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来过》一叶倾城

15、第十四章

　　她的故事已经差不多讲完了，只余最后一个小小的尾巴。父亲去世没多久，妈妈就被诊断出了末期肠癌，半年后撒手人寰。沈絮把家乡的房子卖掉，回到求学的城市。在一场招聘会上，被李总招进了现在的公司。她在他手下一干就是六年，今年年头跟着一起来了香港。
　　沈絮对Dylan隐去了那日在中环街头重见陈默的那一段，这是她心底的隐秘，暂时还不想和人分享。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真觉得累，大概年纪大了，连回忆一段往事都觉得费力劳神。整个叙述过程，Dylan始终一言不发，他没有打断她，一直默默听着。
　　“所以你看，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我的十字架，你背不起。”她作了最后的总结发言。其实沈絮很感谢他的错爱，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多少女人求不得的福气。只是她自己曾经沧海，所以无福消受。
　　“如果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他问。
　　“也许吧。”沈絮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会一直就这么过下去，也有可能某一天豁然开朗，随便找个人嫁掉。”她没有敷衍她，只是她自己也无法理清思绪，“所以，Dylan，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如果，当你豁然开朗的那天，在你身边的正好我，你会不会‘随便’嫁给我？”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沈絮不知道自己哪里这么有魅力，让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这么一往情深。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苦笑。
　　她实在没有精力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我累了，再见。”说完，径直下车，走进大厦。听到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管理员已经换了班，值夜更的这个因为不能睡觉，又怕无聊，所以很爱和住客聊天，当作提神。他本来就站在门口那里，看见沈絮进来，殷勤的为她开门：“沈小姐，今天倒早。”沈絮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刚才那位先生，是您的朋友？”管理员又问。
　　“是，怎么？”
　　“噢，是这样，我最近一直看到这辆凌志车远远的停在我们大楼附近。也不是接人，也不是送人，一直觉得奇怪。今天总算知道了，他是您的朋友。”
　　沈絮很吃了一惊，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得了，总也有几个月了吧。他几乎每天都来，大多是半夜，有时更晚。总在那里停上个半个小时，然后就开走了。”他说着，手指向楼东面的一棵大树。
　　沈絮望着树下的空位，心里有些惆怅。他那么忙，每天留到那么晚，还特意跑到她家楼下停一停。可其实他能看到什么呢？她即便没睡，房里亮着灯，可他又怎么知道哪个光亮里有她？
　　他们都有自己的十架，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的。
　　星期一上班，发现公司有新气象，来了个年轻貌美的Reception。之前的那位前台小姐，可以说从外在到内在，都不甚可爱；而新来的这位，却真是秀外惠中。办公室前台的质素，简直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沈絮心想。
　　新人上班不过半日，就给整间公司带来了微妙的变化。女同事们妆补得更勤了，男同事们也斯文有礼了。可以这么说，她的到来，把整间公司的审美水准硬生生的拉上去了一个档次。
　　午休的时候，Alice照例又找沈絮吹水（聊天），话题当然是新同事。
　　“Carrie，你觉得Zoe怎么样？”
　　Zoe就是新来的前台，中文名叫作成祖儿，虽然与某位女歌星同名，可美丽指数是她的N次方。
　　“很好啊，人很nice,长得也漂亮。”
　　“哼，我倒觉得普通。”Alice不屑一顾的说。
　　“每个人的眼光不同吧。我看那些男的好像都很喜欢她，刚才我去拿外卖，看到Zoe桌子周围至少有四五个人呢。”沈絮说出刚才见到的热闹场面。
　　“男人就是肤浅，现在人造美女那么多，怎么知道她不是整出来的。”
　　沈絮有些哑然失笑，管她的美貌是怎么来的，效果好就行了，又不是香港小姐审核。再说了，就是选港姐现在也没人看重这些了吧。
　　“各花入各眼吧。”
