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内科》D落汀

31、chapter31

　　魏亦涵坐在米白色的小沙发上，拿着被一根绳子穿在一起的两枚戒指仔细端详着，细数着两人的从前。原来三年前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只有这么多，原来三年这么长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戒指收回了抽屉里。
　　他本不想拿这戒指出来回忆往昔。若不是北京的设计公司给他打电话让他查看邮件，他肯定不会去看那许久都没有使用的邮箱，如果不是看了那邮箱，他不会知道原来三年间他们给他发了这么多封邮件。有廖妍的、有江露的、有甘蔻的，也有他的。
　　他没有一封封将它们打开，他有些怕，怕他们在那些信件里谈及三年前的事。他只打开了最近的一封，是甘蔻发的。
　　甘蔻向来是他们几个人中最会说话的人，可是这封邮件言语很少，甚至有些欲语还休的感觉。
　　她说，廖妍快结婚了。
　　她说，廖妍后悔了三年，知错了。
　　她问，他回不回去。
　　他想，他也三年都没有回去了，也有三年没有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三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只身一人度过了三年光景。这三年里，盛逸奎曾在他耳边低喃过的三个字如同魔咒一般时常回响，挥之不去。
　　那是他曾经最确信的一件事，而这件事变得不可信后，他失去了所有的信念。他不愿意再待在那个城市，不愿意再看到那些人，所以除了不定期给家里打一通可有可无的电话以外，他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与那边有关的事。他一个人在国外慢慢习惯一个人，习惯给自己做饭，习惯为自己洗衣，习惯了独自一人上街买东西，习惯了劳累心酸也不求助与任何人，习惯了心事自己知...
　　可怕的是，他这样努力的去习惯，却依然习惯不了。
　　对他而言最痛苦的并不是只身一人，而是一人时守着四面墙，同脑中的回忆挣扎、斗争。
　　最痛苦的是，一个人对着墙壁吃饭时想起某张曾近在咫尺的脸。
　　最痛苦的是，生病住院时想念着那个曾经躺在自己身边守着自己的人。
　　最痛苦的是，夜深人静，入睡之后，梦里反复出现的脸。
　　最痛苦的是，那些应是最为美好的回忆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靥。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便是就算是过了三年，他也依然想着那个人、爱这人，就算，那些过往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也还是忘不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拿起了便放不下，爱了就忘不掉，戒了就不会再想，可现在就忘都忘不掉。
　　每每看到那两枚戒指他就觉得讽刺，他留着它们不为纪念，而是为了提醒自己，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他，所以他抛弃了全世界，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而且他不曾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他不恨，不哀，也不怜，他只是失望了、累了、倦了。
　　那时候，他坐在飞机上，看着慢慢远去的城市，失声痛哭。那是他第一次那样伤心决绝的哭泣。
　　其实，如果不是他的倔强骄傲与偏执已经超过了自己可以想象的范围，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
　　对于那个决定，他，还是不悔。

　　三年前，他大四，即将毕业...
　　离毕业只有一周时间，魏亦涵开始一点一点收拾学校的东西，开始盘算往后的日子。
　　盛逸奎去北京工作快一年了，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是每天定时打个电话，好得一如最初。
　　魏亦涵投了几个简历到北京几个设计公司，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他倒也不急，想着就算不能这么快找到工作也可以去盛逸奎那里混吃混喝。
　　正收拾着，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系主任。
　　魏亦涵立马接起了电话。
　　“魏亦涵同学，你现在有空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魏亦涵心中狐疑，却也还是去了系主任办公室。
　　系主任见了他，露齿一笑：“来，坐。”
　　“老师，有什么事吗？”魏亦涵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个...国外有几个学校让我们学校推荐优秀毕业生去那边读研究生，我看你就很不错啊，要不要考虑考虑？”
　　魏亦涵一惊，有些吓到——他可从没想过有这么好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也不着急让你现在就做决定，你好好想想，这事七月份的时候决定也不迟。到时候你要是决定好了，我就帮你填表递申请，以你的成绩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魏亦涵颔首：“那让我再想想吧。”
　　“嗯，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这么好的机会...”
