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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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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絮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个极出色的男人同时向沈絮走来,一个硬朗沉稳,一个俊美灵秀;一个面色欢愉,一个神情冷漠;一个新欢,一个旧爱。
Dylam走到面前,微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心思回答他,目光直直的投向他身边的人。
“这是Terrace,刚在飞机上认识的。Terrace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主席,有兴趣拆分业务来香港上市,我们刚才还在谈合作的事情。Terrace,这是我的同事Carrie。”Dylam在为他们介绍。
沈絮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手要往哪里放,眼睛要往哪里看。
这个男人,她午夜梦回,朝思暮想了六年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他们如同初见的陌生人,由旁人介绍着名字。
Terrace。Carrie。呵,多年以前,他们叫做陈默。阿絮。
可是改变的,又何止是名字。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曾经的美少年,多了些沧桑的味道。不晓得从他眼中看出的她,又是如何?
她已过了最好的年华,不复青春少艾。更何况她从来也不是一颗珍珠,现在更是活脱脱的死鱼眼睛了。他们之间相隔经年,在各处都留下了岁月的影子。
身是如此,那么心呢?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却依旧束手无策,无法自持。
沈絮犹豫着,是该微笑,装作不认识的说,你好;还是老练的,世故的,对他说,好久不见?然而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站着。陈默也没有说话,那一刻三个人都沉默着。终于,沈絮听到他向Dylam告别,“那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陈默离开后,Dylam上来拉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就挣脱了。他不解的看着她,“我以为……”
他想的没错,她本来的确是这样的意思。可是现在不了,只几分钟的时间,她就改变了心意,因为陈默回来了。
如果说上次霓虹灯下的惊鸿一瞥,带给她的不过是对往事的追忆,那么今天的故人相见,让沈絮不得不把他重新放进未来。而一如既往的,只要有他在,就不可能有旁人的位置。
“对不起,我头疼的厉害,我要先走了。”她不敢面对Dylam询问的目光,她不晓得怎么解释,只好落荒而逃。
回到家,沈絮一头倒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努力不去思考,想让心静一些。可是思绪越是克制,越是纷飞,各种疑问纷至沓来。
陈默回来了,是真正的回到她的生活的轨迹里来了么?那她究竟该是喜是悲?为什么他会那么巧,和Dylam坐同一班机?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Dylam说他的公司也许会和他们有业务联系,那么是否意味着,将来有无数的见面机会?
沈絮越想越烦恼,原本今天该是一个充满甜蜜幸福的开始,可谁知最终,是这样的草草收场。她是不是该控诉命运的捉弄,这样的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她已被置之死地,却不知会否后生。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Dylam。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如何开口跟他说对不起,所以只好按掉,关机。沈絮知道这是鸵鸟的习惯,明天终要再见。可是此刻,她实在没有精力,只好拖一时算一时。
那天晚上,沈絮没有睡好,做了一晚的梦。梦里头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只有她一个。突然Dylam出现了,他掬了一捧地上的雪,微笑着送到她面前说:“送给你。”她才要接过,那雪瞬间化成了水,滴滴答答从他指缝间流走。
沈絮大惊抬头,却见到Dylam满脸泪痕。她想伸手给他擦,他又一下子不见了。她急着站起身来想要去找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雪埋了一半,动弹不得。
沈絮惊慌的大声求救,却没有人应。这时天上又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落在身上,把她越埋越深。
再见到Dylam,是第二天上班以后。沈絮极力避免和他有任何交流,不经过他的房间,不去Pantry,不说话,不抬头。他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不停的给她打电话,发邮件,可沈絮统统不接、不回。Dylan忍不住,走到她的位子上,“来我的办公室,我有话和你说。”
沈絮不想去,又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在他回房后,递了假单。她已经一年没放过假了,现在是需要休息一下。还有十几天的休假,这次索性全部用完。
Alice也回来了,问沈絮,你们怎么了?
这是一个太复杂冗长的故事,她一个小女孩子,就是说给她听,也未必能懂。
“你知道么,Zoe已经辞职了。”Alice又说。
这是预料之中的,她一把showhand,结果全部输个精光。这就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可是如果她有耐性再等一等,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峰回路转的,也许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看来命运不仅捉弄沈絮,它在残酷层面当真一视同仁的很。
沈絮又交待了Alice几句工作上的事,拿起包,离开了Office。当她走到大楼Lobby的时候,Dylam追上来,叫住她。
“Carrie。”
沈絮认出他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也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可无论怎样也好,我起码都值得一个交待。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说话,你或者需要时间去冷静、分析。我不会来打扰你。这个周末是平安夜,David说你已经答应了去听他唱诗。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去,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好不好?”