　　Alice又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不服气的话，而这些话沈絮陆陆续续在Pantry其他女同事们的口中又听到了几十次。惨了，沈絮想，才不过一天时间，这个小美女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人常说文人相轻，后面这两个字在美人身上也同样适用。本来沈絮她们公司女同事的外貌水平虽然都不高，但胜在够平均，大家都旗鼓相当，也就没什么优劣之分。可现在Zoe一出现，高下立分，把所有人都甩出去几条马路，也难怪被人恨的牙痒痒。
　　这就叫百花齐放易，一支独秀难。更何况，齐放的都是些牵牛花之流，独秀的却是实实在在一朵玫瑰。
　　本来呢，玫瑰虽美，但有刺，未必得所有人钟意，可偏偏这朵玫瑰脾气和身材一样好。无论让她做什么事，都会微笑，然后说好的，不客气。比如有一次沈絮的秘书病假，偏巧有一份手写的文件急着要打出来，就叫Zoe帮忙。她二话不说就接了过去，很快搞定。结果拿回来的东西非但没有一处错漏，还细心的把原来有些生涩的句子给润色了一番。不像另外几个没用的东西，有时连your和you're都不晓得辨别。
　　难得美人又美又乖巧，男同事们自然像苍蝇一般叮住不放，轮番在她身边献媚。像那位自称“从小在兰桂坊长大”的anylist，也为了伊人弃了故乡，好久没有去老兰消遣了。
　　据说全公司只有两个男人没有对Zoe主动示好，一个是财务部的Nathan，此君的口头禅是“我boyfriend如何如何”，是个实实在在的受；另一个就是男士中唯一可以和Zoe媲美，同样有样貌有内涵的Dylan了。
　　自从上次的“十字架”事件之后，他再没有对沈絮表示过什么，而沈絮也比以前更刻意回避他。可她知道他并没有就此放下，因为每次临睡前，当她忍不住到窗口张望的时候，总能看到大树下的那辆白色汽车。可是，只要他不再开口说什么，她就有本事装傻，哪怕直装到天荒地老。
　　经过沈絮后来的辟谣，已经还了Dylan的性取向一个清白，于是大家又不免奇怪，怎么会有直男对Zoe不动心呢？你看，连失婚已久的李总，也打着“新手机，功能太多，Zoe你来教教我”的幌子，闪着明晃晃的脑门往伊人跟前送。
　　可是襄王虽无意，神女偏有心。“Zoe对Dylan有意思。”这句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Offic流传开来。
　　第一个这样对沈絮说的人，是Alice。
　　“别看Zoe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眼光也很大众化么，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看上了Dylan。”那天lunchtime,Alice轻描淡写的说。
　　沈絮的心突的一跳，面上还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是么？她也喜欢Dylan？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在传。你没看到她没事老往Dylan房里跑？人家有自己的秘书，哪里用得到她巴巴的给倒咖啡？还有，她每次看到Dylan，都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真是做作。”
　　第二个说起这事的，是李总。
　　李总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女儿，跟着前妻过。他女儿沈絮见过一两次，彼此颇为投缘。所以有时沈絮也会问问李总，他女儿的情况。那天和李总一起吃饭，沈絮就问他，你女儿去英国有没有交外国男朋友啊，李总说，她不我说这些，我也不去管她。再说了，年轻人谈恋爱嘛，很正常。就像Zoe和Dylan，我不反对办公室恋情，活跃下气氛嘛，很好。李总说这话，未必有什么深意，可听在沈絮耳朵里，却总觉得哪里别扭。
　　第三个这么说的，是茶水间的娟姐。
　　沈絮从来不喝咖啡，因为怕伤肠胃。那天听说，李总有朋友从印尼带了“猫屎咖啡”来，放在茶水间给大家喝。沈絮久仰这种咖啡的大名，想试试看妙在何处。走进茶水间的时候，碰巧娟姐正在洗杯子。
　　“沈经理，你也来试这新咖啡么？名字真恶心，据说要几百美金一克呢，是不是？”
　　沈絮说是，这是世界上最贵的咖啡。
　　”许先生那么爱喝咖啡，今天倒没看他来尝新。”
　　沈絮心想人家是富豪公子，什么好东西没尝过，怎么会贪这点点小。
　　“他爱喝espresso，大概嫌这劲道不够。”
　　“是啊，Zoe也这么说。她当然晓得，许先生的咖啡都是她帮他倒的。自从Zoe来了之后，许先生就没进过这茶水间的门。”
　　本来听到有佳人爱慕他，她应该高兴才对。她不是最烦恼他的错爱么，现在正好求仁得仁。可是为什么，每次听到别人将他的名字和另一女人放在一起，她就会这么烦躁？为什么看到Zoe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她就觉得她面目可憎？
　　沈絮啊沈絮，你实在是个最俗气的女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爱人家，又不许别人来爱他，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沈絮也讨厌这样自己，可偏偏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