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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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坐在花园里发呆，这似乎已经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
桃花谢了。
殷红的花瓣或枯萎或糜烂，但是却结了两个小小的果子。
李将军目光柔软，看着这株小小的桃树，似是看破了这么多年空白的时光……
……
二十八年前的苏州，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彼年豆蔻，青涩婉转。而他，不过是一个被买回来的小厮。
“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老爷才刚刚去世，她就这样对你！你明明说要一个干粗活的小子，怎么给你弄了只瘦猴！”
那个小丫鬟叫什么名字？早已忘了，但是悠长的岁月磨不尽那一刻的悸动，犹记得那个少女轻柔的嗓音清澈而温和，“没关系，我看着挺好的，会长大的呀，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时十一岁的他从来没见过世间竟然有这么美妙的人，原谅他的词穷，自幼被丢在乞丐群里面混日子的他，只听见过老乞丐在讨到白面的馒头时，发出过感慨，如此美妙。
“……没有名字，大概十一岁。”在那清丽的眉眼注视之下，他不敢说过多的话，生怕出丑。
“那不如等你识字，喜欢哪个就取哪个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呢？她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呢？
她叫白清雅，名字是她父亲取的，但直到二十五年之后，他依然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不如说，他从来都觉得也许是她走得太早，以至于到如今，他还是有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不知道。
“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姓李！取名为鹏!”十三岁的他为她端来早点，双手负在身后，装出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正在梳妆的她笑了，姣好的面容，秋水一横，让人怦然心动，这样清丽脱俗的容貌，却不知哪家的公子配得上？
“取鹏程万里的意思吗？姓李又是为什么呢？”
“我要像李广将军那样，成为千古名将！”他不好意思说，他取名鹏，是因为她曾说名字里有月，显得风雅，她很喜欢，但是堂堂男子汉，名字也要霸气，便取了鹏字，现在想来，鹏字倒不是特别喜欢了，不如当初就要她取，那他一定会喜欢得忍不住自己叫自己的。
“是吗？那不如叫先生让你读些兵法。”
他十五岁那年，她本应出嫁，却因为未婚夫病死在考科举的路上，害得她落得一个克夫的名声。
看着年方十九，容色无双却头戴白纱的她，他心中嗤笑，分明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老学究似的的迂腐书生太弱了，他若是像他一样，勤学武艺，不要满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不要总是用急色的眼光盯着她，就绝对不会死于小小一场风寒。
所以，他一定会成为文武双全的人，这样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三年丧期满了，她的继母要她出嫁，但是，因为有之前的“克夫”的恶名，纵然她才貌兼备，也只能被许给脑满肠肥的富商作填房。
她不肯，虽然看着她被关在房间里，无水无食，很让人心疼，但是他还是希望她不要答应。
终于，他在她窗下唤她，“清雅，清雅……”
当她从三楼窗户跳下时，犹如开得颓败的桃花，消瘦，却艳丽。
将她接入怀中时，他觉得今生圆满，当她笑着说“阿鹏”时，他觉得他必定是为这一刻修了千世万世。
奔过十里长街，弯弯的水边开了一路桃花，灿烂若红霞。
逃出苏州，他不愿她翻山越岭，就带她走官道，夜宿在破屋之中，清晨有人来寻，就躲在了房梁之上，怕她饿，顺手从怀中摸出两个野桃子，递给她。
搜寻的人坐下歇脚，她就在他怀中吃那果子，酸得眉毛拧在一起，却还是眼露笑意。
他伸手，宠溺地看着她将暖暖的，湿湿的桃核吐在他手心里，忍着满脸红晕，镇定地在她的注视下，将桃核放进了怀中。
一路往北，他为他人保镖走货赚得银两，全部交给她，她只是收起来，学着在市集买菜，洗手为他做羹汤。直到来到边城。
四下流离奔波，她的头发不再细软乌黑，而是变得毛糙，皮肤不再雪白剔透，而是被晒成了蜜色，然而她性子生而婉转柔媚，即使人染上了风霜，但一颦一笑之间，可见蚀骨风情。
怀璧其罪，他独自一人终究是护不住她，边城常有人养民兵，自成小王。来自南方，柔美的她自然被人留意。
那日他独战一百余人，终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到了那个莽汉面前。
镇远王爷镇守边关路过，他心怀感激，却不是因为救了他，而是她得以安然无恙，从此投入王爷帐下，从小小亲兵开始，直到成为将军。
成亲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孩，不姓李，姓白，唤作芷兰。
再过十二年，她去世。
去世前，她躺在病榻上，许多日滴水未进，他沉默地，搅拌着滚烫的药液，眼中布满血丝，胡子邋遢，嘴唇抿得失去血色。
“我想吃桃子……那种野桃子，酸得人牙齿都软掉的桃子……”她双目清明，两颊却凹陷。
指了指花园里面的小小树苗，又指了指心脏处，她笑得秋水如泓。
“……我知道，我知道……”再也熬不住，泪水止不住地下落。
我会陪你，一直陪你，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去，你看得到我，只有你看得到我，我一生庆幸遇见了你，只有你真正爱我，我知，我一直知……我爱你……
她终于成为了落下的桃花。
他抱着十二岁的白芷兰，坐在那株桃花前，喃喃自语。
“你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是我最爱的女人，你？你不是，你只能排第二。”
“当年我就是一块泥土，脏兮兮的，是她将我捡起来，剔去杂质，揉捏成型，我才能有现在的模样。所以我身上每一处都带着她的指印，我是她的，你也是她的，我怎么敢叫你跟我姓？”
……
不远处，郇清风拉住到处找容姨的白芷兰，然后递给她两个青涩的果子，白芷兰咬了一口，酸得小脸皱得像包子，似娇嗔地将另一个塞进郇清风嘴里，眼睛含满笑意。
像，像极了当年的你啊！
一阵春风拂过，落花满池塘……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