　　“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结束了与系主任的谈话后，魏亦涵离开了办公室，一路都思索着到底是出国进修呢，还是算了。
　　对学设计的人来说能出国进修的确是个万分难得的机会，若是学成归来，他一定能在国内有名的设计公司找到好的工作。只是那样的话，小盛要怎么办？
　　如此想着，魏亦涵长长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同盛逸奎商量。转念一想，又觉着反正过几天他就过来了，不如等到那个时候跟他面对面商量吧。这么想着，他收起了手机，回了寝室继续收拾东西。

　　盛逸奎回到X市的时候并没有通知魏亦涵，因为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飞机抵达X市，盛逸奎拦下一部出租车就赶往X大。
　　快到X大东门的时候，盛逸奎拨通了魏亦涵的电话。
　　“老魏，我给你寄了东西，快递说到东门了，让你去取一下。”
　　魏亦涵狐疑：“你寄快递的时候难道不是填的我的电话号码吗？而且人都要回来了还寄什么快递？”
　　“我填错电话号码了。我不是说了吗，我这边有点事还要几天，我这不是怕耽误了你的毕业典礼才先把礼物寄过去的吗？快点去门口拿，我送的礼物你肯定喜欢。”
　　魏亦涵虽然觉得奇怪，却也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便出发前往东门。
　　魏亦涵到东门的同时，盛逸奎的出租车也到了东门。远远地，他就看见穿得很帅气的魏亦涵自校园里走出来。
　　盛逸奎笑了笑，让司机将车开到魏亦涵面前再停下。
　　司机的技术很好，稳稳当当地将车停在了魏亦涵的面前，正好挡住了魏亦涵的路。
　　魏亦涵正待发火，这时车门被推开，日思夜想的人从车里蹦来出来，将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魏亦涵受惊不小，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将盛逸奎推开。
　　“艹，你吓死我了。”
　　盛逸奎笑笑，笑得十分无赖：“这个礼物你还喜欢吗？”
　　魏亦涵笑了笑，没有回答。
　　付了车费又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后，盛逸奎又忍不住用力抱了抱魏亦涵。
　　魏亦涵看了看四周，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发春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有什么？”放开他后，盛逸奎一脸笑意地说道，“学校的人不是都知道我们是一对吗？”
　　“你有病...”魏亦涵张了张嘴，真打算骂人。
　　盛逸奎低下头，一下吻住了他。
　　这个吻十分短促，一触即走，但吻过后盛逸奎脸上的表情十分有情调。
　　魏亦涵有些不好意思，拉着盛逸奎就离开了校门口。
　　魏亦涵打死都想不到刚刚的场景被自己的老娘尽收眼底。
　　魏妈妈平常很少去X大。那天魏妈妈去X大是去找廖妍的妈妈的，没想到不去还没什么，这一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很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显然就是一对恋人。
　　魏妈妈受惊不小，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先去找廖妈妈。找到廖妈妈后，魏妈妈立马让廖妈妈带她找到了廖妍。
　　看到两位妈妈齐齐现身，廖妍当然是吓了一跳，最吓人的是，魏妈妈接下来的问话。
　　她问廖妍：“我家亦涵读大学的时候就不爱回家，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廖妍被问得一怔，半天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小妍你老实告诉魏妈妈，是不是？”
　　廖妍张了张嘴，点了点头。
　　“那亦涵的对象...是...是不是个男的？”魏妈妈又问道，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这下，廖妍呆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魏妈妈又气又恼，握紧的拳头都发着白。廖妈妈在她身后不住地安慰她，安慰到最后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妍，你让亦涵明天回趟家。”魏妈妈哀伤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看得廖妍十分心疼。
　　对于魏妈妈的要求，廖妍感到十分为难，思索了半天才道：“魏妈妈，他们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这也不是什么大的罪过，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魏妈妈听了，呆愣了许久，根本无法理解两个男人怎么就能真心相爱了。
　　廖妈妈气得直骂廖妍不懂事。
　　廖妍仍想劝却只见魏妈妈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流出，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魏妈妈一向坚强，此刻居然落了泪。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魏妈妈问，“他们都是男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一起？”
