人。
　　而站在门口的男人双目一瞪，玄色衣袖翻飞之间，行云流水一般，绞住了那击向自己的黑色物体。
　　刘显跟着跑了出来，却看见自己的护院和田柳正对峙着，田柳一声杀气腾腾，而秦和月绞住的衣袖中间好似有些什么，一动一动，像是裹住了一团活物。
　　“秦某不知何时得罪过兄弟？”
　　秦和月仍旧是面无表情，那说话的音调也听不出丝毫不满或是困惑。
　　田柳皱着眉，看着自己射出去的蛊被那男人衣袖困住动弹不得，心下便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就凭那浓郁的幽香之中夹带的那一丝气味，田柳可以断定，站在眼前的，不是人。
　　“大哥！”
　　刘显连忙叫住了还要动手的田柳。
　　“阿隐。”田柳笑道，眼中锋芒尽显，周身气势凌厉，一点不像从前。
　　“你府上的这位可不简单。”
　　说着，又对着站在门口的秦和月微微抬起了下颚：“既然不怕这府上的黑狗和糯米。不愧是从烈风峡中出来的。”
　　刘显听罢，心中一顿，难道这秦和月真是僵尸？
　　既然是僵尸又为何不害自己？他来府中又有何目的？
　　就在刘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秦和月为何来自己府中的时候，田柳和秦和月两人已是打得不可开交。
　　但就在田柳直取秦和月面门之时，刘显飞快的跑了过去。
　　“别再打了！”
　　“诶？！”
　　两人都没有想到刘显会突然之间档过来。
　　眼看着就快要打到自己的兄弟，田柳一咬牙，费力的收了招，却一个不小心扭到了腰。
　　“阿隐！你干什么！”
　　刘显沉着脸，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屋再说。”
　　随即，伸出手，握住了站在身后的秦和月的手腕，还是那么冰冷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