沈絮站在原地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出了大楼。
一个礼拜之后,就是平安夜。
在这七天里,沈絮几乎足不出户。她不停思索怎样跟Dylam开口,他受的伤害才会少一些。她无法回避自己的情感,他几乎晚晚入梦来,可见他在心里的位置原比她预料的重要。只是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实在没有办法许诺他什么。
陈默回来了,在和他的一切还没有定论之前,如果贸然接受Dylam,那么如果将来有任何变故,他一定会痛苦百倍。不如乘着现在情根未深,才能连根拔起。
岁月如梭这几个字实在一点不假。
十年前的平安夜,大学校园里,陈默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一幕还恍如昨日;今天,十年弹指一挥间,在同样的日子,她要去赴另一个男人的约会,斩断一场从未开始过的爱情。
Dylan7点的时候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沈絮对着镜子,最后梳理了一下头发,深呼吸之后,缓步下楼。
Dylam站在车子外头等她,他今天穿的是正式的礼服,打着领结,一副绅士的派头,正是他家族身份的匹配。他为沈絮打开车门,她坐下的时候,还细心的帮她整理长裙。
今天沈絮也刻意打扮过,里头是湖蓝色的裙子,外面套了黑色的假皮草披肩。头发放下来,发梢有微微的弧度。沈絮特意化了妆,虽然并不精于此道,出来的结果却也光彩照人。
她披上盛装,才好掩盖内里的悲伤。如果今天注定要跳最后的探戈,她愿意献上最美的记忆,哪怕这记忆只是霎那芳华。
卷毛读的是一家基督教背景的国际幼稚园,在全港久负盛名,里面的学童全部非富则贵,地点则在名校环立的九龙塘。
车子停好后,沈絮和Dylam走进礼堂。虽然不过是间幼稚园,可礼堂却宽敞堂皇,绝不输给任何一间高等学府。他们才走进去,老远就有人挥手招呼,仔细一看,是那个自称姓许的,卷毛的洋人爹地。许家的人都到了,连同Dylam康复中的父亲。沈絮和座上的两对许氏夫妻打招呼。他们看到两人并肩而来,显然有所联想,四个人脸上都是欣慰赞许的笑。
沈絮也跟着笑,即便知道是梦一场,也要全情投入,梦醒时才好少一点遗憾。
表演一开场,就是一班天使打扮的小童唱《平安夜》。这是纪念耶稣诞生的歌曲,调子舒缓,语句优美。
平安夜,圣善夜
万暗中,光华射
……
静享天赐安眠
静享天赐安眠
……
平安夜,圣善夜
神子爱,光皎洁
……
耶稣沈絮主降生
耶稣沈絮主降生。
一曲唱罢,有老师出来致辞,大意是感谢嘉宾的光临云云。之后又有几首歌曲表演,或欢快,或平静。台上的孩子天真纯洁,台下的家长欣慰宽怀。于这些人而言,这是真正的平安夜。沈絮是其中突兀的音符,因为她心有所亏。
终于等到卷毛出场了。虽然合唱团中趣致小孩众多,可他在其中还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许家班看到自己人,身子都从座位上微微前倾,脸上是兴奋期待的表情。卷毛一脸严肃,闪动着碧蓝的大眼睛,真是可爱极了。
沈絮转头望一眼身边众人,一个个都是精彩绝伦的人物,与他们坐在一起,都觉得面有荣光。她相信他们都会欢迎她加入成为一分子,一同分享这温暖美好的家庭气息。可是她终究福薄,注定是要错过。
整场演出到9点结束,耳边是一片家长夸奖自家孩子的赞扬声。卷毛也换了衣服跑过来,缠着问,我唱的好不好?大人们当然满口称赞,卷毛亲热的拉着沈絮的手说,AnntieCarrie你今天好美。Ronnie也起哄,和你舅父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沈絮仍然公式化的笑,这时Dylam铁着脸过来说,“很晚了,老的小的都累了,你们快回去吧。”沈絮一一和许家的人道别,许太说以后多些上来吃饭;Michael说,我新学了一个魔术,保证不会出洋相,下次你来我表演给你看;Ronnie说,你别听他的,他到现在还没有成功过;卷毛说,爹地的魔术我也会,还不如我来表演。沈絮一律说好好好,然后送他们一起出了校门。
其余的人们也都散了,冷清的街道上,终于只剩下他们。
“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圆,我想今天应该是十五或者十六。”沈絮指着天空对Dylam说。
“再大,再亮,也是冷冰冰的。”Dylam淡淡的说,“你是不是该有些话要同我说?”
她低下头去,“Dylam,我问你,你从前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最后得到了,又失去了?”沈絮问。
“这样的经历恐怕人人都有。”
“那么我再问你,如果给你选,你是宁愿从没有拥有过,还是才捧上手心,就给人夺了去?”
Dylam沉默了一阵,“我宁可从未得到。”
“我也是这样想。”沈絮说,“其实那天我去机场接你,是因为你说,你回到香港第一个想看到我。可是,当我站在接机大堂,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你。”
她抬起头,望着他清亮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Terrace就是陈默。”
Dylam盯着沈絮看,停顿了几秒钟,脸上浮起哀伤的笑,“怪不得,我终于明白了,你那天的表现为什么那么奇怪。”
“陈默回来了,我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Dylam,我不能一面接受你,一面准备在将来的某一天再一把推开你。你能懂么?”
Dylam依然苦着脸微笑,“当然,他才是你最爱的人,我算什么。你放心,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再不量力,这点自知总还有。”
沈絮悲伤的低头,“还好我们彼此的感情都还不深,现在离场,大家都还能全身而退。”
他眼睛里闪过绝望的光,她已无力招架,怕再说下去,终究会忍不住放纵自己,投入他怀中。
“那我先回去了,你不必送了。”说着,沈絮扬起手,招来一辆的士。她正要上车,Dylam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你知不知道,当你在电话里说在乎我,紧张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那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你;我在飞机上,不停的企盼飞的快些再快些,因为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你;到了机场,一出关我就看到你站在人群里,我既要克制自己狂跳的心,更要拼命控制自己的双腿,因为它们已经不听命令的想要飞奔向你。
你又知不知道,我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这么辛苦,却乐此不疲。可是今天,你和我说,因为那个人回来了,所以你不能和我一起了,你晓得我有多伤心?本来以为近在咫尺的人,原来隔了天涯的距离。Carrie,你何其残忍。”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劈在她的身上,由头到脚,体无完肤。她想说,我知道,当然知道,我所受的,一点也不会比你少。
沈絮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抛在身后的,是孤单的身影和冰凉的月光。Dylam没有看见,离开他之后,她是怎样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