　　看着魏妈妈痛心疾首的样子，廖妍一时无语，她虽然觉得魏亦涵和盛逸奎之间的事是好事，但是看魏妈妈如此难受的样子她也觉得很难受。
　　三个人沉默了许久，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过了许久，魏妈妈擦了擦眼泪，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在廖妈妈的搀扶下离开了。那一瞬间，廖妍觉得魏妈妈的心碎了。
　　廖妍做了整整一天的心里斗争，终于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鼓起勇气拨通了魏亦涵的电话。
　　“老魏...”她唤道，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之无力。
　　“干嘛？有事求我？”魏亦涵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
　　“老魏...”她又唤了一声，话半天都没有说出口。
　　“干嘛？有屁快放。”魏亦涵道，也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魏，哎，你明天回家一趟吧。”
　　听了廖妍的话，魏亦涵吓了一跳，忙问道：“我爸怎么了吗？我妈怎么了吗？我家出什么事了？”
　　“不是...”廖妍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是...魏妈妈知道你和小盛的事了。”
　　魏亦涵听了，沉默良久，方问：“她怎么会知道的？”
　　廖妍叹息：“魏妈妈今天来学校了。”
　　魏亦涵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盛逸奎，估摸着或许是今天妈妈看见他和盛逸奎了。
　　“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回去一趟的。”魏亦涵也是无奈，但他知道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而且他有勇气面对。
　　挂断电话后，魏亦涵连忙将此事告诉了盛逸奎。
　　盛逸奎握着他的手，苦笑着对他说道：“不能叫父母难过，不过，我也不会放手的，所以...如果劝服不了他们，我们就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的。”
　　“哎...也只能这样了。”
　　“老魏，我不会放手的，你也不要放手，答应我。”
　　“我从来就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你才是，要是你放手了，我宰了你。”
　　“不会的。”他拉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我也不是始乱终弃的人，而且我说过...我只有你...”
　　魏亦涵听了，心中甜丝丝的。就算想到明天将要面对腥风血雨，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家。
　　盛逸奎本要和他一起去的，但是被魏亦涵拒绝了。魏亦涵觉着眼下的情况要是让盛逸奎跟着一起去了，情形只会越来越糟。盛逸奎见魏亦涵执意一人回家，也只好放弃了，但还是陪着他一起走到了家门口，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离去。
　　到家后，魏妈妈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才问儿子：“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很喜欢他。”魏亦涵直视母亲，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我想跟他在一起。妈，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接受，但是...那个人是你儿子爱的人，我想跟他过一辈子，你就成全我们吧。”
　　“一辈子？一辈子？你们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有一辈子？这种事情...”魏妈妈语重心长，“你们结束吧，你们这样是没有结果的。”
　　“妈，我不喜欢女人，就算不是他，我也不会娶一个女人当老婆的。”魏亦涵道，想要说服母亲。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爸爸就开口了，平日里不太管事的魏爸爸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的强硬：“你这个孽子！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迷了你的心窍，两个男人？说出来都丢人，啊？你让我和你妈的老脸往哪里搁？说我们儿子讨了个男媳妇吗？”
　　“爸，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爸，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只要幸福不就好了吗？”
　　“只要幸福就好了？你这说的什么话？”魏爸爸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叫全家人都不高兴，这叫幸福吗？你们知不知廉耻啊？”
　　“爸，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又没错。”
　　“没错？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错。”魏爸爸说着，几巴掌打在了魏亦涵的脸上。
