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琉璃绯烟

3、雨夜

　　“又下雨了，”流烟倚在床头，手捧一本书，目光扫过窗外，懒懒道，“一遇上雨天，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客人，不如早早歇着吧。”绣雪俯身点上香炉，建议道。
　　“也好，”流烟点头，“好久没有偷着闲了，你也早些去睡吧，留着袖冷一个在外面就行了。”
　　直到绣雪走出屋，流烟才低头翻了几面书，语气无奈带笑，“难为您了，外面冷，快进来吧！”
　　京乐开窗，翻了进来，大大咧咧地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本来想吓吓你的，又失败了。流烟你从来从不给我一点成就感。”
　　“本来也没发现，倒是大人您那鲜艳的斗篷把您给卖了。”流烟放下书，整了整裙子，起身，“茶都凉了，今天天气不好，喝酒暖暖身，可好？”
　　京乐怔了一下，随即笑开，“往昔求着你陪我喝一杯，倒是推却不愿意。今天是怎么了？”
　　取酒的手一顿，流烟回头，笑语盈盈，“京乐大人可是不愿意？不愿意便罢。人人都知，流烟是绝不会给旁人找不愉快的。”
　　“你心情不好，”京乐若有所思道，“是因为这天气？”
　　流烟取下酒，坐到京乐对面，模棱两可道，“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
　　“算了，不提这个了。”京乐岔开话题，“上次一起喝酒，好像还是去年新年，你看，一转眼，一年又过去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您是和浮竹大人一起来的，浮竹大人站在门口死活不愿进来。”熟练地倒满两杯酒，流烟眉眼间也多了分回忆的笑意，“没曾想过，如今浮竹大人倒成了常客。”
　　“是呀，”京乐的手覆上流烟的发，眼中浮起柔和的笑，“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穿一身亮眼的粉，在前厅跳舞，还一不小心撞到了我。”
　　“我还要感激京乐大人没追究我冲撞的事吗？”两杯酒下肚，流烟两颊也泛起异样的红晕，斜眼望了眼京乐，流烟笑了起来。不是平日眼波流转，似语非语的浅笑，而是京乐多年前在她脸上见过的不带一丝阴霾，清清爽爽的欢快笑意。京乐一时有些恍惚，什么时候流烟脱下了嫩粉，嫩黄的亮眼衣衫，换上了深紫，冰蓝的繁杂裙衣；什么时候流烟不在前厅起舞弄歌，而是上了二楼抚琴作画；什么时候流烟再也不轻快地想笑就笑，每一次笑意都深深地，让人难以捕捉。
　　“我在这流烟阁喝酒也喝了近乎有一百年了吧！”京乐低语，又灌下一杯酒，“从一楼的散客喝到二楼的贵宾席，流烟，你欠我多少情？”
　　“呵，是吗？”手腕一转，又是一杯，流烟盈盈地笑着，语气也不似往日生分，“您是在指责流烟给您打的折扣还不够多吗？这可不能怪流烟，谁晓得大人以后娶了亲，还敢不敢再来流烟阁喝酒听曲？不趁着大人独身逍遥时敲上一笔，岂不是流烟阁的损失？”
　　“唉，”京乐假意叹息，“果然是银子比人好。连流烟也不能免俗。”
　　“我原就是俗人一个，倒是承蒙大人错爱多年。”流烟突然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京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京乐只觉得那双浅色的眸中流光婉转，似乎埋葬了满天悄然的星光，又带着说不尽的绵然情谊，那是京乐从清醒的流烟眼中从未见过的风采神韵。
　　酒好，人好。一切恰到好处。京乐轻轻，慢慢地凑近流烟来不及点染颜色，略略泛着些青紫的唇。红烛点点，在那未施粉黛的脸上投下迷离的光影。像是累了一般，流烟缓缓地合上眼。
　　“京乐大人，”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您的副队在外面，好像有急事找您。”
　　京乐顿了一下，就在这间隙，流烟重新睁开了眼，眼底迷离之色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微微后撤，流烟不动声色地笑道，“快回去吧，您的副队杀上来，可不是我的几个侍女档得住的。”
　　“莎莉她一贯脾气暴，”京乐直起身，无奈地挑眉，掩去眼中的遗憾，“真拿她没办法。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聚吧。”
　　“好的，下次。”
　　京乐起身离开了。流烟呆望烛光，失笑。原不想早过了意乱情迷的年龄，居然也做得出如此可笑的举动。
　　窗外的雨不见停，淅沥沥地惹人烦。想了想，流烟还是抽出柜旁的伞，匆匆地追下楼。正碰上京乐与莎莉在门口拌嘴。无奈一笑，流烟上前柔声道，“外面雨大，京乐大人还是遮一遮为妙。”
　　京乐回头，笑道，“还是你贴心，哪像小莎莉......”
　　莎莉本不耐来找京乐这份差事，扭头便出了门。朝流烟歉意一笑，京乐打起伞追了上去。
　　流烟站在门口，望着两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半响，低下头，叹口气，“抱歉，这么点小事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无妨，”小巷里，温润的男子执伞走出，来到流烟面前，伸出手不容抗拒地把她揽到怀里，“你的事，多跑几趟，我也愿意。”
　　流烟闭上眼，静静享受那与京乐身上完全不同的温柔气息，唇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雨，还在不间断地下着。好像要洗刷走一切沉默的悲哀......

作者有话说

　　年龄什么的，在死神里果然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