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龙茗安

6、第五章（中）

　　“……音姐……”小蛮怔怔观战，心中千回百转，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究竟何味。

　　在苦恼时，小蛮总习惯性地抱着头来回踱步。

　　“快想办法阻止他们啊……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啊啊啊，会出事的啊……凌波姐姐，如果你在这里会怎么做啊——等等！”灵光乍现，小蛮倏然抬头，喃喃自语道：“如果凌波姐姐在这里，音姐就不会再跟龙溟哥哥打了！小姜小姜！”一溜小跑冲向三皇台。

　　五个凌音终于停止攻击，抬头瞪着龙溟，启口，声音里透着不可抑制的愠怒，“为何不还手！”

　　紫眸中藏着悲恸，龙溟面无表情，叹息道：“我无意伤你。”

　　“可我要你的命！”极端的愤怒促使凌音的语声带了颤抖。

　　龙溟沉默。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当初他与凌波相爱，盗走神农鼎，却害死了凌波，此次回来，蜀山是决计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对于蜀山，现如今强大如斯的他是不怕的，然而却忘记了还有凌音这个人。

　　凌波的妹妹，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伤到的人，却也是最恨他的人。

　　怨不得她啊……

　　这本就是他应当承受的，若是有人害龙幽出事，那么，他也会这般，唯有对方死，恨方能消吧……

　　可现在他还不能死。若他就这样死于凌音手下，非但无法让小蛮和龙幽相聚，所谓的“大仇得报”对凌音来说，只怕毫无益处。

　　若他能够早些时日苏醒，一切都会不同了吧。

　　都是他的错才让事态发展至此情此景，全无误解，却是无解……

　　双方对峙，凌音的怒火似弥漫在每一缕空气中，这一方天地火药味浓烈，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如此下去，这对战的二人定会伤了一方或是两败俱伤，而现下看来，凌音无疑是毫无胜算。

　　“音姐快住手！”

　　小蛮嗖的一下冲到两人中间，七圣拦阻不及，凌音招式已发，此时想收亦来不及。

　　“丫头！！”一贫迅速发剑，却赶不及。眼看凌音的招式就要往小蛮身上招呼，千钧一发之际，小蛮身前蓦然紫光大盛，结成光盾，凌音的力量撞上光盾便消弭于无形。与此同时，半空里的龙溟潇洒地一甩手，百里外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掀起的气浪吹得蜀山上人衣襟翻腾。

　　而同一时间，小蛮吼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包括龙溟——全都目瞪口呆。

　　“凌波姐姐还在——！”

　　瞬间，集齐全部弟子的蜀山山门前，静若无人。

　　年纪较小的，是因为龙溟轻而易举将凌音倾注全力的一招于眨眼间移到百里开外，被震得说不出话；年长者则由于小蛮吼出的话而惊讶，在等待下文。

　　“丫头……”一贫稳住心神，来到小蛮身边，蹙眉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溟降落在距离小蛮一丈开外，并未靠近，紫眸中，神色千回百转。天音阵已收，凌音持笛如磐石而立，唇抿成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处隐隐泛白。

　　“……”小蛮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低头踢了踢石子。

　　一贫焦急，“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知不知道突然闯出来有多危险！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话……”

　　“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小蛮的倔劲儿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冲一贫大吼，“那你又知道什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乱说话！凌波姐姐真的还在，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凌音与龙溟同时抬头去看小蛮，又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对方。

　　就在触及那深邃紫眸的刹那，凌音突然一怔，然后迅速转过头去。龙溟哭笑不得，轻轻叹了口气，抬步来到小蛮身边，躬身一揖，彬彬有礼道：“便拜托小蛮姑娘带路。”

　　怔愣一瞬，小蛮嘟嘴，颌首道好，转身之后轻轻嘀咕，“要不要这么像啊……从语气到动作再到神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难怪凌波姐姐会那么说臭龙幽。”

　　“……”龙溟更加哭笑不得，略偏过头，就见凌音仍踯躅在原地，神色纠结相当。龙溟抿抿唇，声音淡淡，“在下越俎代庖，还望仙子恕罪。不如一同去看个究竟，若凌波……”

　　“嗖——”

　　龙溟偏头闪过凌音弹指间发出的风刃，几缕发丝滑下肩头。

　　“你不配喊我姐姐的名字。”凌音的声音冷冽如冰之刃，而后转头道：“小蛮，带路。”

　　“……唔。”小蛮回头和龙溟对视一眼，后者莫可奈何耸了耸肩，几人抬步离去。玉书正想跟，青石的声音隔空传来，“阿书，遣散弟子后速回来将此局下完。”

　　“……师兄……”玉书以手中卷轴轻点额头，满脸无奈轻声嘀咕道：“比起十局九输的棋，分明是这边更有趣些啊……”

　　“阿书，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马上就来，师兄稍候。”还不等玉书心里腹诽完毕，青石的声音又响起。

　　“若龙溟有意对蜀山发难，就算有一百个七圣也是挡不住他一招的。你还是安心归来与我下棋吧。”

　　“……我们也不至如此没用吧。”

　　“那么，阿书去与龙溟过上十招如何？”

　　“…………”玉书回头望一眼百里之外的废墟，讪讪笑道：“师兄，我们还是下棋吧。”

