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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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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撒对若诗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仪式。虽然她和查尔斯神父已经是老朋友,在甬城时也经常到教会去做客。但这种仪式她是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的,因为她不是基督徒。参加弥撒与自小接受的教育不相符,虽然她也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也总归是逢节令上庙里进香的,参加弥撒似乎是不太好的事情。
若诗有些为难,她与婉莹之间向来是和谐的,与其说是眼光相近,莫说是因为婉莹如同姐姐一般帮助她,指引她正确的方向。
只是这次,她内心真的觉得为难。
踌躇再三,若诗还是对若煌提了婉莹的邀约,若煌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只是叮嘱她早点到银楼看出嫁用的首饰。
倒是一旁侍候的王嫂听了坐立不安,在临睡前紧张兮兮地让若诗不要进教堂参拜洋菩萨,站在门口瞧瞧就好。临出门,还在若诗的手袋里放了一个护身符,才稍稍放心了些。
下了车,若诗抬头看这个巍峨的哥特建筑,屋顶的十字架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神像在屋檐的阴影里低头看着来往的教徒,目光深远。若诗看得头晕,疾步走向门口。
教友们正三三两两地进入,若诗向教堂张望了下,里面早已座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只看到人的脑袋和五颜六色的背影。
若诗吃不准婉莹是不是在里面,心里又多少惦记着王嫂的嘱托,在门口前后为难之际,冷不防被人冲撞了一下.
若诗一个踉跄跌在所以就坐在最靠门的长椅子上,幸好这张椅子上没坐几个人,否则岂不是难堪。
若诗紧张懊恼之余悄悄打量了一下周边,这长椅子的那头坐了两位女子,靠门的这边就自己一个人。前面的两排椅子也疏疏地坐了几个人。
若诗放下了心,这位置也挺好的。一来,可以看清出入的人,二来随时可以走人,也避免了自己不是基督徒的尴尬。
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周围的人经过,若诗暗自留心婉莹是否会经过。人流渐渐地少了,一直没看到婉莹的行踪,若诗开始有些不安。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焦虑之中,周围的人一下子都起来,全神贯注地往前方看。吓得若诗也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
只见台上的神父用洋文简短地说了几句,身边的人开始唱她听不懂的歌。周围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歌曲,这一切的陌生让若诗觉得很难堪,她有一种逃跑的冲动。
她低头看着鞋尖,内心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这歌唱完。她并不是排斥众人,只是这太过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不自信。
她不要等了,她要回家。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道。
天人交战间,若诗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
若诗不动声色地往里边挪了挪,她一向不喜与陌生人太过亲近。来人也顺势往里面又挪了挪。
什么人恁地讨厌。若诗不悦地撇过自己脚边的那一双鞋子,心中嘀咕着。
这鞋子有着细高的跟,青绒的鞋面上是两个富贵盘扣。
这样别致的鞋子让若诗忍不住抬头看主人,视线方到那人的肩膀,若诗便僵住了,脸色也彻底拉了下来。
她没想过这里都能碰到这个人。
应该是注意到了若诗的目光,徐书亚微微地侧头点了点下颌:“林小姐,真巧。”
她神奇自若地向自己打招呼,若诗也点点头,随即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并不理会。
赞美歌的最后一个余音消散在空气中,若诗也随着大家坐下,仍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硕大的神像,一声不吭。
这让徐书亚觉得很无趣,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之后,她主动开腔:“林小姐,也信教?”
若诗自觉无法回答,便作未听到状。
徐书亚也不恼,又问了一遍。
这让若诗不答也不行,况且想到人家曾经救过自己一次,再装聋作哑未免太没礼貌。
“韩太太呢?也信教?”若诗偏头笑笑,顺手将原本搁在腿上的包放在了腿边。
“谈不上,只是有兴趣而已。”徐书亚仿佛未察觉到若诗的拒意一般,拿起若诗的包看了看;“你的包真好看,哪里买的?”
不待回答,放下了包,徐书亚坐正了身体,看着前方的十字架上受难的神像道:“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朝拜不过是让自己有个寄托,你说是不是?”
如此突兀的问题,让若诗吃惊地看着徐书亚,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好似她们是熟识一般。
“你认为不是?”徐书亚挑眉看着若诗问道,语气略带监理。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若诗冷声道,虽然她救过自己,虽然自己对她总觉得自卑,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会允许她对自己无礼。
未料到若诗会如此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质疑,徐书亚凝神看了若诗几眼,继续说道:“我曾经相信万事随缘,总觉得老天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我倒不这么想,我不像你命好,处处有人护着,想要的东西不靠自己争取是不行的。”
若诗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发言:“你我非亲非故,你又何必对我说这些。”
徐书亚尖锐地笑了笑:“为什么?他昨天来我家了。”
若诗觉得空气振动了一下,教堂也摇晃了一下,她直挺挺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徐书亚,直接越过她走到门外,疾步走向自家的车子。
急促的高跟鞋越来越近,仿佛身后跟着一头怪兽般,若诗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才跑了几步就被人一把拖住,徐书亚紧紧地拽着若诗的胳膊,掐得她生疼:“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想,你放手。”若诗呼叫起来,极力挣脱。
徐书亚一把拖过若诗,将若诗拉到自己的面前,气力大得惊人:“他说他要结婚了,他要娶你了,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我这里了。他要我忘记他,当作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一样。”
她在说什么?
