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辞疏

12、女朋友

　　音乐会结束后雪原和部里的熟人一起顺着人流走出来，由于音乐厅里人多暖气足，出门后雪原赶快紧了紧衣服，外面的空气冻得她起鸡皮疙瘩。一起出来的同学被男朋友的电话叫走。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簇拥着从前门走出来的乐队成员，于是后门略显冷清。
　　思绪的某一部分还停留在刚才的音乐会里。脑子里有一些杂乱的旋律，有首席小提琴手火红的礼服和从容的表情，还有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呼出一团白气，四周的冷意令她打了个寒战。
　　刚刚还那么热闹，现在却变得冷清，就像是春节团年过后大家都去睡觉，剩了一桌子残羹冷炙和电视里嘈杂响声的感觉。

　　她搓着手往回走，余光瞥见昏黄路灯下的一个身影。
　　弹钢琴的女孩换了一身白色羽绒服架着墨镜从后门走出，旁边悉索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她。鬼使神差地，雪原却认出来。女孩整了整肩包带子，神色不明地向莲池的方向走去。
　　雪原伸长脖子瞅了瞅，女孩的身影不久没入夜色。
　　她还真是喜欢白色啊。

　　夜凉如水，今晚却可以看见星光数点。在帝都看到星星非常难得。雪原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个男孩。
　　她上初三时，学校响应广大同学的要求，决定公费让毕业班里考得不错的同学们进行两天一夜毕业旅行。考虑到经费问题，高中和初中的毕业班在同一个旅行地点。那个旅行着实不堪回首，学校承诺的“一夜”在山顶的帐篷中度过，七月份天气燥热，帐内蚊虫轰炸。几乎所有同学无法入眠，于是大家生起小火，打开手电，围着一团团光亮在山顶取乐。
　　那晚有人围坐着打扑克，也有人讲鬼神故事，还有被起哄着表演节目的。学校里一个很逗的男生被迫讲了半个晚上的单口相声，旁边同学一阵阵爆笑。雪原觉得闷热，离开人群透气。黑暗中有不少依偎的情侣，雪原绕着他们走，渐渐不认路。拨开几个草堆树丛本以为回到原处，却看见眼前一小片草地，草地上站着一个男孩。
　　当时怎么聊起来的早就不记得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偶尔答不对题，却一直聊了很长时间。
　　不认识的人，已经遗忘的对话，记忆中模糊的眉眼。那夜的闪亮繁星。这算是她经历过最浪漫的事了。

　　可惜啊，这里的星星闪得就像欠了钱。雪原用鼻子哼了哼。

　　风从莲池吹来，天冷后莲花都已开败，只剩一股干涩气味。
　　雪原忽然想起那个白衣女孩的神色。心里不由地一动，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她不自主地朝莲池走去。

　　雪原绕着池子走了半圈，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到人。正当打消心思朝回走的时候，池旁林荫小道上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移动几步，找了个视线清晰的角度，雪原果然看到了白衣女孩的身影。女孩皱着眉头说着什么，太远了听不清，只能隐约看见她无奈的表情。
　　自己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探听别人的隐私。雪原悄悄转身，斥责自己的反常。

　　“……”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几天总在雪原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声音。
　　许槐低低的嗓音里压着薄怒。
　　她有些惊讶，心脏微微收紧，这才想起来那个女孩为什么熟悉。而自己又为什么不自觉地在意她。
　　她就是那天雨中的女孩。

　　雪原还没来得及理顺思路，那两个人竟朝着这边走来。惊惶之下，她本打算赶快走掉，没想到却摔进灌木丛，闹出不小动静。

　　“……祝雪原？”许槐皱着眉头，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
　　他似乎心情很不好。撞枪口了，自己该怎么解释。雪原撑着地面打算站起来，不料一个打滑又坐下去，这次直接坐进旁边的泥洼里。

　　“我的妈呀！”

　　她感觉到屁股上那阵凉凉的湿意，想屎的心都有了。大冬天里没有洗衣机的孩子，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卫生巾啊。

　　“怎么回事？”白衣女孩有些错愕：“她是谁？”
　　许槐一脸无奈，微倾身子向雪原伸出手。雪原只想赶快离开那摊泥水，想也没想就抓住他的手站起来。
　　“你还好吧？”
　　“……还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雪原干咳两声：“我想起了，回宿舍还有事！”说完果断拖着满是泥的屁股走人。
　　还没走出几步，许槐叫住了她：“等等。”

　　她转过头，迎上许槐复杂的目光。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眼里有什么光芒熄灭，闭了闭眼，侧头对身旁的白衣女孩说道：“她就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