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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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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荣走后,陈氏又拉过玉卿看了她额上的伤,细细抹了遍药,嘱咐她:“痕迹淡些了,但还是不要见水的好。”见女儿应了,也不急着去浆晒铺衬,只拿眼睛瞧着她,问,“可见到你玉娇姐姐了?”
玉卿微笑,原来还是对她这么早回来心怀疑虑。
她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心思,就道:“没见到,也没打算去见她。”
陈氏闻言微微拧眉:“可是还在怪她?”
玉卿摇头:“不怪。她就是那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便做什么罢了。我是真觉得家里事情多,想要回来帮帮母亲的忙。”言罢拉住陈氏的胳膊撒娇,“母亲可是嫌弃我什么也不会做,在家里只是碍你的眼么?”
陈氏闻言笑骂:“坏孩子,我是怕你受不得这份苦呢,你倒是先编排上我来了。”说着到底松了一口气,“既不是心怀怨愤那就好。说起来,玉娇那日推你也是无心之失,既然这些日子二老太太和三太太又是帮着请大夫又是送药送补品的上门来,你也莫学你哥哥总揪着不放,这人啊,退一步,总是天宽地阔的。”
这还是担心她心里有疙瘩,没的得罪了族里最有势力的一帮人了。
玉卿了然,她哥哥在族学读书,几乎整个前程都捏在人家手里呢,因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笑着应是,心下却想,她是没打算像前世那样上赶着往宁园里头凑去了,最好是遇着了也绕道走,以免玉娇出嫁时,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她来。
她唯恐他们没忘记自己,又怎么敢上前去得罪?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实在不想浪费在不相关的事情上。
陈氏看她真是心无芥蒂的模样,宽慰不少。她事情也多,虽然家里重体力活像是担水买柴等都有廷荣帮着做,可琐碎事情更令人烦恼,煮饭、喂鸡、洗碗洗衣、清扫房屋、剪鞋样、绣花、缝衣服、织布忙得团团转,从早到晚就没闲过。再加上她自钱婆子手上接来的活眼看着就要交货了她却还有许多没完成,玉卿难得主动提出要帮手,陈氏也不客气,便把洗碗喂鸡等一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都交给了她,至于她年小能不能完成得好也没空去计较了。
两娘母分配好了工作,陈氏叮嘱她几句,把余下的铺衬浆好晾好,就回了屋里绣余下的绣件,玉卿则迈步进了厨房。
早上吃罢饭,宁园那边催得急,她还以为安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要找她,放了碗就过去了。廷荣又赶着担好水去书院,陈氏挂记着灶上的米浆熬好了要趁热浆布,所以这会儿厨房里看上去很是零乱,大灶上切过菜疏的砧板和饭碗菜碗横七竖八地甩得到处都是。玉卿先把灶堂里稍大些的火碳都挟出来捂到旁边一个瓷罐子里,这是她家入冬后取暖的碳火,因此她本着宁可累着不可放过的原则在灶灰里扒了又扒,直接到连点小火星子也挟不起来了方才作罢。捂好火碳,她才就着锅里的热水将一应餐具用具都洗了干净,最后从角落里拖出来一只已漏了半边底的篮子准备去河边捞了些水葫芦回家喂鸡。
家里没什么粮食,可鸡总是要喂几只的,于是只得用野菜水草等喂食。
玉卿的家在青水河边上的李家庄,这一片原先都是李氏的族业,不过族里虽说有官运亨通如玉娇的父亲李淦者,当然也有落魄比玉卿的父亲李诜还不如的,卖田卖地卖祖产,现下李家庄已经严重名不符实,住进了许多其他的外姓人了。
玉卿家祖上,最辉煌的时候也有田地一两百亩,如若勤俭持家着些,也不是过不下去。奈何实在是枝繁叶茂子孙过多,那点祖业也就半点也经不起分配。到得李诜他们这一代时,玉卿家就只剩下了薄田二十亩了。李诜又是个好读书的,于农耕方面没有半点天份,因此就干脆把那点田佃了出去,靠收点田租过活。
李诜好读书,却是天赋平平,年过三十了方才勉强中了个举人。后走了李淦的关系,被荐举到樾州辖下一个叫玉团县的地方任小小同知,还来不及高兴,就在赴任途中一船翻了,累得和他去任上的大儿子廷章也跟着一起丧命。
彼时玉卿才不过六岁,如今三年过去,她家就只有更糟,没有最糟的了。
前一世的时候,廷荣之所以被个痢疾害死,就是因为家里无钱,他路上本就拮据,想着自己年轻拉上几天也就好了,因此拖着一直不肯延医处理。到得严重了,族上和他一起去赶考的堂兄发现情形不对才请了大夫过去,却已是药石无效。
而后来陈氏自杀、玉卿委身宁园,最后迫不得已做了玉娇的丫头去候府陪嫁,归根到底一句话,没钱!