若诗奋力掰开徐书亚掐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察觉到她的企图,徐书亚松了手,退了两步,整理了下因跑步而凌乱的鬓角,吸了口气,道:“我们作个交易吧。”
这话震得正在安抚自己手腕的若诗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不爱韩涛,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们不住在一起。”徐书亚看着若诗,冷笑道:“可我知道你爱他,我不介意你找他,我也可以为你提供方便。只要你也给我同等的方便。”
朱红色在若诗白皙的脸上迅速蔓延,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居然会提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你不爱他?你不爱他,你为什么嫁给他?为什么?”若诗咬住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犹如风中秋叶般颤抖地身体。她不敢相信,她纯洁的爱恋就这样被糟践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林轩。我不能没有他。不能。”徐书亚缓缓地走近若诗。
看着徐书亚的逼近,若诗也随之后退了几步,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几欲滑落,她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开口:“你已经结婚了,麻烦你自重。林轩是我未婚夫,你们不可能地。”
“他是你未婚夫?林若诗,你有什么资格战在他身边?”见若诗不答应,徐书亚发急道:“陪他枪林弹雨里面走过的人是我,陪他和那些政客周旋的人是我,我陪他走过了人生最危险的旅程,为了他,我嫁给我不爱的人,你,你,从未付出过什么,你凭什么站在他身边,和他白头偕老?”
她又逼近若诗,面容峻冷,看着若诗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你命好,从小无忧无虑,思想单纯,不谙世事。”她冷笑一下;“难听点,就是猪脑子一个,一点用都没有。偏偏那些个男人就吃你这一套。韩涛是,他也是。”
徐书亚气势惊人,从未见过人发飙的若诗骇得站在原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徐书亚。
“我不介意他结婚,可他为了你却要和我断绝往来,林若诗,你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徐书亚踩着高跟鞋缓步前进,笑意在嘴边扩大。
慑住不断后退的若诗,徐书亚再次捏紧了若诗的手腕:“老天要我什么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一直在眼眶里面打转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若诗死命地推开徐书亚,她讨厌这个女人:“你走开,你不要过来。”委屈的泪水喷泻,流在脸上滚烫滚烫的:“我讨厌你,你是个坏女人。我们要结婚了,你以后不要来烦我们。”
徐书亚站在原地,目送单纯口拙的女孩转身飞奔离去,发丝在空中飘飞,隐隐传来呜咽的声音。
原来,自己是个坏女人,真没想到。
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爱情面前没有谁对谁错。徐书亚对自己说。
只是,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每踏一步想的都是他和她之间的点滴往事。想着自己也是从郊游上结识的他,那日春花烂漫,空气都泛着甜。
菱形的花砖走过一块又一块,教堂外的雕刻一幅幅地后退。徐书亚轻轻地摩挲着这些神像,缓步前进。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为了逃避那该死的婚姻,偷偷离开寄宿的亲戚家,和他一起去贩西药,又一起开了商行。
为了给他寻个有力的后台,她为他周旋在政客中间,甚至不惜嫁给曾经拒婚的男人,只希翼他从此能不受制于人。
她把自己的全部给了他,当自己是他的妻,陪他走过艰难岁月,将来也一定会白首到老。
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分道扬镳。
是自己太傻,为了能光明正大地陪伴他日后的岁月,主动搭线,怂恿他去亲近林若诗。
本以为他不会爱上这种单纯的几乎白痴的女孩,却每想到这样如新生儿般稚嫩的孩子能安抚他,让他舒心。
怪自己太傻,怨不得别人。
教堂屋顶的钟“当当”地敲响了,徐书亚抬头看着巨大的钟,钟面反射了正午的阳光,刺的她流眼泪。
一路走来,才恍然发现,已经和他相识了这么多年,却彼此离得那么遥远。
他们的角色依然调换,再也走不到一块儿了,她深爱的男人从此将只生活在她的记忆中。
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错位的。
错位到他漏液前来和自己道别,临别还留下一张高额支票。
她觉得自己很冷血,既没有哭泣和哀求,也没有很有骨气地把支票撕得粉碎。
只是默默地把支票收好藏到了化妆箱的夹层了,昨晚她是枕着箱子睡的,她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箱子也变得温热的。
这是她的财富,是她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他给她的最后财富。
徐书亚咬着嘴唇,脸色泛白,捂着肚子慢慢地蹲了下来。
她的心好痛,她的肚子也好痛。
徐书亚无力地抱着膝盖,低低地啜泣。
这一生是这样的漫长,她都没有信心继续走完这段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