　　“也好。那你快些。”

　　“嗳，晓得了。”玉书叹息，抬眼看天。

　　小蛮带众人所去之处，便是当日四人为追毒影误闯后遇到凌波的蜀山禁洞。

　　姜云凡正站在冰洞入口处发愣。

　　“你这小子怎么在这？”一贫道，“若封印有异，你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还不快回去！”

　　“师、师父……我不是……”

　　见姜云凡支支吾吾，从见到他就生出火气的小蛮上前道：“小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适才她去三皇台寻姜云凡要他借幻象蛊之力，扮作凌波模样，以此缓解凌音对龙溟的恨意。姜云凡虽十分不情愿，奈何抵不过小蛮软磨硬泡——尽管他坚持认为这主意是馊得不能再馊。

　　“小蛮，先别急。”姜云凡摆摆手，又冲一贫躬身一揖，“师父和各位师叔稍安勿躁。这位……呃，龙公子。”

　　龙溟摆手，“姜公子即是蚩尤后人，又是愚弟至交好友，如不嫌弃，便喊我一声龙大哥即可。”

　　“不嫌弃不嫌弃。”姜云凡摇头，“那请龙大哥站到我这里来。”

　　龙溟虽有疑惑，却也只是依言走过去。

　　“我说小姜，你究竟是……”小蛮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了答案。

　　随着龙溟每走近冰窟一步，冰壁上便有光芒一闪一闪的逐渐清晰，所有人屏息凝神。就在龙溟踏入冰窟之后，那光芒凝聚成八个字完全显现。

　　所有人再次大吃一惊。

　　——溟，速回魔界，夜叉危。

　　诧异之后，龙溟的拳紧握。

　　凌音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几番，齿贝紧紧扣着朱唇，情绪显见复杂难言之极。

　　如此隽秀优雅的字迹，是他们再熟悉不过。

　　“怎、怎么会这样？！”小蛮瞪大眼睛，“凌波姐姐明明是在我们面前死去的，当时并没有这东西啊！难道凌波姐姐真的还在？夜叉危又是什么意思？！臭龙幽不会有事吧？”

　　一贫、草谷、铁笔眉间深锁，神色俱是十分凝重。

　　“小蛮，你先冷静一点。”姜云凡道。

　　“等等小姜，这不是凌波姐姐留给龙溟哥哥的话吗？你又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字呢？”

　　姜云凡抓抓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进来时，就看见那边有光芒在闪，然后就听见……雨柔的声音。”

　　“雨柔姐姐？！”

　　“嗯，最近我已经能偶尔听到她的声音了，虽然……虽然还不是太清晰，但我觉得不是做梦，是真的，雨柔在跟我说话。”说话时，姜云凡眼角眉梢都是兴奋的笑意。

　　龙溟突然道：“我想，姜兄弟会发现，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一半的魔族血液吧。”

　　小蛮抬头看向龙溟，“臭龙幽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凌波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啊？”

　　龙溟的眸色亦是几明几暗，这时却偏过头对小蛮露出微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待我施法令此处发生之事重现，一看便知究竟。”

　　“啊？还可以这样？”小蛮惊讶。

　　“嗯，多亏这空间长期封闭，且有阿波的灵力保护。各位退后。”龙溟右手立食中二指置于面前，曼声吟诵咒语，冰窟内紫光大盛。

　　魔界，祭都，寅时将末，天黑得透彻，不见丝毫光亮。

　　一点残烛亮于夜叉王寝宫内。

　　拥有龙溟长相的男人此刻闲闲坐于榻上，手执书卷，衣襟微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暗紫的发未束，披了满肩，隐隐透出些魅惑之感。

　　突然有风声，窗外的树梢却未动。

　　男人眉间微蹙，淡淡出声，“可寻到幽煞军的踪影？”

　　地上影子慢慢凝聚成人形，却是呼吸急促体力不支倒地。男人眸色一黯，甩手，一柄黑色暗箭结果了苟延残喘的影魅。

　　“龙幽，我当真不该小瞧了你。”收了影魅留下的痕迹，男人轻飘飘翻过一页书，彷佛一切从未发生。

　　窗外，风吹动树梢，天际微微泛出淡紫色。

　　修罗大军驻扎处已埋了十万将士忠骨。

　　修罗都城城门前，修罗族的臣民正跪在龙幽面前。

　　龙幽抬眼望着修罗王宫，启口唤来被救出的镜丞。

　　“王上。”即已知龙溟是假，镜丞自然如此称呼龙幽。

　　“修罗的王宫比之我夜叉，如何？”

　　镜丞抬眼看了看，掩住笑，大声道：“王上此言差矣，这修罗王宫歪七扭八，不堪入目，岂可与我夜叉相比？”

　　龙幽瞳中染了戏谑的笑意，“原来镜丞也瞧它碍眼，那本王便将之拆了，相信众卿家不会有什么异议吧？”哼，竟敢假扮老哥，真当本少爷好欺负！

　　刚刚归降的修罗朝臣只有迭声答是的份儿。

　　龙幽祭出十字妖槊，一招九幽龙炎灭扫过去，富丽堂皇的修罗王宫立时三刻化为废墟，修罗族所有人满脸绝望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