因为没钱,廷章才会想着跟父亲去任上捞钱,所以一起殒命他乡;因为没钱,廷荣才会得病了也舍不得花钱医治,所以客死外地;因为没钱,陈氏在丧夫丧子后感到绝望,才不顾惜还有个女儿就自绝于家中;因为没钱,玉卿前一世,才不得不做了许多她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违心事。
因此,如今既得机会重头来过,要想改命,唯有赚钱。
可是,钱从哪里来呢?
玉卿一边捞着水葫芦一边思考着这个已被她想烂了但仍毫无头绪的问题。虽是从头活一趟,可以前她因着存了巴结玉娇然后讨得二老太太和三太太欢心的主意,见天儿就在这一家人面前打转,以至于绣花绣花是半桶水,画画画画没有下功夫学成,书倒是读了不少——玉娇不喜欢费那眼睛,就天天让她念书给她听,有时候跟着其他富家官宦小姐们聚会时还作作弊,帮着吟几首酸诗写几篇闺中女儿们的酸文,可这些都当不得吃也当不得喝,全属没用的。
而且就算她现在日夜苦练,跟着母亲去学针线活,又能赚到几个钱?
玉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身后忽地有人笑道:“三妹妹真是好玩,捞个水葫芦也感叹连连。”
这声出得突然,把正想得入神的玉卿吓了一跳,忙忙回过头,却更是唬得后退了一步,差点就滑进河里去了。
来人约十四五岁,穿得花红柳绿,生得五大三粗,本就是屠夫的崽,却学着庸风雅,折扇轻摇,装名门公子。
他也就住在李家庄上,大名屠显,浑号二蛋,因其祖上都是屠夫,在城里杀猪宰羊,倒攒了些余钱,算得上是小富之家的公子。可这厮年纪虽小,却已然在整个宁安城里都臭了名的,大字不识一个,吃喝嫖赌倒炼得无一不精,不但跟他家隔壁的寡妇不清不楚,还好调戏糟蹋人家小姑娘。
玉卿去年就曾经亲眼见过他把隔壁家的虎妞拖进巷子深处,没多久,虎妞就成了他小妾中的一员,成日里被指东指西,为奴作婢。
没想到今日到把主意打到她面前来了。
见是他,玉卿心里着慌就有些收不住势,倒不知不觉给了二蛋机会。他一把捞住她手臂,嘻皮笑脸的:“三妹妹可要小心些,莫掉进河里去了。”
她才九岁啊,他在她面前也能做出这一脸色迷迷的样子。
玉卿颇是无语,紧张地抽出手臂,眼睛止不住左右打量,因为捞水葫芦的人多,她今日来的地方有些偏远,加上她又存了心事,一不小心,竟来了这人迹罕至的所在。
她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头的慌乱,估量了下形势,草草福了一福,强笑着说道:“屠家哥哥也来了?是来捞水草的吧?这一片水草肥厚,我已经捞得差不多了,这就家去了。”
说着扭身就要往堤上爬,果不其然,二蛋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还是笑嘻嘻的:“三妹妹这么作急做什么?留下来陪陪哥哥捞水草呀。”
那涎皮赖脸的模样,生生把玉卿狠狠恶心了一把。心里又觉着奇怪,这二蛋家虽说是有些势力,可却也从不敢招惹他们李家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毕竟还是有依靠的,玉卿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定了定神,指了指篮子里的一把水葫芦,道:“我三伯母家亲孵出了许多小鸡仔,这些水草要赶着送去她家,若是误了她的事,我怕没人能担待得起呢。”
玉卿的三伯母就是李淦的妻子,这是借机提醒二蛋,宁园里住着的,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屠夫家能得罪得起的。
谁知二蛋却嘎嘎笑了:“没想到三妹妹也会作势呢,谁不知道四姑娘恼你勾引她表哥,不但将你推进池子里,还不准你再往宁园去了呢。”
玉卿一听,脸色陡变,她勾引玉娇的表哥?还谁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