　　若不是魏妈妈拉着他，他只怕要下重手了。
　　魏爸爸见魏亦涵脸上无一丝悔改之意，便将他拽到房间内，将他关进了房内，锁上了大门。
　　被关起来后，魏亦涵急得不得了，立马拨通了盛逸奎的电话，将情况告诉给了盛逸奎听。那头的盛逸奎似乎也很着急，但尚算冷静。盛逸奎让他给廖妍打电话，让他请廖妍前来做说客。挂断电话后，魏亦涵立马拨通了廖妍的电话。
　　“老妍，江湖救急，我被我爸关在家里了，你来我家，帮我劝劝我爸妈吧。”
　　见魏亦涵如此着急，廖妍一口就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廖妍到了魏亦涵家。她在外面同魏亦涵的父母聊了许久。可在聊完后，廖妍来到魏亦涵的房间内，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老魏，我...我帮不了你了，对不起。”
　　魏亦涵瞪大眼看着廖妍，惊讶又满是失落的眼神看得廖妍一阵心虚。
　　“你滚吧。”魏亦涵冷笑道。
　　廖妍咬了咬唇，离开了。
　　魏亦涵倚着墙，瘫倒在了地上，这是让魏亦涵最感失望的一句话。他本以为廖妍会挺他，他本以为廖妍会不顾一切地支持他。她虽然总是让他气得要死，可是向来维护他，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
　　哀默大于心死，他抱着膝坐在地上，支着额头气得浑身发抖。
　　待到平复后，他拨通了盛逸奎的电话。他向盛逸奎诉苦，而这一次盛逸奎只是一遍一遍地安抚他。
　　挂断电话后，魏亦涵站起身来拍打房间的大门，一遍一遍哀求着父母。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盛逸奎，他想和他在一起，他还不想放弃。
　　他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爸妈，求他们接受他们。可是他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客厅里像是没有人一般静谧无声。
　　这一夜，魏家没有一个人是安宁的。魏亦涵不停地在房间里拍打着门，在房间内不停地向父母恳求着，直到折腾得精疲力竭，倒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十点。
　　魏亦涵起来后做的第一件时就是拨盛逸奎的电话，可这一次他的电话关机了。
　　他一遍一遍不停的打，打到手机没电关机，他都还想要打他的电话。他只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可是他联系不到他，他看着手机，他急了，再没忍得住，哭了出来。
　　他又开始拍打房间的门，求父母放他出去。
　　魏爸爸魏妈妈倒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儿子的哀声十分难过，便道：“你放弃他吧，你同他分手，我们就让你出来。”
　　他想了想，哑着嗓子对屋外的父母说道：“我放弃了，我跟他分手就是了，让我出去吧。”
　　魏爸爸这才放他出来。
　　他虽然跟父母这么说，但他并不想放弃。手指上那枚刻着“forever”的戒指让他相信着盛逸奎。他觉得盛逸奎也许是出事了，便到盛逸奎落脚的酒店去找他，可是酒店的服务员说他已经走了。
　　魏亦涵受惊不小，连忙拨打盛逸奎的电话，可是不管他怎么打都是关机，这一关机就是三天，一连三天都是关机。
　　三天时间，就算是丢了手机，也该买个手机了。他人走了，手机关机了，他放弃了。他没有坚持，他明明说过不放手，却如此轻易就放手了，只有他魏亦涵一个人还在坚持。
　　廖妍不支持他，算了。
　　父母不理解他，也算了。
　　可是盛逸奎...
　　他怎么可以放手。
　　魏亦涵绝望地想着，凝视着手中的戒指泪流满面。戒指里还刻着“forever”这个词，可是这个词连同这枚戒指都刺痛了他的心。
　　他取下那枚戒指想要扔掉，可是抚摸着戒指的时候，仿佛触动了心中最脆弱的神经，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他急、他怒、他伤心，最重要的是他失望了、绝望了。所有人都让他失望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去信任了。
　　他拨通了系主任的电话，答应了出国。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进出家中却不同父母说一句话。
　　他递交出国的表格，却在寄出去的最后一刻改了学校。
　　半个月后，他出国了。
　　在那半个月间，他丢掉了电话，几乎丢掉了所有与盛逸奎有关的东西，除了那两枚戒指，因为他想让那两枚戒指提醒自己，自己有多傻，自己有多错。
　　他离开了X市这个伤心地，孤身一人前往英国。
　　走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学校也好、家里也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的父母只当他是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也没有想过要阻止，结果他们的儿子一离家就是三年。他们能够听到儿子的声音，听到儿子的问候，可是电话那头人说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个机器一样，重复着一样的话，一样的问候，对自己的事却绝口不提。
　　三年，魏亦涵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一次都没有问过盛逸奎的事。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不想起那个人，就算是再回忆起三年前和盛逸奎之间发生的事，他也还是会觉得温暖，只是这温暖在他看来是幻觉。回忆往昔对他而言如同饮鸩止渴，只会越来越难以接受。